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兆国。

曲生沙岛,岛外的浅滩上散布着一个个蟹池、虾田等,岛内坐落着几个把蟹壳炼成甲片的蟹坊。

一个蟹池中央有几艘船屋拴在一起,三个人在船内小声说话。

“胡大哥,仗打了一年了,什么东西都涨价,只有我们的工钱不涨,再这么下去连肚子都填不饱了!”

“老大,阿怀说的对。上面让挖新池,不添人、又不给钱,还不是让我们白干。”

“其他几家怎么说?”

“罢工,从月底开始,不涨工钱就罢工。猫耳、老欢山、丫口,附近的蟹场都同意加入,还有岛上的炼甲坊、蟹坊。”

“罢工……阿怀、小骏,我问你们,要是商会不雇我们,去找外面人怎么办?”

“胡大哥,外面也在罢工!”

“对,老大,我们所有人一起联手,不涨钱就不养蟹,他们总不能自己养吧?我们只要我们该拿的。”

“哎。”

一声叹息后,安静了片刻声音再次响起:“阿怀、小骏,你们说的这些话,是不是那个什么夫子教的?”

没有人回应。

又是片刻安静,那人道:“今晚带我一起去见夫子。”

“嗯。”

……

两个月后。

台治沙岛外,一个赤膊青年划着独木小船靠近一艘船屋,左右看了两眼,迅速钻入屋内。

“徐夫子、葛夫子、刘夫子,曲生沙岛的人被打了,伤得不轻。那些人留下一句话,明天复工,不然这次是打人,下次就是要命。”

屋内,徐徐行坐在最上方。

旁边另有两个年纪稍长的修士,其中一人看向徐徐行,道:“他们急了,现在是关键时候,必须扛住。”

另一人取出一个储物袋,倒出一堆闪烁着法光的贝壳。

“顾笛,把这些灵贝分给受伤的人。告诉他们,台治沙岛已经涨了工钱,继续坚持下去,他们耗不过我们!”

“我替兄弟们谢过葛夫子。”

顾笛准备离开。

徐徐行起身道:“顾笛,麻烦你找人送我去曲生沙岛,我亲自过去一趟。”

“徐夫子!”

另两人神色稍变,互相对视一眼,道:“徐夫子,太危险了,他们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现在肯定盯得很紧。”

“越是危险才越要去,这种时候我要和曲生沙岛的兄弟们站在一起。”

“徐夫子!”

二人执意阻拦。

顾笛心神大受触动,跟着一起劝说,道:“徐夫子,你不能去,只有你安全,我们大家才有希望。”

“希望不在我这里,在你们身上。”

徐徐行神色诚恳。

顾笛看着徐徐行,一股热血涌起,脸皮迅速泛红,道:“夫子,我和你一起去!”

“好。”

……

半个月后。

一艘形如蜈蚣的扁船缓缓靠近曲生沙岛,船上站着几十名双头、四臂的披甲修士,人人手持长枪、双刀。

泥蜈蚣,小兆国的战船之一。

一艘小船靠近过去,两个人影登上泥蜈蚣,在披甲修士的包围下进入船舱。

“胡子寒!”

一个中年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的盯着下方一个人。

胡子寒也是中年人。

只不过二人截然不同,一个白、一个黑,一个富贵、一个寒酸,一个气势汹汹、一个畏畏缩缩。

中年人又看向旁边,道:“你是谁?”

“顾笛!”

顾笛仰着头,直视上面的中年人。

中年人缓缓点头,道:“你就是顾笛,我听说过你,就是你挑拨他们犯上作乱。来人!”

“在!”

两个披甲修士进入房间,把胡子寒、顾笛夹在中间。

中年人站起身,狠狠地盯着顾笛,道:“给你最后一次活命的机会,藏在后面的‘夫子’在什么地方?”

顾笛左右瞥了一眼,哼了一声,道:“朱掌柜,你是来谈条件,还是来立威的?”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以为站在这里的只有一个顾笛?”

顾笛盯着中年人的双眼,大声道:“朱掌柜,上千人吃不饱饭,你今天杀一个顾笛,明天还有几百几千个顾笛站出来!”

二人互相对视。

顾笛察觉到朱掌柜眼中闪过一丝退缩,想起夫子交代的话,立即道:“朱掌柜,你知道沙岛上的人有多苦吗?”

朱掌柜转身坐下。

顾笛道:“一年多以来,蟹场的人每天除了养蟹,还有挖新蟹场。蟹坊,每个人每天必须捶打出二十片蟹壳护甲。比一年前辛苦几倍,一年来粮价也翻了一倍。可是我们的工钱呢?只涨了一点零头!”

“大敌当前,不光你们辛苦。”

朱掌柜坐下后似乎换了一张脸,叹息道:“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罢工时,我们的玲珑道兵正在外面和敌人拼命!”

旁边,胡子寒低下头,心中生出一些愧疚。

顾笛纹丝不动,大声道:“我们也在拼命!我们在拼命的养蟹、拼命的锻造蟹甲,还是饿着肚子拼命!”

船内二人交锋时,四面八方钻出一艘艘小船、船屋等,逐渐靠近泥蜈蚣,把大船团团围住。

“涨工钱!”

“涨工钱!”

“涨工钱……”

声音传进房内,朱掌柜脸色瞬间阴沉下去。

“你们想干什么?”

顾笛道:“朱掌柜没有听到吗?”

“好,好……”

短短几息,外面爆发了几次冲突后,吼声变成了:“毁蟹池!烧蟹坊!”

“哼!”

中年人大步朝外面走去。

顾笛快步跟上去。

“住口!”

朱掌柜运起法力,大吼一声。

刹那安静后,更多人一起吼道:“毁蟹池!烧蟹场!”

“反了!”

顾笛看到周围的道兵开始出动,举起右臂,道:“安静。”

吼声立即落下。

顾笛道:“今天朱掌柜亲自过来,就是要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先听朱掌柜怎么说。”

一片寂静中,几百双眼睛看向朱掌柜。

朱掌柜莫名有些紧张,沉默了一会儿,道:“大家的意思我都知道了,我会告诉东家。在此之前,还请大家尽快恢复……”

“涨工钱!”

顾笛举起手臂,大声喊道。

下一瞬,吼声再次响起,把泥蜈蚣连同上面的朱掌柜等人一起淹没。

“涨工钱!”

……

半个月后。

石笼沙岛,岛内、岛外长满了又矮又粗的树木。

树薯,溢河内独有的树木,可以在泥沙中扎根,结出的果实比水薯更大,也更难吃。

几颗树薯中央,茂盛的树枝、树叶等围出一个隐秘“密室”。

徐徐行、葛夫子、刘夫子躲在里面

葛夫子脸颊瘦削,精神却十分旺盛,道:“台治、采博、曲生、浮星……有这七个沙岛作为表率,后面就是势如破竹!”

“不错,很多人正在主动找我们。”

刘夫子也十分振奋。

徐徐行却眉头紧皱,道:“不能大意,越顺利、越危险,我们必须小心……”

“夫子!快逃!”

一人撞破树枝,满脸慌张道:“他们包围了沙岛!快逃!”

“走!”

徐徐行取出三张妖皮。

三人迅速披上妖皮,向下钻入水中,化作三头泥蜥,继续钻入泥沙朝岛外逃去。

……

紫气殿。

卢通坐在榻上,看着徐徐行送回来的密信,眼中闪过一道道亮光。

章桥说,无根之木,难以成林。

而徐徐行才离开一年半,已经在小兆国种出了一片树林。

“小青鸟。”

“在。”

“告诉秦宗,三天内凑齐一百万枚白贝、十万枚黄贝、一万枚紫贝。”

“是。”

灵贝,小兆等国的货币。

罢工也得吃饭,徐徐行种出的“小树林”,一半是靠手段,另一半是靠灵贝铺出来的。

小青鸟离开大殿。

卢通重新看了一遍,道:“手里没有刀子,光靠嘴巴可不行。”

他收起密信,离开紫气殿,顺着流淌的泉水走出几里,进入一栋位于僻静树林内的黝黑宫殿。

步幽宫。

不属于六殿,也不属于百山,是一个独立的宫殿。

卢通进入殿内。

殿内光线微弱,一人正坐在左侧,面前悬着一枚黝黑血种,手里托着一块泛着银光的金属。

看见卢通后,此人迅速收敛法门,行礼道:“拜见国主。”

“嗯。”

卢通走到大殿深处坐下。

“步涉锋还没有出关?”

“回国主,没有。”

“步惜变呢?”

“在术书城休息。”

“三天后,一起来紫气殿,需要你们出去一趟。”

“是。”

步家人,上次十八人进入万魔大阵,最后十一人成功破入金丹境,不过得到血灵的只有一男一女。

一个步试危,一个步惜变。

步涉锋开始尝试凝婴后,二人轮流坐镇步幽宫。

三天后。

紫气殿内,卢通丢出两个储物手镯,道:“徐徐行在小兆国,你们去帮他。先去白猿国风毛岛找他们的岛主,禀名身份后静等徐徐行安排。”

徐徐行人脉极广,上至章桥、剧黍,下至启智山的普通学子,上下之间涉及许多池主、塔主,以及各个属国的岛主、百官。

卢通原本知道一部分。

这次徐徐行出行,独自安排好了一切事项,其中透露了一些人手。

他看到之后也心中暗惊。

二人接过手镯。

卢通又取出信件,道:“把这封信交给徐徐行。”

“是。”

“此行小心为上,宁可失手也不能出现意外。”

“明白。”

……

三个月后。

深夜,小兆国内,一艘艘船只离开沙岛,驶入无边黑暗中。

船只缓缓行过。

背后,一双双“眼睛”死死地跟在后面。

几十艘船漫无目的地游**。

两个多时辰后,跟在后面的“眼睛”陆续收到消息,追上去截住船只,闯入船舱内搜查。

“人呢?”

“什么人?船上就我一个人。”

“少废话,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干什么?是不是去找夫子?”

“不是,我出来遛弯。”

“跟我走!”

与此同时。

石笼沙岛上,一颗颗歪斜、折断、烧焦的树薯林间,有一艘残破船屋略微倾斜地陷在泥沼内。

一头泥蜥拖着一人跳出泥沼,恢复成人形,道:“徐夫子,最后一个到了。”

“辛苦危兄。”

徐徐行拱手行了一礼,挨个看过步试危、步惜变,道:“辛苦二位去岛外警戒。”

“好。”

二人重新化作泥蜥,钻入水中,朝岛外游去。

船屋内。

地面倾斜,地方狭小,一群人拥挤在简陋破屋内,没有丝毫不满,反而眼神炽热。

“徐夫子,我们赢了!”

徐徐行笑着点了点头,道:“大家赢了。”

“是徐夫子带我们赢的!”

“对!”

徐徐行摇头推脱,道:“不是我,是所有人一起。所有人团结一心,抵挡住了岛主、商会的压迫,拿回了我们自己的东西!”

“所有人!”

众人群情激奋。

徐徐行却叹了口气,涩声道:“还有小骏、阿成、弓叔,他们用命帮我们铺路,这里面有他们一份。”

气氛瞬间变得沉闷。

几息后,一人闷声道:“报仇!”

“是石笼粮行的护卫杀死了弓叔,我亲眼看到的!”

“还有玲珑道兵!”

房间内又陷入寂静。

有人不敢和玲珑道兵为敌,不过心中一样愤怒。

徐徐行环视一周,缓缓摇头,道:“不,我们不能主动出手。”

“为什么!”

“因为我们太弱了!”

本是沉闷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

徐徐行再次环视一周,与每个人都对视一眼,道:“这次胜利是因为我们足够团结,但是下一次呢?他们有了防备,我们靠什么取胜?”

“我们可以一直团结下去!”

“还有下次吗?”

“徐夫子,他们已经同意涨工钱了。”

“哎。”

一直沉默的葛夫子叹了口气,道:“没有这么简单,你们想想,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的岛主、老爷们,被我们这些人欺负了一次,可能轻易放过吗?”

“他们不愿意放过,为什么还涨工钱?”

葛夫子道:“权宜之计罢了,为了让我们尽快复工,重新替他们卖命。现在答应的越爽快,报复就越狠。”

“啊?”

“徐夫子,我们该怎么办?”

大部分人没有经历过大事,被裹挟着赢了一次,心中充满了得意。听到可能还有报复,立马又感到害怕。

徐徐行道:“所以我们不能停,必须继续团结更多人。另外,我们必须有自己的‘玲珑道兵’!”

众人脸色各异,不敢再应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徐行继续道:“团结我们的同命人,团结我们的亲朋好友,团结山岛的道友。不为其他,只是为了自保,防止他们说话不算话,防止他们报复我们!”

“我相信徐夫子!”

“我也相信,可是……我只会养蟹。”

徐徐行微笑着说道:“没事,我们从身边做起,先拉拢身边人与我们站在一起……”

许久之后。

众人陆续散去,由步试危、步惜变送回各个沙岛。

徐徐行三人仍然留在破屋内。

葛夫子道:“殿主,不太妙,他们想就此罢手。”

“无妨。”

徐徐行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温和,反而异常冷漠,道:“只要还在打仗,小兆国迟早会帮我们。”

“殿主的意思是……”

“打仗很费钱,钱从哪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