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拍卖会已经结束。

画舫内,卢通坐在长几后,一边吃东西,一边问道:“有没有人没买?”

秦宗、楚江兰清点完后。

秦宗道:“都买了。各商会、各大家族,凡是过来的全都买了,每家最少两幅墨宝。”

卢通点了下头,端起一杯酒,问道:“有没有人没来?”

秦宗心头轻叹,道:“有五家没来,可能临时有急事,一时间脱不开身。”

“哎。”

卢通叹了口气,放下酒杯,重新走到桌边,道:“谁没来?”

“博旺城巢家、立仙码头望潮仙楼、太锋山金峰商会……”

卢通挨个写下“巢府”、“望潮”、“金峰”等,重新坐回长几后,道:“带上字去问问,到底碰到了什么急事。”

“明白。”

秦宗小心收起墨宝。

饭后,卢通休息了一会儿,起身准备返回紫气殿。

曹芙凑在身边,递过一封信,小声道:“国主,今天正午素手来了,留下一封信。”

“嗯。”

卢通没有拆开,心中大致猜出了内容,多半和上次一样邀请他去朱陵。

素手搬去朱陵后,二人陆续探了三口墓穴,可是和预料的不一样,墓里除了一口好棺材外,没有太多宝贝。

返回紫气殿。

卢通拆开信封,快速扫了一遍,喃喃道:“万基,坟中闭关?”

……

朱陵,良妖正国风景最秀丽的地方。

天上白云朵朵。

地上,磅礴灵气化作悠悠云波,看起来雪白、厚重、软绵,铺在山峦之间,像一个水流缓慢的白湖。

一座座山头钻出云雾,颜色殷红,形状清秀,犹如蘸满了红墨水的笔尖。

一只很常见的灰斑雀闯入朱陵,飞出数丈后,没有和寻常鸟雀一样被阵法卷出去,而是一头坠入云中,继续朝更深处飞去。

守岭山,山分左右两边,好似两个护卫守在陵墓外。

灰斑雀飞近过去,径直落入左侧山巅的院落,翻身化作人形。

“素手。”

院内是三间石屋,素手从正中间的石屋走出,脸色微冷,道:“卢通,你反悔了?”

卢通取出扫光拂尘,随手丢过去,问道:“万基真人是怎么回事?”

素手接住拂尘,转身返回房间。

卢通跟着进去。

房间不大,长三丈、宽丈半,布置十分简陋,只摆放了床榻、衣柜、桌椅等,还有一面间隔卧房、客厅的屏风。

素手径直绕过屏风,盘坐在床榻上炼化拂尘。

卢通正准备凑过去时,瞥到桌子上摆了几本书,还有几张写满字迹的纸张,立即走到桌边坐下。

“白淳年,道号万基。”

“常游四湖,足迹遍布百怪山、兰都……”

卢通神色稍凝。

四湖,很古老的称呼,天庭地府还没有出现时的四个湖泊,当时金池湖还没有出现。

截水湖是其一。

此外,大野湖在极南之地的百荒府,东方湖在白夜冰原东边的通天绝壁以东,万寿湖在寿绵山深处。

如今万寿湖已经枯竭。

另外有传闻,白夜冰原的冰、金池湖的水,源头都是更东边的东方湖。

他继续看向后面。

“习仙法《三守经》。曾言,小守一百日,可得金丹;中守一千日,可得元婴;大守一万日,可得出窍。”

“小守一次,破入金丹境。”

“中守三次,破入元婴境。”

“大守五次,不得出窍,进入朱陵闭死关。”

“龙牙冠、天错图、祝雷贺隐法袍、竞云宝驾、八烟炉……”

卢通看完后,绕过屏风,问道:“万基是什么人?”

来之前在煊阳殿寻找了一番,不过没有找到一丝线索。

素手没有理会,挥舞拂尘,扫出一片黑暗,探出五指猛地一抓,黑暗中“渗”出滚滚灵气,凝聚在爪心化作一枚灵丸。

素手张口吞下,闭目沉入修行。

卢通眨了下眼,走到床榻旁,取出一瓶魂气,引出一丝点入素手的眉心,再次问道:“万基是谁?”

素手眉心起伏几下,片刻后睁开双眼,直接探手拿过卢通手里的魂气。

“宝炼宗第三位宗主的二弟子。”

“大能弟子?”

“嗯,根据宗门内的记载,第三位宗主死于渡劫。”

卢通放心一些。

出窍、分神、渡劫、大乘,出窍很难、分神很危险,但是和渡劫相比全部不值一提。

渡劫,渡的是水、火、风、雷、阴、阳等劫难。

此境界,神魂世界几乎自成一界,开始凝聚五行、风雷等,每凝一物,都伴随着一次开天辟地般的大劫。

“你找到他的墓了?”

素手伸出手掌。

卢通疑惑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又取出一瓶血气、一瓶法气放入掌心,道:“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吝啬之辈。”

素手翻手收起,起身扫了下拂尘,朝外面走去。

“不是墓,是闭关之地。”

卢通看着远处的背影,舔了下嘴唇,脸上浮出些许笑意,纵身一跃,化作一道血光紧追上去。

一座石山,山脚下种了一棵龙爪朱梅。

朱梅的树干粗如山峰,形如藤蔓,顺着山体向上攀爬,仿佛两座山纠缠在一起。

龙爪朱梅可以在岩石内扎根。

素手指向一截凸出岩石的树根,道:“入口应该在后面。”

卢通走近过去。

这截树根只是根脉的极小一部分,可是直径仍然超过一丈半,无数年的生长中树根和岩石彻底长在了一起。

他按在树根上,慢慢发力,树根纹丝不动。几息后,随着一抹金色浮出,手掌逐渐变成金色蛟爪。

“嘣!”

树根上蹦出一块树皮。

卢通心头微惊,立即停手,看着树根上醒目的赤红缺口,问道:“只有一个入口?”

“没有详细记载。”

他蹙了下眉头,仰头看向天上,道:“我们把树根砍了,他们会不会发现?”

“就算现在发现不了,以后也迟早发现。”

“以后……”

卢通收回眼神,心中盘算了一番,道:“你记在纸上的龙牙冠、天错图,都是些什么宝贝?”

“龙牙冠是真龙的獠牙,一共四枚。天错图和扫光拂尘一样,都是源自仙器‘寂天云’的灵宝。祝雷贺隐法袍是万基祭炼的法宝……”

“闭死关,生死未卜,不可能带着灵宝进去。”

素手瞥了一眼,道:“闭死关最重要的就是一口破死求生之气,若是心存死意,何必多此一举。”

“也对。”

“灵宝可能不在,不过很可能有《三守经》,说不定还有其他典籍。”

“嗯。”

卢通缓缓点头,咽了咽喉咙,道:“这里的山是什么石头。”

“震石。”

“等我找出遁石之法再出手。”

“好。”

二人返回石屋。

进入屋内,素手返回床榻上,取出拂尘,再次开始修行。

卢通盯了一息,走近过去,探手搂过,道:“行了,以后有的是时间修行。”

“我有正事要做。”

“什么正事,比我们的好事还重要?”

……

“庸殿主,我需要一道化妖之法,最好可以遁破一切天下奇石。”

“国主,一法难破万法,这种法门对神墟来说也十分珍惜,神灵不修妖法,未必可以找到法门。敢问国主为什么要这类法门?”

“遁石。”

“我会向神主求取,不过不敢保证求来法门。”

“无妨。”

紫气殿内,卢通坐在榻上,道:“此事若成,我会着手安排下一次活祭。”

“明白。”

半个多月后,庸慵进入紫气殿,道:“拜见国主。”

“如何?”

“法门难寻,不过神主赐下一件神宝‘避土珠’,同样可以土遁。只要神力充足,可以遁破一切奇石。”

庸慵递过一枚宝珠。

避土珠,土黄色,光泽晦暗,十分不起眼,不过入手极沉,储存在珠内的神力极其充沛,犹如一座大山。

卢通神色一喜。

灌入法力,念头微动,引动珠内的神力,避土珠散出一捧沙尘,如云彩一般向四面飘**。

他尝试了一番,道:“庸殿主,辛苦了。”

“不敢。”

庸慵低下头,道:“国主,神主赐下宝珠时托我询问,术国什么时候可以向北方扩展疆域?”

卢通耷拉下眼皮,沉吟不语。

北方有连舟山的地盘。

连舟山一直在试探、摸索,至今没有确定是否重返陆地,现在不能得罪。

“庸殿主,遵天神界似乎很着急?”

庸慵气息迟滞了一下,沉默许久后叹息一声,道:“国主猜测不错。”

“为什么?”

“遵天神界需要新的神界、神灵。”

卢通双眼微睁,道:“有敌人?”

“与敌人无关。”

庸慵略作沉吟,道:“遵天神界偏安一隅,千万年来新神全部生于此界,如今新生神灵的灵智日渐迟钝,必须开辟新的神界。”

神灵一向神秘。

卢通第一次听到此类知识,追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不清楚。我有一些猜测,可能类似于死水易腐。也可能与阴阳有关,无边世界中阴阳周转、五行循环,神界内有昼无夜,四季长春,阴阳已经失衡。”

卢通微微颔首,思量了一番,道:“辛苦殿主转告神主,术国也是良妖正国的根基,我可以保证术国万无一失,只不过向北进取与连舟山有关,还请再等待些时日。”

“是。”

庸慵告辞离开。

小青鸟进入殿内,道:“国主,秦宗殿主求见。”

卢通看着宝珠,揉搓了两下,按下急于寻宝的心绪,翻手收起,道:“带进来。”

“是。”

秦宗进入殿内,躬身道:“拜见国主。”

“什么事?”

“国主,这是好妖商会这些年违背的律法。”

秦宗递过一本厚册子。

卢通接过翻看。

好妖商会,狐河率领一群半妖成立的商会。

半妖天生孤穷,起家十分困难,好妖商会可以崛起,与一些不好的手段有关。

坑、蒙、拐、骗,全部犯过,只不过当时大势是国商退出,需要扶持民商,才让他们躲过一劫。

卢通看了一会儿。

本来放松的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克扣工钱、以劣充好、打压对手、收买塔主、低价占山、谎报瞒报……本来想敲打一下好妖商会,没想到竟然揪出来这么多把柄。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道:“这些你都知道?”

“知道一些。”

“呵呵。”

卢通突然笑了两下。

秦宗后背一凉,立即埋下身子,道:“国主,水清无鱼,商人之道也是钻营之道。若想用他们,就必须容忍他们带来的弊病。”

“这么说,不光是好妖商会,飞阳、守正、丰泰也是一样的?”

“大小商会,无一清白,无非深浅、多寡而已。”

卢通敛起神色,心中的愤怒迅速消散。

人性如此。

秦宗说的是商人,可是商人之外,其他人也是一样。

这是一个“利”字居首的世界。

人心不足、人欲旺盛,天外天的大能是如此,他这个一国之主也是如此。

“下去吧。”

秦宗躬下身子,道:“国主,狐河有大不敬,可是罪不至死。狐河已经知错,那日之后一直在求见国主,还主动拿出一千万张血符。属下恳请国主饶他一次。”

“秦殿主为什么如此偏爱狐河?”

“与狐河无关,而是商人生性警惕,需要严防死守,可是也不能逾越界线,其中分寸很难掌握。”

“我逾越了?”

“属下不敢。”

卢通摇了摇头,收起册子,道:“给他一个教训,那一千万让狐河去补缴税款,必须光明正大的补缴。”

“属下明白,我会亲自督查其余商会。”

“去吧。”

“属下还有一件事。”

卢通有些心烦了,道:“快说。”

“税务复杂,当时放宽一码是为了激励小商贩,他们家底微薄,这次补缴能否放过他们?”

“可以。”

“国主仁厚!”

秦宗行了一礼,低着头退出大殿。

“想不到,六殿里的大好人竟然是管智殿的……”

卢通念叨了一句,纵身飞起,离开紫气殿后化作一只灰斑雀,朝朱陵方向飞去。

……

朱陵深处,卢通、素手再次站到龙爪朱梅旁边。

“准备好了?”

“好了。”

卢通一手捏着避土珠,另一手张开手臂,笑吟吟地看过去。

素手瞥了一眼,主动走进臂弯里。

“走!”

避土珠散出一股黄沙,卷起二人缓缓沉入岩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