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人!草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汹涌的愤怒近乎要将他吞噬,就连那干涩的双眼也因为怒火而充血发红,可他说出的话还是小心翼翼卑躬屈膝,若不是被人半死不活的吊着,只怕他都要抱着李钊的官靴给他磕头。

“这是怎么了?”李钊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容,“本官好心给你带来一封家书,怎么反倒不高兴了?”

他取来马鞭轻拍了两下男人的脸颊,欣赏着面前人眼底的绝望和愤怒,不禁笑出了声。

男人囫囵着开口想说些什么却没想到李钊突然一鞭子迎面而去,顿时鲜血飞溅而起,男人的话也被哀嚎打断。

李钊取出手帕擦拭了一下脸上溅到的血,非但没有厌恶的表情反而笑的更开怀了,他将自己用过的手帕盖在男人脸上笑着说道:“看到你这般不领情,本官甚是心痛。”

男人本就低垂着脑袋,手帕在他脸上呆不上片刻就掉了下去,李钊看也不看那条被血彻底浸湿的手帕,抬脚就踩了上去,男人看着面前人的笑,眼角还有一小块儿血渍没有擦干净,被手帕拖出一道长长的尾巴,仿佛女人画眉似的拉长了眼尾,本就令人胆寒的脸上更添了几分嗜血。

男人的瞳孔震颤了几分,恐惧将其他情愫彻底吞噬,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个人,而是那十八层地狱下的阎罗大帝。

李钊感觉自己脸上有些粘腻,又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虽然是一身简单的皂青罗袍即便沾染了血渍也看不出来,可是李钊还是觉得十分难受。

他随手将马鞭扔给了一旁的衙役,二话不说转身而去,脸上的兴奋也彻底消散,转变成满满的厌恶。

留下两个衙差四目相对,接住马鞭的衙差二话不说又赏了十鞭子给那个男人,就和另一人一起转身出去了。

这个时辰正是他们喝酒打牌的时间,要不是李钊突然出现,根本不可能费心神来应对这些贱骨头。

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衙差更是十分不屑,他指了指那个男人的牢房对坐在对面的男人说道:“老李,你说那个老东西嘴巴怎么那么硬呢?挨了这么多下应是不肯开口,要我说他犯了那种事本就是死路一条了,就是应了又怎么样?还能少受几天的罪。”

坐在他对面被称作老李的男人显然要年长他几岁,闻言朝牢房那边瞥了一眼摇了摇头说道:“哪有那么容易?”

“这牢里头什么情况你还不清楚?上面要查,下面就得死命的审,谁管他是不是真的……”

说道那两个字,老李顿了顿,别开话头继续说道:“他不承认打死了事,真承认了,上家是谁?理由、目的,那一个是那么个庄稼汉能编出来的?”

说着说着老李不禁摇了摇头,“咱们就安心干咱们的活,不该管的别管,不该问的别问,这么点儿道理,你怎么还不明白?”

“明白,明白!”年轻一些的衙差急忙赔笑,当下也不敢再提这件事了,肉眼可见的对老李有些畏惧。

李钊一出门就迫不及待的吩咐下人准备热汤沐浴,穿着这一身脏衣服他实在是等不到回到住所的时候了。

好在李钊这样的习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一见到李钊出入诏狱不用他吩咐就提前准备好了热汤。

大理寺后院虽然有休息办公的地方,但是里面卷宗奏折一应物件都不容有差,因此特意空出来一间房子供李钊沐浴,屋子不大但是容纳一个半人高的木桶却是绰绰有余了。

热气氤氲,给在寒风中苦苦挣扎的身子带来一份湿润和温暖,李钊褪下衣物随手搭在架子上,抬步走进了木桶中。

水温偏高一些,但在这样的寒天中格外令人舒适,饶是李钊都不禁露出一声喟叹,沉在水下的身子格外单薄,肌肉紧实没有半分赘肉,小腹右侧隐约能看见一道刀疤。

与之相比后背上纵横交错的疤痕反倒更加醒目,其中一道单从疤痕上就能看出受伤时伤口定然很深。

小腿上的伤疤倒是淡了不少,隐约还能看出一些,更别提那些弓箭留下的口子了。

李钊将整个身子都沉在水里犹觉不够,甚至将脑袋也沉了下去,即便窒息的感觉传来也没有抬头。

良久他终于将头抬了起来,不知是因为水的温度使然还是憋气憋的,整张脸连着脖颈处都一片通红。

他取来浴刷没有用在后背,反而身处右手使劲的刷洗起来,知道手背上的皮肤已经泛红,他才在破皮之前停下。

这时候手臂上的刀痕显露出来,与身上其他部位的不同,手臂上的疤痕浅而多,甚至能看出排列有序,更奇怪的是这些疤痕大多数都在手臂内侧。

折腾完了后李钊终于停歇下来,靠在浴桶边上闭目养神。

其实他有这样的习惯已经很久了,久到可以追溯到他第一次杀人,只是那时候他的地位不高,没有人会在意他难不难受,他也只能尽量去洗,即便是有时间也多是在溪流小河中凑合一下,后来他坐到了如今的位置,他的习惯便成了下人讨好的手段。

李钊并不在乎下人是不是费尽心思做这些讨好他的事情,左右自己也不会为了那些家伙的心思而动摇半分。

他于别的方面到不似这般顽固,出任务时即便是刚下过雨的泥潭他也卧过,在山林里行走十天半个月不沐浴也是常有的事。

唯有一样东西会触动他的神经,那就是血!

他厌恶鲜血,就像厌恶自己握刀的右手一般。

可是有时候人并不能选择自己的人生,一如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家世、父母兄弟姊妹一般,他有着传承而来的目的和责任,家国大义在他出生那一刻就已然压在他稚嫩的肩膀上了,没得选。

或许李钊也是一个幸运的人,至少他闯出了一片天地,而先辈们寄托的遗志也很快就要结束,到时候他便可以尽情选择自己想过的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