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气殿内。

卢通盘膝而坐,浑身笼罩一团直径数丈的金丝棉絮,意识已经沉入了一片犹如迷雾的黄野。

黄野悠悠,茫无涯际。

无边原野,没有天、没有地,四处弥漫着一层浓郁黄雾,一枚枚灿金流星在雾中飞速穿梭。

每枚流星都是一个念头。

卢通心中动念,思索不死不灭之法,下一瞬一枚流星迎面钻入眉心。

“母胎,先天之所,养命之所。”

“凝练血胎,藏魂入胎……”

又是一枚流星钻入。

“命分三气,法、血、魂。”

“参妖,参血之精妙……”

之前修过的法门、看过的典籍陆续涌入脑海。

卢通渐渐心有所悟。

修行事,一步一景。

一枚枚流星拼成了一条登山石阶,带着他登上高处,一览往日修过的法门,把诸多风景全部连成一片。

《参妖法》、血种、破婴邪法……

另外还有源自紫气殿的虚实变化。

一道道法门迅速融汇。

许久之后,卢通睁开双眼,眼神空洞、无神,却又包含着千万道思绪。

“参胎、炼胎、入魂,或许真的可以不死不灭……”

……

“拜见国主。”

卢通走出紫气殿。

楚江兰正守在门外,立即躬身行礼。

卢通看着天上的星光,以及煊阳殿透出的灯火,问道:“几天了?”

“三天半。”

他点了下头,朝煊阳殿走去,道:“徐徐行还在殿内?”

“是。”

楚江兰犹豫了一下,道:“小青鸟也在,还有……”

“嗯?”

卢通皱了下眉头。

楚江兰立即道:“祥欢夫人也在,国主没有吩咐过,我们不敢阻拦。”

卢通脚步顿了一下,大步朝煊阳殿走去。

殿内。

徐徐行坐在一张摆满书信、册子的长几后,迅速起身,深深地拜倒道:“弟子拜见师尊!”

“拜见国主!”

小青鸟也赶忙行礼。

卢通没有理会,看向旁边,道:“你怎么在这里?”

祥欢一袭彩裙,叠腿坐在兽皮上,手里拿着一本册子,看到卢通后,收起册子,款款站起身。

“国主终于出关了。”

卢通神色不动。

祥欢走到旁边,搂起一把手臂,温声道:“国主几天不见,我在殿内呆的闷了,又不敢去其他地方,只能过来坐坐,看些琐事解闷。”

卢通拿过祥欢手里的册子。

步家送来的册子,上面介绍了步家的实力、田产、擅长化妖的法门,以及族中擅长祭炼的法宝。

他看了祥欢一眼,随手把册子丢到长几上。

“这几天可有什么事情?”

徐徐行抬起身子,道:“回禀师尊,呦狐国的庸神王送来一封信件,建议我们先答应种植虫花、蒲草,遵天商会可以提供我们所需的粮食。”

“不行。”

卢通没有多想,立即回绝,道:“粮食必须自己种,既然遵天商会可以帮忙,不如让他们去种虫花、蒲草。”

“是。”

徐徐行记下此事,又道:“还有一件事,与爵殿主、萧山主有关。爵殿主抓住了一人,那人从血塔偷盗血气,私下种植‘五红草’,正巧还是萧山主的心腹。”

爵天牛入主义殿,开始出手了。

卢通道:“萧龙庭要保人?”

“是的,没有直说,只说阵法偶有缺漏,导致血气散逸,各地都有类似的事情。而且新颁定的律法,不能追究以前的罪行。”

卢通心中沉吟。

这件事没有表面那么简单,背后关系到义殿、百山的争斗。

萧龙庭的属下被抓也不是巧合。

很可能是爵天牛故意选了萧龙庭,借此来立威,拿下萧龙庭,其他的都隐、水龙王等自然不在话下。

“告诉他们,一切依照律法,让爵天牛拿出抓人的证据。”

“是。”

“还有什么事?”

徐徐行返回长几,取出一本暗红色的兽皮书,道:“其余的事情弟子已经处置妥当,全部记录在册。”

“很好,早点休息吧。”

“是。”

卢通收起兽皮书,转身离开。

祥欢一言不发,乖乖跟着旁边。

走出煊阳殿。

卢通道:“以后不许踏足此殿。”

祥欢仰起头,看起来十分委屈,道:“欢儿无意多生事端,只是外面人多眼杂,殿中乏味无趣,国主又没有时间陪我,所以才……”

卢通看向祥欢,盯了几息,伸手搂住纤细腰肢,道:“以后若是闷了,让小青鸟带你出去走走。”

“多谢国主。”

……

又是几天过去,一个个怀着胎儿的女人、六须青蛇、牛羊等送入紫气殿。

殿内。

卢通从一头五尺长的鹿妖腹下收回手掌,摆了下手,道:“带下去。”

“是。”

小青鸟带走怀胎鹿妖。

殿内寂静无声。

卢通独自坐在长塌上,眉头轻锁,喃喃道:“转死为生,以后天之功夺先天造化,还是少不了分出一道神魂。”

在黄野酒的帮助下看清了道路,可是路上的障碍还需要自己度过。

凝练血胎,看似简单。

可是母胎托生于性命,内含魂、气、血,若想修成此法,必须补齐魂、气、血。

他取出《解神法》。

重新看过一遍法门,散出法力,融入紫气殿中,默默运起法门。

大殿由实转虚,梁、柱等纷纷化作一抹紫光,随着法门运起,汇聚成一个人形。

紫气殿内奥妙无穷。

卢通尝试了许久,已经领会到一个玄妙。

大殿可虚可实,可以变做阴阳、五行,可以随心随意的掌控,也可以随着法门变幻不定。

人形逐渐清晰,陆续分出头颅、四肢,最后长出五官。

法门运转不休。

人形逐渐逼真,最后落在眉心对面,化作一尊紫人。

卢通轻吐一口气,试着斩下一刀。

一抹紫光闪过。

紫人的左手拇指脱落,静静漂浮了一息后,化作一捧烟雾。拇指断开的地方也散开一缕烟雾,最后半个手掌消失不见。

他眼神一黯,自语道:“果然不能吝啬,自断一指修不成分魂。”

他重新运转法门,紫人逐渐恢复。

又是一抹紫光闪过。

紫人的左臂齐肘而断,半条断臂迅速消融。

卢通立即运转《解神法》。

几息后,半天断臂仅剩下巴掌大小,变成一个十分朦胧的人形烟雾。

“斩去半臂,折损一整条臂膀,可炼成两寸分魂。”

他略作休息,再次尝试法门。

“斩去一臂,伤至脖颈,可以炼成一尺分魂。”

“斩去一腿,伤至肚脐……”

……

智殿,深处一间卧房内。

卢通靠在**。

典四儿披着一件单衣,坐在书桌后,一边翻看各个掌柜送来的账目,一边道:“商会进展极快,爵家主动交权,还有玉潮、万妖、遵天一起配合,最多半年就可以成长为名副其实的国商。”

“嗯。”

“现在只有一个麻烦,人手太少,又缺人,又雇不到人。”

“慢慢来。”

“这种事只能快,不能慢。堰后岛刚刚开放了半座商岛,外面人还没赶来,错过了这次,以后花一百倍的价钱也买不回来。”

“商岛?”

“嗯。”

典四儿合上账目,走到床边,脱下单衣,依偎进卢通怀里,道:“完全用作商贸,不禁止任何国家、任何商会。现在占一间铺子,就是占一条矿脉。”

“这么大的生意,舍鹿护得住?”

卢通有些意外。

列国之间的恩怨错综复杂,众多商会的明争暗斗更是无法计数,就算是十个舍鹿也镇压不住这么多纷争。

典四儿侧过身,手指从卢通的胸膛上划过,道:“主要是尚麟国,尚麟国屡战屡胜,吞并了三个大国、十余小国,传闻人口近十亿,没人敢招惹他们。”

卢通神色稍变,道:“这么快?”

“嗯,幸好尚麟国离得远,否则……”

典四儿没有再说下去。

毗邻尚麟国的小国,除了臣服、破国外,没有其他选择。

卢通沉默了一下,道:“呦狐国事了之后,我立即解神。”

典四儿动作停下,仰起头,道:“不等真君赐下‘三宝’吗?我打听过了,魂气补益神魂,远胜寻常丹药。”

“不等了,国力孬弱,就算赐下三宝也没有多少。我已经试过许多次,没有性命之危,最多受点伤。”

卢通神色平和,心中却仍然忌惮。

《解神法》中记载了许多后果,自斩一刀,轻则痛彻心扉、萎靡数载,重则昏迷不醒、半死半生。

他试了上百次,有把握不会沦落到半死半生的地步。

……

“国主,庸神王求见。”

“带进来。”

紫气殿。

卢通坐在长塌上,散去大殿幻化的紫人。

庸慵飞入殿内,道:“卢兄。”

“坐。”

庸慵盘坐在蒲团上,道:“今日专程过来,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商议。”

卢通气息微沉。

回想起成为国主那天,庸慵与他没有会面,这次又没有拦下角竹筝,心中不禁冒出了不好的猜测。

“什么事?”

“请卢兄再助呦狐国一百年。”

卢通瞳孔一缩,一丝冷意瞬间窜过四肢百骸,殿内凭空生出一股冰冷彻骨的寒风。

“你反悔了?”

“没有。”

“那为什么不顾及良妖正国,反倒替呦狐国奔走?”

“沐香山派出了援手。”

殿中陷入宁静。

卢通沉默了几息,长吐一口气,道:“你还是反悔了。”

之前,呦狐国前路渺茫,卢通、庸慵各有所需,结成了盟友。

如今,呦狐国有了强援,庸慵又动了心思。

庸慵摇了摇鹰头,道:“不是反悔,而是形势所迫。卢兄不妨想想,呦狐国若是轻易亡了,方圆万里内,有谁可以挡住济国?”

卢通沉默不语。

鉴泽、济国、血炼、宝,是附近最强大的国家。

不过血炼、宝国常年为敌,鉴泽一心向西扩张,只有济国除了呦狐国外,再没有其他敌人。

庸慵继续道:“呦狐国不能轻易灭亡,尤其不是败在济国手里。”

“所以让良妖正国成为养料?”

卢通心生恼怒。

前忧未了,后劫又至,可偏偏又实力孬弱,四面都是强敌。

他迅速盘算新的出路。

呦狐、血炼、术、荒土……

庸慵道:“并非养料,是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角竹筝有了虫花、蒲草,我呢?”

“人。”

“什么?”

卢通立即停下思绪。

庸慵道:“你们种虫花、蒲草,呦狐国养人,两国各取所需。”

卢通眨了下眼。

“多大岁数的?”

“放心,不是老人。呦狐国养不了那么久,婴儿、小孩、少年,由你来决定。”

“多少个?”

“你若选婴儿,每年不少于十万。”

“呦狐国拿得出这么多人?”

“大国底蕴,远非小国可以企及。”

卢通缓缓点了下头,略作沉吟,又问道:“我们之间的约定还作不作数?”

“自然作数。”

“那就好。”

庸慵取出一份契约,递过道:“粮食之事无需担心,以遵天商会的实力,足够满足数个良妖正国。”

卢通扫了一遍,签下契约。

“现在夸口为时太早了。”

庸慵没有反驳,收下契约,扇动翅膀飞到半空。

“卢兄,前路凶险,济国吞并了五个盟国,实力雄厚,只有呦狐、良妖正国等一起联手,才有机会匹敌。”

卢通略作思索,觉得庸慵意有所指。

“如何联手?”

“结盟,联兵,甚至并国,走到哪一步,全看时局如何变化,卢兄最好早做准备。”

庸慵离开大殿。

卢通坐在长塌上,看着殿外,自语道:“庸慵,你太小觑良妖正国,也太小觑我了。”

当晚。

卢通沐浴更衣,独自坐在紫气殿内,盘坐许久平复心神后,缓缓沉入神魂世界。

元婴境,神魂化实。

除了肤色、孔窍外,与肉身没有任何分别。

他低头看着双腿,运起《解神法》。

几息后,随着一阵直入神魂的剧痛,整条左腿齐根而断,断口两侧散逸出大片白光。

卢通感觉浑身异常燥热。

剧痛似乎变成了一把熊熊大火,要连人、带魂,一起烧成灰烬。

他强忍痛意,继续运转法门。

白光猛烈抖动,十分缓慢地化作一个光罩,裹住仅剩两尺的左腿,缓缓炼做分魂。

“啊、啊呃……”

卢通沉入神魂世界时,剧痛之下肉身一次次地抽搐,口中也无意识地发出痛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