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云翻滚,磅礴灵气涌入紫气殿。
殿内一枚血卵飘在空中。
近一个时辰后,血卵破开,跃出一尊两尺多高的赤身婴儿,接着又钻出几百只拇指大的五色小龟。
“老爷。”
血卵落下化作一个脸色苍白的人影。
卢通轻吐一口气,看着典四儿,以及众多半虚半实的小龟,问道:“这是什么法门?”
典四儿挥手一招,三百六十只小龟分别吐出水、火等,连成一张五色大袍,笼罩在身上。
“煞灵,自珍王送的法门。”
“白送的?”
卢通神色虚弱,缓缓靠向旁边。
典四儿落在榻上,扶起卢通的手臂,道:“自珍王有求于老爷,想让我出面,说服良妖正国与魔族一起进退。”
卢通垂下眼皮。
魔族以掠夺为生,近些年邪法之事已经流传出,名声极差,不适宜成为同道。
“自珍王太张扬了,四面树敌,迟早遭遇围剿,你回去之后早做堤防。”
典四儿听出了拒绝的意思,低下头道:“魔族十分凶残,我若停手,不用等到外人围剿,其他三个魔主便会夺走我的手下。”
卢通沉吟了一下,眉心传出一些困乏。
三年了,帮助典四儿破婴、祭炼煞灵,修为没有一丝进境,反而神魂、血气有所衰退。
“李游海另有二心,可以拿来制衡自珍王。”
典四儿思索片刻,察觉到了卢通的衰弱,道:“老爷先歇息,我已经成就元婴,他们即便真想出手也需要掂量一二。”
“嗯。”
……
一年年过去,一场大战打出了几十年的太平。
紫气殿。
一个青衫修士进入殿内,拱手道:“徐徐行,拜见师尊!”
大殿深处,卢通坐在长塌上,神色欣喜,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徐徐行在千泉国历练了近三十年,看起来沉稳了许多。
卢通抬手示意,道:“坐下说话。”
“谢师尊。”
徐徐行坐在蒲团上,递过一本册子,道:“师尊,这是关于鉴泽、公豪、千泉等国的隐秘信息。”
“好。”
卢通抬手接过,道:“听说千泉等国挡住了鉴泽国,具体内情如何?”
“九国实力更强,先前大败只是各有私心,无法使出全力。所幸各国都有有识之士,弟子和淡醉师姐一起走访九国,陈述利弊、再以利诱之,最终才真正结盟。”
“以利诱之,什么‘利’?”
九国中可以看出利弊的不少,真正可以让人行动的只有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
徐徐行道:“各国都不一样。翼国折损过半,许之以复国;公豪毗邻翼国,许之以翼国的国土;千泉国文官做大,许之以拥兵自重……”
卢通静静听完,眨了下眼,道:“这些年常和剧黍往来?”
徐徐行的变化太大了。
离开时只是才思敏捷,历练之后已经有了一些炉火纯青的意味。没有师长指点,不可能成长的如此迅速。
徐徐行道:“是,弟子时常和章殿主、剧黍等人书信往来。”
卢通缓缓点头,道:“很好,你们挡住了鉴泽国,济国的攻势才变得缓和,你立了一件大功。”
“弟子应该做的。”
卢通取出一些三宝之气,递过道:“这些年修行耽误了,先去洪池灵地闭关,休息数日回来执掌经殿。”
“谢师尊!”
“去吧。”
徐徐行起身行了一礼,退出大殿。
卢通独自坐在榻上,脸上浮出一丝笑意,自语道:“国强民富、人杰辈出,看来无需太久就可以成为一个‘闲散’国主了。”
临近黄昏时,一个眉眼锋锐的年轻修士进入紫气殿。
“父亲。”
卢通放下徐徐行带回来的册子,道:“泰儿,今天的书读完了?”
“还没有。”
卢通蹙起眉头。
修行以来,他最遗憾的就是底蕴浅薄,如今有了儿子,最上心的事情就是催促读书。
卢泰相貌英武,不过看到卢通蹙眉,神色立马有些慌张,道:“下午母亲唤我过去,让我准备了一桌饭菜。”
“今天什么日子?”
“七月初三。”
七月初三,很普通日子。
卢通收起册子,起身道:“走,今天尝尝你的手艺。”
经殿深处。
一座小楼内,卢通、卢泰、九夫人围坐在桌边。
九夫人眉眼含笑,道:“泰儿,给你爹盛一碗寒鲤汤。”
卢泰立即起身盛汤。
九夫人道:“老爷,这条寒鲤泰儿花了半个时辰才弄好。”
卢通笑着点了点头,接过碗尝了一口。
寒鲤,性寒、肉紧,很难入味,更难炖出鱼鲜味。
这碗寒鲤汤十分普通,没有鱼鲜,都是调料的滋味,和爵家的手艺相差极远。
“很好。”
他放下碗,看向九夫人。
九夫人笑了下,道:“泰儿,再让你爹尝尝神国的金藕。”
卢泰再次起身夹藕。
一连尝了几道菜,卢通放下筷子,道:“可以了,去看书吧。”
“是。”
卢泰退到旁边,朝二人行了一礼,独自离开小楼。
侍女送来饭后茶水。
卢通喝了一口,道:“说吧,出什么事了?”
九夫人示意侍女退下,道:“行儿回来了?”
“嗯。”
卢通眼神低垂下去。
九夫人道:“你准备怎么安置行儿?派去囚阴殿做事,还是……还是执掌经殿?”
卢通慢慢喝完茶,放下杯子,道:“自然是执掌经殿,行儿外出数十年,又刚立下大功,理应委以重任。”
九夫人眼神闪了一下,道:“那泰儿怎么办?”
“他若想从文,可以去囚阴殿辅佐章桥、刘寄心等。若是想从武,等萧龙庭出关之后,去萧龙庭麾下效力。”
九夫人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想把经殿传给泰儿。”
“不行。”
卢通早猜出了九夫人的念头,直接打断念想,道:“经殿掌管赏罚,是重中之重,泰儿学识尚浅、未经历练,如何能够执掌?”
“他才三十未满……”
“我三十岁时已经在生死之间闯了几个来回,行儿在这个年纪也可以独当一面。他呢?”
九夫人神色不悦。
卢通摇了摇头,道:“实力够了,该有的都会有。实力不够,送到手里也抓不住。你现在替他张罗这么多,不是帮他,反而是在害他。”
九夫人慢慢低下头,沉默了许久,道:“只剩下几十年了,等我走了,这世上除了泰儿什么都留不下。”
九夫人抬起头,看着卢通,道:“就连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忘得一干二净。”
“哎。”
卢通叹了口气,起身道:“刀在石上磨,人在事上练。你管得够多了,过几天让泰儿去墟国。”
……
九月末,晚稻即将成熟。
夜幕下,良妖正国自东向西,大半个国土的上方笼罩着一层黑云,悄无声息间,雨丝坠落,无数滴透着黑色的雨滴渗入地面。
第二天。
卢通正在休憩时,门外响起小青鸟的急切呼喊。
“国主,章殿主求见,有要事禀告!”
卢通猛地睁开眼。
旁边,一具白皙无暇的娇躯也一起醒来。
卢通猛然惊醒,一时间心绪难宁。
“来一块冰。”
雪晴伸出手指,点在半空,迅速凝出一枚六角冰花。
卢通拿过冰花,嚼了两口用力咽下去,纵身跃起裹上一层血袍,大步走出房间。
“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章殿主看起来有些慌乱。”
紫气殿外。
卢通刚刚落下,章桥快步走到面前,递过一把黑草,道:“国主,大事不妙,一夜之间,庄稼毁了九成。”
卢通瞳孔一缩,立即拿过黑草。
一把水稻。
良妖正国的水稻一年两收,早稻在六七月,晚稻在十月中下。此时已经结满了稻谷,不过全部被染成黑色。
他用手掌一搓,沉甸甸的稻穗变成一把黑色“灰烬”。
“怎么回事?”
“具体还不清楚,可能和昨晚的大雨有关。”
二人说话间又有几人飞来,徐徐行、秦宗、白巧一起走到殿前。
白巧递过一张纸,道:“国主,母亲说是‘霉芝’作怪,此物肉眼难见,专门侵蚀谷类。”
纸上画了一张黑色蛛网状的蘑菇。
卢通接过看了一眼,转手递给章桥,道:“传令徐陵,立即查清此事。”
“是。”
章桥匆匆离开。
秦宗道:“国主,请国主向术国、连舟山求助,支援各种谷物。并且立即开启仓库,维持粮价平稳。”
卢通蹙起眉头,道:“如此紧急?”
秦宗叹了口气,沉声道:“只会更急,近年人口暴涨,粮食本就十分紧张。经此一事,我担心恐怕会爆发流民。”
卢通攥紧拳头,捏紧手里黑灰,道:“是济国,还是血炼国?”
没有人回应。
“呼!”
他咬紧牙关,吐出一口气,道:“开仓库,再告知各个商会,现在是非常时期,操纵粮价罪同叛国。”
秦宗犹豫了一下,道:“国主,商会那边能否由我应对?”
卢通想了一下,缓缓松开手掌。
当务之急是需要粮食,需要向各大商会借力,不能太狠,得让他们有利可图。
可是又不能太松。
“好,去吧。”
秦宗快步离开。
徐徐行神色严肃,道:“师尊,我担心这种事恐怕不会只有一次。”
这种事,来一次是大事不妙,再来一次就成了大祸临头。
卢通咬了咬牙关,看向白巧,问道:“师妹,霉芝该如何应对?”
“杀之不绝,只能等或者洗。谷物耗尽后,霉芝三天内便会死亡。或者用清水冲洗,黑色溶成为浅灰色,只需半息霉芝便会死亡。”
“防不住?”
白巧缓缓摇头。
当晚。
紫气殿内,卢通盘坐在榻上,章桥、徐徐行、剧黍、卢泰全部坐在下方。
章桥道:“墟国、血炼国、宝国全部受到霉芝波及,只有济国幸免。”
“这么说是济国的手段?”
卢通神色阴冷。
剧黍道:“未必,或许是故意如此,把祸水引去济国。除了墟国没有实力外,血炼国、宝国全部有嫌疑。”
徐徐行道:“只需要静观几天,看看血炼国、宝国有没有应对霉芝的准备,到时自然可以断定真凶。”
卢泰左右看了几眼,只剩下自己没有开口,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思索了一下,道:“父亲,还有魔族。”
卢通瞥了儿子一眼,道:“今日粮价如何?”
章桥道:“此事人人皆知,百姓大肆疯抢,市价翻了两倍,转手还能再翻一倍。我们必须尽快稳定民心。”
“术国答应来援,明天送来第一批粮食。”
“术国已经是神国,田地稀少,恐怕杯水车薪。”
“无妨,先宣扬出去安抚百姓,剩下的再去找遵天神界、连舟山。”
“是。”
章桥闭口不言。
剧黍道:“若是没有办法,可以发动战事,举兵攻入血炼国。”
“嗯。”
卢通缓缓点头。
此举是一举多得,可以抢吃的,可以转移矛盾,也可以减少人口,还可以趁机攻占土地。
他思索了一下,道:“无论是不是济国,济国都不能置身事外。让步家更改‘火风筝’,把火换成霉芝,让他们也尝尝厉害。”
徐徐行道:“师尊,可以送一些给千泉国,把鉴泽国也拖进去。”
“可以。”
几人商谈了许久,各自退下。
卢通叫住儿子,道:“泰儿,为什么怀疑魔族?”
“回父亲,魔族是劫匪,各国陷入内乱后,魔族更容易趁火打劫。”
“那为什么不碰济国?”
“济国实力太强,机会渺茫,所以先对我们几国出手。”
“这些年在抵牛关以西,和济国交手的是谁?”
“我们。”
“还有呢?”
卢泰脸色稍变,犹豫了一下,道:“魔族。”
“所以魔族放过了济国,转头攻击我们这个盟友?”
卢泰低下头。
卢通摇了摇头,道:“回去吧,以后记住了,少动嘴巴、多动脑筋。”
“是。”
……
五天后。
紫气殿内,章桥道:“血炼国形势最惨,咆川效仿我们鼓励生育,国中百姓上千万,这次被逼入绝境,已经放开边境,任由百姓北上闯入我国,或者深入截水湖。”
卢通坐在榻上,道:“这么说不是咆川。”
“应该不是。”
“墟国呢?”
“墟国稍好,此国常年备战,国中仓库很多,剧黍还征用了十座粮仓运回国中。”
“会不会是燕昆?”
“应该不是,我们若有危险,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墟国。”
“济国呢?”
“我们出手后,魔族也出手了。济国粮食毁了超过一成,然后国中元婴境一起出手,尽全国之力提前收割。”
“是弱嚣吗?”
“他们的反击十分慌乱,不像有防备。”
“宝国呢?”
“折损过半,不过宝国有两个盟国大力支援,国中粮价没有太大变化。”
“这么说是倪宣曲了?”
“不能确定。”
卢通思索了一会儿,轻吐一口气,道:“是不是他试过就知道了。宝国的两个盟国是醉剑、白猿?”
“嗯,两个小国都是出自仙猿宗。”
“让他们也尝尝霉芝。”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