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怎么样?”紫菀冷静地问道。说着, 这会儿她已经从**起身,套上衣服就出了门。
“小雪她……现在……在、是……”
“阿姨,您别急, 慢慢说,现在人在哪儿?”
“在……在家, 救下来了,人还……目前没、人没事儿……”
“叫救护车了吗?需要送医院吗?”紫菀已经上了夜间紧急飞的,正在选择目的地。
“没有,我起来上厕所,手上……伤的……我发现了,发现的时候还早, 手上割了道口子。没叫救护车,已经把她……先给包扎上了……”
“好的,那我现在过去。阿姨您别急, 在她身边看着点儿。”紫菀利落地选择了思慕雪的住址, 飞的疾驰出去。
“哎, 哎, 好……”
紫菀没急着挂断通讯,阿姨那边也没挂, 两个人就一直默契地连着线。
深夜的交通管制不严, 紧急飞的速度比白天的载客飞的要快。只用平常三分之一不到的时间便抵达思慕雪的家。
“哎,阿姨好。”紫菀打了声招呼, 让人领着直奔洗手间。
思慕雪的母亲也不敢多说, 只是神情焦虑地紧紧抓着紫菀的小臂。进了门儿, 便在一边沉默, 生怕进一步刺激到自己的女儿。
紫菀走近, 入眼的瞬间, 便看到女孩儿正瘫坐在地。左手边有一把带着血迹的手工刀,左腕上缠了纱布,隐约渗出一点血迹。
回过头,紫菀跟思慕雪的母亲示意。女人担忧着,但思考片刻还是轻声退了出去,并把门掩上。
紫菀什么都没说,只是先盘腿儿坐在距离思慕雪不远的地板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紫菀耐心地等待。
终于,像个没有灵魂的人偶般瘫坐在地的思慕雪,手指动了动。然后几不可闻地轻声唤道:“紫菀医生……”
紫菀往她身边挪了挪,小声应道:“嗯。”
“医生,你说我可怎么办呢……”思慕雪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绝望。
紫菀没搭腔,只耐心听着,等着。
说实话,她是一名中医,不是心理医生。专业的心理疏导和开解,她基本一窍不通,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能安静地倾听。
这种时候也不适合再叫外人出现。既然思慕雪能开口,说明是愿意对她来倾诉的。紫菀能待在这儿,思慕雪能平静地开口,说明她对自己有着信任。那么紫菀就不应当辜负这份信任。
“医生,我是真的没办法了……你说既然一个人注定要死,为什么还要活着努力受罪呢?
“我太难了,我太难了啊,太难了……
“医生,你说为什么会是我呢?我才二十多岁,我从来没有做过坏事,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为什么偏偏就是我呢?我做错了什么?
“你知道吗?我有几年了,都不敢跟我的朋友们联系,只能在朋友圈看到他们结婚了,去旅游,生了孩子。但是我连朋友的婚礼都没能参加。
“她结婚那会儿我刚查出问题,当时不能出远门……就没去,后来跟朋友也决裂了,这些年都没再联系。
“我好害怕。与其让他们知道我的事情,还不如一个人默默消失来的痛快。我也不希望看到别人同情的眼神,也不想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人终将一死。如果真的要死的话,我希望不要给任何人添麻烦,就安静地离开。
“我现在身上有几十万的保险。哪怕明天……哪怕下一秒我人没了,至少还能给家里人留下点儿什么。
“除了……除了医生和我妈,世界上没有第四个人知道我这件事儿,我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可是为什么麻烦偏偏都要来找我呢?
“说我大学毕业在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对,那是因为我妈怕我在死在外面,让我回来,留在身边还能照顾。
“还有家里老一辈,我奶奶……天天催着找对象。除了过年过节我都不想回去,一见面就开始催催催。
“我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还不知道……我为什么,难道我再拉个人下水吗?生孩子……我自己的命还在不在……都不知道我能不能生,一尸两命她就高兴了吗?
“每次仗着自己岁数大,80岁了……说自己肾结石,做手术瞒着家里,不敢跟人说,怕大家担心……说自己年纪大了,眼睛模糊了,看不清了,身体也不如以前硬朗了。
“哈,好像在用这些威胁人一样,说是想让我赶紧找对象,是替我操心,怕我老了没人照顾。
“80岁了,用这个当借口……您都80了,说句不孝顺的话,我才20多,我就生病了,我跟谁说去。我都没告诉任何人。用年龄大当借口耍赖么不是?非得白发人送黑发人,把我送走了才开心是吗?
“要我体谅,打着关心的名义要我做这做那。说,‘到结婚的年龄啦,该结婚了,该找对象了,该赶紧结婚生孩子了。大城市才结婚晚要忙工作挣钱,小地方的早早都结婚有孩子了。’
“对……我的工作在一个小地方,工作不体面了,收入低了……可是我活着就够不容易的了,还要求我什么?!
“我瞒着自己生病的事儿,对他们就已经算够孝敬了。80岁了,我怕知道真相,他们遭不住。
“但是我懂事又有什么用呢?就是天天让他们追着催婚。嘴上不说,心里觉得哦,读了大学毕业连份工作都找不到,还得从大城市灰溜溜的回到这小地方来,靠着家里的关系,靠着妈妈给安排工作。
“连个……连个对象也找不到。20多岁都快到30岁的人了,工资那么低,可能说出去都觉得脸上不光吧。还有亲戚们说,年纪越大,女人就越不值钱了,越来越找不到对象了,没有竞争力了。
“我能不能活到30岁还不好说呢!我倒是想……我能吗?我有命活到那个岁数吗?
“整天说我这个,说我那个,不给好脸色看,还动不动就说‘啊,我就替你操心’,用爱的名义威胁讹人,一定要让我死了才开心吗?!”
说到最后,思慕雪痛哭出声,紫菀反而松了口气。
真正的痛苦是说不出来的,能发泄出来,情绪有了宣泄口,总比一直憋在心里强。
“医生,我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才二十多岁,为什么是我呢?为、为什么偏偏、偏偏是我呢?我不想死,我好害怕……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啊……”
思慕雪泣不成声,整个人蜷缩起来。
紫菀眼疾手快地把她左腕从脸下拉出来,避免碰到伤口或者着了泪水。思慕雪失去平衡往旁边倒,紫菀就顺便蹭过去把人接住。
“医生……”
“嗯,在呢。来抬点头我看看,哎呦,给孩儿可怜的,快看看,看看,你看看我,来说,我是谁?”
“紫菀医生……”
“对,医生,医生在这呢。我来了,就把心都放肚子里,你是活还是死,这事儿由不得你。交给我来判断,知道了吗?”
“下午时候还好好的呢,大家一起给你刷[回声],卷轴都给你刷齐了,结果呢?一回头,诶,人没了。你这是惩罚谁呢?”
思慕雪低着头不说话。
“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这么优秀吟游诗人,给你打琴,带你升级。虽然只是游戏里的,但是花费的时间精力可一点儿都没少。
“哎,我跟你说道说道啊,这把琴是怎么做出来的?首先你需要砍低级木材,然后加工,加工到中级,再到高级,然后魔化。大家就一直砍木头,像个苦役似的,你想像一下,大太阳地下,挥汗如雨,砍至少一吨的木头。
“一点意思也没有,就那么一直砍,一直加工,做成琴胚。你的两把琴还带签名,签名是什么意思?做成琴胚的瞬间,有一定概率会带上制作者的名字。这个概率你去品,也许一把就能出,也许一百把都出不了。
“不知道之前他们砍了多少木头做了多少把琴胚才终于有这么两把带签名的,然后我们去刷魔女毛,没刷到,好歹花钱收了。
“然后呢,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不。这琴给你拿去打磨,进行了强化,然后还要附魔,也就是要上我们刷的[回声]卷,这卷轴属于三级卷轴,你没概念没关系,三级你需要知道的就是,在附魔的时候,有可能连琴带卷轴,‘啪’!炸了!灰飞烟灭,前功尽弃!
“这就是为什么要做两把琴,刷两个卷轴,就是为了留个备用。当然,脸黑连炸两把也不是没可能。到时候你猜会怎样呢?”
思慕雪安静听着,垂下睫毛没说话。
“可能你觉得这只是一个游戏,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多。但是这个公会,不知道你怎么想,有的人,是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公会的成员就是家人……你的家人付出大把的时间精力,为你做这两把琴,是为了什么呢?
“对,没错,你用最好的装备可以加更多的buff,对整个团队都有助益。但是我们队的输出都是顶尖级别的,在游戏里哪怕随便找个诗人,哪怕我们没有诗人,我们照样玩得下去,为什么要在你身上付出这么多精力呢?
“因为我们在意你啊,因为大家都在意你啊。如果你不在了,那我们这些努力不就都白费了?”紫菀难得说这么多让人羞臊的话,略微不自在。
“那谁也说不好,也许我突然就不在了,你们不如找别人,省得白费力气。”思慕雪突然自暴自弃地回了一句。
“你在说什么屁话?”思慕雪丧气地团成一团,紫菀毫不客气地把她的头抠了出来,扳着她的脸面对自己,“你到底在意什么呢?我们不值得你在意吗?我们不值得你留下吗?我们难道不值得你活着吗?
“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血亲,我只知道‘自己人’是我在意的人,剩下的人,全都无所谓。也许这个世界上还有跟我有血缘关系的人,有生我的父母,对,没错,不然我也没法来到这个世界上,毕竟我也不是什么人工智能。
“但是他们没有养我,父母在我来看,还不如我师父重要。如果有一天哪个父母从哪个角落冒出来,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从把我抛在垃圾场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恩断义绝。
“首先活下来,然后强大自己,要知道什么对你最重要,你在意什么,不需要在意什么,应该在哪里付出,没必要在哪里费心。
“你的命都是我给你救下来的,就得听我的话。你吟游诗人的那个号都是朋友们帮你一起打造的,你还得听我们的话。
“把自己活好,做自己想做的事儿,其他不相干的都抛到一边。垃圾为什么要装在身上,是垃圾就扔掉。星际多少年了,还没学会垃圾分类处理吗?
“说句实话,你活着和死了,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就算你这人下一秒没了,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呢?听医生的话,你就是我的患者,不听医生的话,你就是个不相干的人。
“同样,大家为了你付出,你给大家演奏,我们是一个团队,为了彼此而努力奋斗,为了生活过得更好。
“我们付出那么多,你人没了,你不再演奏了,我们的努力白费了,打水漂了,那我们就恩断义绝,从此两不相欠,各不相干。但是你扪心自问,这样你愿意吗?”
“医生……对不起。”思慕雪被骑脸输出,已经顾不上钻牛角尖,老老实实地道歉。
紫菀也就翻篇儿,“行,把鼻涕擤一擤,我看看伤口,再给你消个毒。别在这地上坐着了,凉。大半夜的我也不折腾了,就在这跟你凑合一晚上。”
出了卫生间,思慕雪的父母都在门口守着。她父亲一脸难以置信地嗫嚅,“不可能……不是真的吧?确诊了吗?怎么可能……”
紫菀径自找个地方睡了,剩下的事情就让一家三口自己解决。
到了第二天上游戏,思慕雪的事儿也没瞒着。既然都说是家人了,思慕雪挺出乎意料的,竟然把自己的事儿都坦白了。也许隔着网络更能够让她放下心防吧。
就她当前的状况来看,能够多倾诉一下也挺好的,紫菀便没多说什么。
得知思慕雪是紫菀的患者,小伙伴们都惊呆了,再一听说昨天晚上的事儿,几个小的都紧张得不行。
“啊,雪雪没事儿了吧?你难道要抛弃我们了吗?”手心阳可怜兮兮地说道,“我渴望诗人好久了呀,雪雪你难道不要我了吗?”
手心月也跟着拍拍思慕雪肩膀,觉得不够,再搂一搂。一群人紧张兮兮地围着,思慕雪都快不好意思了。
紫菀这时候上前解围,“哎,哎哎,都散开点儿,没什么大事儿,都有什么呀?一个个紧张的。”
“她都想不开了,内什么了,还不算大事儿啊。”手心阳拼命想忍住眼泪,却憋出个鼻涕泡。
紫菀一脸嫌弃,但手上还是熟练地掏出一卷新手绷带扔过去,让他擦鼻涕。
“唉,什么事儿呀?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她最近容易伤心而已,过阵子就好了。”
若水突然问:“容易伤心?我记得丝姐之前说过,’肺气不足容易伤心’,是这个意思吗?跟林妹妹一样。”
“不一样,林妹妹她那是有肺疾。雪雪不是肺部的问题,就是单纯的生病导致阳气弱,整个人就低迷,容易抑郁,等我给她调理好了就没事了。”紫菀一副小事一桩的样子,让人不由得信服。
“阳气弱?”手心阳瓮声瓮气,“那多跟我在一起有用吗?能补充阳气吗?”
思慕雪脸一下就红了,手心月憋着笑,打了下笨蛋弟弟的后脑勺。
除了不明所以的手心阳,大家都笑个不停,最后连思慕雪也跟着笑了起来。
等都笑够了,一群人点起篝火,准备给思慕雪的两把琴上附魔。也许是系统觉得这群人心情已经够低落了,两把琴竟然都顺顺当当地上了[回声],没有炸武器。
“哇哦真不错,那么接下来,就到了我的舞台。”紫菀微微一笑。
她非常豪迈地给思慕雪转了一大笔金币,“去买镜子砸鉴定,就是商场里头那个。其他人退队,就留我们俩。”
雷克斯拉斐还有其他人,在退队之前也或多或少转了金币。
思慕雪被巨款砸懵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现在你的琴已经变成专属装备了,没有办法交易,只能你自己砸。但是这种情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我跟你组队,我的RP圣光也会笼罩着你。”
“上啊雪雪,直播刷属性了!”手心阳兴奋地说道。
“嗯。”思慕雪恢复了往日的淡然,也没过多的推拒,看大家一个个期待的小眼神儿,便按着他们说的,先买好了工具,把琴属性的页面调出来,然后开始刷。
“哎,这个属性没满,就是这条,加战歌的,还差5点。战歌属性必须刷满。”紫菀突然指着刷出来的一条属性说道。
“对,对对,没错,战歌属性必须有。啊,这个音乐buff的持续时间也可以哎,战场的震慑说不定也有呢,以前好像看到过这条属性,只不过当时没有人解锁这个技能,就忽略了。”手心阳也特别积极地跟着参考。
“嗯,催眠曲可以多睡两个敌人,这种不需要看,都是垃圾属性,用不着。你注意看有两条必须要用的属性,战歌和演奏加成。听我的,这两条主要属性必须刷满,其他的能用就行。”紫菀强势地说道。
“好好好,听你的,你脸白,你说了算。”
大家都没意见。
别人基本都是刷出一条数值偏上的能用属性就收手,像紫菀这种追求极限的还是少数。哪怕有几次已经接近满值了,紫菀还是不满意,说那两条必须刷满。
每刷一次,都会把之前的全部属性重新覆盖,随机刷出几条数值不等的新属性。
很快,众人先前交易过来的将近两亿的金币已经刷完。紫菀又把全员都加进小队,等转完账再毫不留情地把人都踢出去。
“花这么多钱,真的要继续刷吗?”思慕雪没见识过这种阵仗,刷属性的手,微微颤抖。
“刷,怎么不刷,给我继续刷,刷踏马的!”紫菀叉腰,比谁都上头。
思慕雪只得咬紧牙关继续,一边买工具,一边往琴上一个劲儿地砸。
刷到后来,她都麻木了,昨晚又没睡好,眼看着精神都有点涣散了。
突然间,只听紫菀一声大吼:“停!!!”
第一时间看清属性的手心阳嗷嗷直叫:“刷出来了,刷出来了。牛逼——”
众人赶忙仔细端详魔女琴当前的属性:
-乐器演奏效果+5%;
-鼓舞士气战歌效果+30%;
-乐器演奏范围+50米;
-音波冲击暴击率+10%。
紫菀满意地点头道:“还不错,三条可用属性,剩下加暴击的那个无所谓啦。诗人基本用不到,但好歹也是个满属性。哎,没办法,也不能全属性都牛啊,我觉得暂时就先这样吧,你们呢?”
别人看紫菀假装凡尔赛的样子,挤兑了两句,大家又笑成一片。
然后手心阳带头喊:“装备,快装备起来,让我们看看。顺便演奏一下呀,我的大刀已饥渴难耐!”
“你有大刀吗请问,你不是个刺客?”
“我的飞镖渴望着鲜血!行了吧?来吧,快装备起来!”
思慕雪不理解他们的兴奋点,慢吞吞的把琴抱起来,就算是装备完成。此时系统刷出提示——
恭喜[夕阳箫鼓]公会成员[思慕雪],得到旷世名琴!
手心阳激动得满地撒欢,喊得嗓子都破音。
紫菀凑到思慕雪耳边,轻笑着低声说道:“喜欢吗?夕阳箫鼓公会全体成员为你准备的礼物。”
思慕雪珍惜地抚摸着手里的琴。她眼眶一热,心头一阵涌动。
“特别特别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