第22章 我的路

李晓勉原以为新的一年在工作上会得到喘息的机会,毕竟主编贾明博自被野模踹了之后,开始“一心扑在”工作上,而不是MM的裙边裤脚,且因贾明博的娱乐精神,年底的《今娱乐》周五刊在李晓勉的掌控下,一连做了好几期超级大爆料,似乎这让除了吆喝没做什么的贾明博颇有成就感。

可李晓勉错了,她本该早就有觉悟的,就算世事难预料,就算猪都开始减肥了,她也应该想到贾明博的感情空白期不会太长,因为他是情种、是“托世贾宝玉”!

果不其然,贾明博又恋爱了,而且恋得像个青葱少年一般,动辄就一副相思难捱状,据说还为了在夜里等佳人电话而难以入眠。这次他的女友谭贝贝比他小16岁,是他在春节期间出国旅游时认识的,这位85后出生的姑娘,家境不错,父母都是大校,在某省享受着很高的待遇。

因为热恋,这姑娘最近一直滞留北京,住在饭店里,每天贾明博不是在办公室里煲电话粥,就是火速赶去约会,得空还对李晓勉说,他是谭贝贝的初恋,贝贝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单纯的人,根本不介意他贾明博离异有女,对他一片真情,非他不嫁,他有望攀到一门好亲事,当上乘龙快婿。

李晓勉听完,心道:这位谭姑娘一定是吃猪油蒙了心了,初恋挑上贾明博,还甘之如饴,实在匪夷所思。可又转念一想,一个家境不错又整天被人拍着马屁的85后,一旦遇到一个会花言巧语的情种,还不得给骗晕了,以为贾明博就是真命天子呢。

傍晚,李晓勉按约定要去参加某合拍片的首映礼,该片是曾凡公司做的推广,非要李晓勉参加,理由是,业内有名的勉姐亲自代表《今娱乐》出席,恰恰说明了这部影片的可看性和影响力。李晓勉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个身价,只是对曾凡的做法感到别扭,不过他就是这样的人,善于利用一切能利用的资源。

刚走出大门,迎面过来一个人,对着李晓勉的脑门就是一板砖,嘴里威胁着:“让你们丫再编,下次再敢乱编乱写,看爷不废了你!”说完扔了板砖,跑了。

鲜血从李晓勉捂着额头的指缝中渗出,她的脑中有了片刻的空白,然后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随后走出大门的同事们看到这一幕,纷纷跑了过来,有人赶紧报警,有人打电话叫急救,有人上前扶起李晓勉,有人跑去追肇事者,而高亮则举起手机对着李晓勉的额头一阵猛拍,显得颇有“职业素养”。看到高亮的举动,李晓勉突然生出种种复杂的感受,她一巴掌挡在镜头前。

在医院检查后,李晓勉的额头被缝了四针。谷昕苏姗罗津津匆匆赶来,阿罗气得扬言要找出凶手,这激动的情绪和《今娱乐》同事们的态度完全一样,“这事情不能善罢甘休”,“难道做娱乐媒体就这么没有尊严吗?连最起码的生命保障都没有?”李晓勉被众人吵得头疼,只表示不想追根究底了,她累了。

贾明博准了李晓勉的假,在家休息一周,又因忙于恋情,贾主编始终没能露面探病,资深记的高亮暂时代替李晓勉主持周五刊的日常工作。

曾凡来家探病,带着梁郁,看到两人的情形,李晓勉猜到了八九分,告别时,见梁郁执意要挽着曾凡的胳膊,曾凡躲躲闪闪,李晓勉笑了。

曾梁二人走后,李晓勉对着书桌上的空鱼缸发起呆来。又翻出当初毕业时的相册,那时候的她还是中长发,梳着两个刷子,站在实习报社的门口,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以为自己真有两把新闻刷子呢。

合上相册,李晓勉回想起自己走过路,《新报》3年、《观察》2年、《视点》1年、《今娱乐》4年……突然,李晓勉想起了在海边的那个夜晚自己说过的话,顿觉自己为这份《今娱乐》付出了太多,似乎已经为此丢弃了她的新闻理想,放弃了当初作为一个新闻从业者的一腔热血,现在似乎连自尊都丢了……

李晓勉怀念从前稿子写得顺利,文笔又很有特点的时候,现在的她仿佛失去了灵气,失去了动力,越来越像一个工作者,一个机器人,而不是创作者,一个有想法的人。

李晓勉转过头,看看自己的书架,架子上除了各类文学书籍外,她还保留了一部分自己做过的报刊,如几期《新报》、几期《观察》、几期《视点》,却没有一份《今娱乐》,曾经保留过的也都在去年年底给扔了,因为改版后的《今娱乐》明显本着娱乐精神出发了,如今每每看见《今娱乐》三个字,她都有了一种奇怪的感受——为了这样一份以爆料揭短为己任的报纸,又浪费了多少纸张,浪费了多少树木,实在是罪孽!

李晓勉又对着鱼缸发起呆来,她以前没觉得发个小呆也能这么舒服,原来这几年她已经忙得连发呆的时间都没有了。鱼缸的玻璃隐约照映出她额头上的纱布,她又想起了迎面而来的冰冷板砖、高亮的手机镜头和自己挡住镜头的手以及手上的血迹。

忽地,李晓勉站了起来,走到床边,拿起丢在**的手机,拨了出去。年前杜波曾和她提过,他的领导钱海涛在筹备一本新闻杂志,问李晓勉有无兴趣,李晓勉表示她考虑一下,现在她要把简历发给杜波,托他引荐……“我的要求不高,我只想做得普通的新闻记者。”

一周过去后,李晓勉向总编递交了辞职,贾明博听说后,居然激动地说:“晓勉,我们还真是共同进退的好伙伴,我也刚向总编提交了辞职,我要为爱往前飞了,其实,我早该不顾一切地飞向爱情了。”

李晓勉听得莫名其妙,仔细一问,原来,谭贝贝被父母接回了广西,热恋中的两人打长途已经花掉了一笔不小开支,这对平时节俭的贾明博来说,不啻是一种心理挑战,而谭贝贝的父母也在女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下屈服了,所以,贾明博要去当乘龙快婿了。末了,贾明博还说会发结婚照给各位同事,绝对不PS,因为他虽然四十了,但依旧童颜,所以不怕任何镜头。

李晓勉看了眼贾明博那一脸的褶子,再次为贾明博的自信感到震惊,曾经同事们打趣贾主编的脸——抹腻子都抹不平,直接可以拿来当搓板使。更有人说,贾明博脸上的每道褶子都代表着一段情,看褶子就知道他失恋无数。

走出报社后,李晓勉回首,注视着这个曾经奋斗了四年的地方,感到心里空落落的,胃里也空落落的,便打车去了“盛月”。

没有约闺蜜,没有带同事,李晓勉自己坐在盛月的二楼,店里正在放印度音乐,李晓勉深深地呼吸着,看着远处平静的水面,内心也很平静,仿佛从来没有这样放松过。她已经好久没去练瑜伽,也好久没去做按摩,那些交给健身会所的钱算是白交了。

饭后,服务生送来叶紫茶,说是老板送的,透过一楼二楼间的小天窗,李晓勉看到周维在挥手,李晓勉也挥挥手。

以前苏姗说,周老板总是喜欢免费送独自来就餐的女孩一些饮料或冰激凌,收到的时候会觉得特别感动。苏姗曾问过周维原因,周维的回答是,一个人吃饭看上去很孤独,他想让孤单的人不觉得寂寞。当时罗津津就下了断言,无故献殷勤者,必须警惕。可苏姗说罗津津多虑了,年龄足以做她们父亲的周老板只是有一颗爱护女孩子的心而已,周老板有个漂亮的女朋友,气质好得让人以为又见“林徽因”,而且“盛月”的风格就是周维女朋友设计的。

想到这里,李晓勉心里有了点暖,长久以来似乎都是她在照顾别人,身边的朋友同事们都认为她够独立,够干练,内心也够强大,似乎忘记了她也是一个需要关心的女人。

拍完年后新开的一家泰式餐厅的外景和内设后,合作的摄影师先行离开,罗津津整理完现场后,打算去剧场确认一些需要公布在演出栏目里的演出时间表,虽然这可以打电话或发邮件解决,但她宁愿跑一趟。有时候,奔波是一种快乐,让人能真实地感受到生活本身。

办完公事,走在空气中带着一点点春的气息的街头,罗津津不由得展开了双臂,惬意地笑,接着她的笑容定住了,她看到前方一所小学门口,苏元倚在车前盖上,和身边一个女人聊着些什么,然后伸出手去摸摸这个女人的发梢,这女人长得很像演员左小青,给人一种静雅的感觉。

罗津津掏出手机拍了照,传给苏姗,并附上一句话,这女人是谁。彩信刚发完,小学校放学了,从里面杀出来一拨一拨的花骨朵,吵闹声倒让人想不起来任何和花朵、朝阳有关的词儿,罗津津正要在被吵失聪前远离这群孩子,就瞅到一个小男孩窜到苏元和那女人面前,苏元一把抱起了那孩子,左右开弓地亲着脸蛋,罗津津立刻又拍下令她惊奇的这一幕。

刚发过去,罗津津就接到苏姗的电话,问怎么回事。罗津津目送着苏元和女人孩子上车,开车离去,说道:“我以为你知道,你哥好像和这女的关系不一般,你哥该不会早早就在外面有女人有孩子了吧!”苏姗立刻反驳:“不会,不会,如果有的话,我会知道的。”罗津津立刻拿话噎她:“就算是新恋情,这不你哥也没告诉你嘛!”听到这话,苏姗沉默了。因为在出外景,也不方便马上电话询问哥哥,只好返回拍摄场地,因为十分忧心而在滑雪场栽了跟头,“无良”的同事们立刻打算把这一跤剪辑到花絮里去。

这边罗津津挂了电话,往社里赶,在拥挤的地铁里,罗津津发现她似乎在练习单臂吊环,这样下去有望练成金庸笔下的“独臂神尼”。再回顾一下每天的上班经历,整个就是一小型运动会,先是跑步,偶尔还得跨栏,然后就是“搏击”、“柔道”,接着是不论男女老少只要是站着的人就得练习的奥运会男子体操项目吊环,没抓到吊环的,就只能练习钢管舞了,最后再以“搏击”、“柔道”挤出车厢,又恢复到跑步和跨栏,有时候运气不好的话,还得练举重和负重跑……

要这样生活到什么时候?罗津津开始考虑买下苏姗二手奔奔的可能性,又想到,就算她买下二手奔奔,那奔奔是要喝汽油的,不是喝点空气就能跑。得想点办法,快点升职快点加薪才是正道!罗津津盘算着升职的办法,最近一个时期这念头始终盘桓在她脑中,赶都赶不走。

过春节回家时,罗津津听说邻居家的小美嫁了个有钱人,给爹妈买了高档小区的精装修房,年后就搬了;高中的死党在网上求包养,居然能如愿以偿,加入到现在很多年轻人向往的二奶行列;前天聚会,得知大学同学有的居然已经升任网站主管了……罗津津自认自身条件不差,要模样有模样,要身高有身高,要才华有才华,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她这条被低估的非毛毛虫破茧而出,一飞冲天呢?

一脚刚踏入编辑部,罗津津就听到一个消息,投资的事情搞定了,《耍》有了新的资金支持,将加页码,增加人手。新老板也对《耍》有自己的想法,他弄进来一个人当编辑部主任。

据消息灵通的乔薇称,新来的编辑部主任,是个女的,是资方老板的小三,没做过杂志,而且根本没读完大学,是老板在一个酒店认识的,当时她是该酒店的服务员。罗津津稀奇乔薇是怎么知道的,乔薇得意地表示,帮忙拉投资的苟鹏总编特赏识她,请她吃饭的时候告诉她的。罗津津听后心领神会地一笑,她猜得到是怎样的吃饭方式,

第二天例会,在惊异于乔薇被升职为首席编辑的同时,罗津津见到了新来的编辑部主任郑霞,这个女人长着一张狐狸脸,眼角眉梢流露着一股风尘味,眼神很凌厉,看人跟用刀子剜似的。罗津津猜这个女人不好对付,不幸被她猜中了。

郑霞先对每个编辑做了一番摸底,两个男的很快被她划入忽略范畴,几个女编辑被她从头到脚看了个够,为的是评估外型,罗津津成了她的心头大患,她认定罗是个从长相到内心都不安分的潜在对手,最可怕的是——还很年轻。

罗津津虽然猜到郑霞绝非善类,但绝没想到自己已成为她的假想敌,在新老板召见全体员工时,郑霞硬是找了件可做可不做的事情,把罗津津支开。

对于郑霞的工作能力,大家都感到吃惊,那不是一般的差。有一次编辑部断网,大家都抱怨没法工作了,郑霞却说她那里还能上网,乔薇欣喜又马屁地窜入郑霞的单间,却看到那只是断网前的淘宝页面,乔薇只好讷讷地退出。

在开选题会时,郑霞提出《耍》这本杂志应该刊出各个电视台的节目播出时间。陶青无奈地提醒,电视报和网络已经做了这件事,没必要重复。然后,郑霞又提出来,应该把名家专栏的“生活态度”改为“真情故事”,专门弄些感人至深的爱情亲情故事连载,走《知心》的路子,就能吸引大把的读者。

陶青忍耐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耍》是在推荐并引导一种都市生活方式,它的读者群和《知心》的不太一样,我们没必要再做一本《知心》。”

郑霞立刻高声强调,要把《知心》的读者群拉过来才对,《耍》的一本定价16元,太贵了,定五块才合适,她去做指甲的时候,小工都没听说过有这么本杂志,她想是因为太贵了。

听着听着,陶青不做声了,仿佛感觉无法和郑霞沟通一般,不一会儿,陶青站了起来,说:“你们继续,我有事先走了!”美编们立刻表示在换新版式很忙,就起身离开。两个男编辑和大商也跟着起身离开,乔薇和罗津津彼此看看,又看看郑霞那张变得很难看的狸猫脸,终于也起身离开。

或许陶青和资方老板做了一番沟通,郑霞终于不再掺和杂志的内容和形式,她的工作重头换成了“编辑部监督”,打印纸必须两面使,新来的人不给配采访笔,使用自己手机的录音功能,尽量少叫快递,打车费的报销额度降低,约稿的稿费减半,美编加班时,也没有了加班饭。一时间,一贯欢快轻松的《耍》编辑部,沉浸在低气压中。

一日恰逢春雪降临,大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冷,在膝盖冻得发僵之时,罗津津打开了空调。谁知空调刚刚打开,郑霞就像被人动了骨头的狗一般从单间冲出来,大声质问:“谁开的空调?谁开的空调?怎么都不知道节省,钱不是你们投的,就不知道心疼?还都是文化人呢,素质这么差,一点都不知道省电。”

看到罗津津手里还拿着空调遥控,郑霞便吼道:“你,就是你,进来一下。”

这天罗津津没有因为工作失误被罚款,而是因为开了空调被罚款两百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