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家不在渡口内,而在渡口外。

渡口以西十三里,一个白雾笼罩的小岛。

双桅船靠近小岛,剩余三里时速度骤减,又滑行了数丈停在原地。

典四儿下去看了一下,道:“老爷,船底都是淤泥,陷住了。”

卢通抬头看向桅杆顶端。

上面停了一只泥鹫。

长四尺,细长身子,尖嘴、长颈,两对翅膀形如三角尖锥,爪子上有勾、也有蹼。

他扇动翅膀,迅速升起,悬在泥鹫面前,道:“擒气宗,卢通,前来拜访余家。”

泥鹫点了下头,腾空飞回小岛。

片刻后,一艘独木舟驶近。

上面站着一个灰衫修士,道:“卢师兄,有失远迎,请随我入岛。”

独木舟一人宽,空间狭小。

卢通留下典四儿等人,独自落在独木舟上。

“师弟如何称呼?”

“余呼形。”

独木舟进入白雾。

白雾浓郁,可见不超过一丈。周围十分安静,偶尔几声翅膀扇动,溅起一片水声。

深入百丈后,白雾消散,下方浅滩完全变为泥沼。

一窝窝刚孵化出的小泥鹫,在泥巴里钻进钻出,寻找食物。

尖锐的“叽叽”声不绝于耳。

又深入百丈,泥沼变为泥土,两旁长满了高大树木。

树上挂满了蜂窝般的泥土巢穴。

一只只超过三尺的泥鹫,蜷缩着巢穴里休息。

卢通左右看了几眼,心里提起一些小心。

这么多泥鹫。

每只泥鹫都是衔银子的好手,余家的身家比预想的丰厚很多。有银子、有金女一族的路子,肯定不缺实力。

二虎惹上了厉害对手。

独木舟从泥土上划过,又进入一条小河。

逆流而上,行了五十余丈,最终停在一艘描红染金的华美画舫前。

余呼形面露笑意,回首道:“师兄,请。”

卢通像是没有听到,瞪大双眼死死盯着画舫上方。

上方,趴着一只金灿灿的巨大妖禽。

身宽两丈、长十余丈,浑身没有一根杂毛,像是金子铸的。

他瞬间想到了一种极厉害的鹏妖,道:“这是……王羽金鹏?”

“不错。”

“金女一族的妖兽?”

“卢师兄。”

余呼形声音严肃了许多,正色道:“金女一族不止有修士。”

卢通立即收敛神色,朝上方的王羽金雕拱手行了一礼,道:“师弟一时鲁莽,请师姐见谅。”

虽然没有人介绍雌雄。

但是金女一族,想来不会有男、雄。

余呼形神色稍缓,道:“师姐正在修行法门。师兄请上船,我家家主正在等候师兄。”

“好。”

卢通又打量了金雕一番,缓缓收回视线,迈步登上画舫。

一步踏出,顿时察觉到几分异样。

画舫上,笼罩了一层阵法。

阵内灵气极为浓郁,还有数股十分浓郁的草药芳香,灵气、药香全部朝船顶汇聚,没入金雕体内。

金鹏处,妖力、血气极为浑厚。随着一呼一吸,妖力、血气如潮水一般翻涌。

筑基如水、金丹如山、元婴堪比天地。

这只王羽金鹏也是筑基境,不过妖力如此浩瀚,即便未成金丹,与普通金丹修士想比,未必逊色多少。

他轻轻吐了口气,心中不禁有些怀疑,也许真的有人、妖,可以强大到无视境界。

进入画舫。

内部摆了十八尊玉鼎,每尊玉鼎中都盛满了各色蚌珠、螺珠、草药等。鼎下一小丛火焰燃烧,蒸腾出灵气、药香。

一个灰白头发的中年妇人坐在玉鼎后面,冷冷道:“二虎是你的人?”

一位金丹大修士,而且面色有些不善。

卢通心头跳了一下,道:“是。”

“此人自寻死路!敢动余家的东西,若不是雄师妹专门交代,他早已沉入泥沙!”

他眼角抖动了两下,瞬间明白了乐愁楼、谢商、蒋橹等人的算计。

引诱二虎、和余家冲突、二虎被杀……

二虎一旦死了,他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和雄真弓、余家之间,少不了争斗一番。

卢通有些庆幸。

万幸当初没有低估雄真弓的实力,提前写信说明了二虎、蒋橹、乐愁楼的关系。

“是我管教不力,多谢师姐手下留情!”

中年妇人细眉高耸,道:“既然你来了,以后不许再起冲突。”

“是!”

卢通本来还打算在古渔渡口占些生意,现在迅速把不该有的念头,一个个全都抛之脑后。

日子过顺了,心也野了。

出了有靠山的一亩三分地,差点忘了自己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

他咬了咬牙关,狠狠记下这次教训。

中年妇人眉毛落下一些,颔首道:“蒋橹是乐愁楼的‘明枪’之一,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卢通有些疑惑,问道:“师姐,什么明枪?”

“你都被乐愁楼盯上了,还不知道它们的明枪、暗箭?”

他心中又冒出一股怒火,道:“此前和乐愁楼没有打过交道,之前收到了一些音讯,立即写信告知了雄真弓师姐。”

“乐愁楼,接的是杀人生意。明枪是明面上的势力,干什么的都有。暗箭是暗中的杀手,有一些专门培养,也有一些临时雇佣。”

卢通早已知道了乐愁楼的算计。

这次事情全因雄真弓而起,他也是被牵连其中。

仇必须报。

但是不能一个人卖命,让雄真弓、余家在旁边看热闹。

他略作沉默,故作不知地问道:“听闻乐愁楼与谢商有关,意图阻碍雄师姐成丹。这次故意设局,难道也是因为此事?”

中年妇人挑了下眼角,没有言语。

卢通面露思索神色,继续道:“如此大费周章,只为了让我与余家厮杀。难道师姐成丹时,请了余家护法?”

中年妇人笑了一下,细长眉毛变为横卧,气息顿时变得柔顺许多。

“坐吧。”

卢通心中松了口气,看了一眼椅子上的靠背,翻手取出蒲团坐下。

中年妇人道:“你猜的不错,只不过护法的不是余家,而是她。”

说道最后伸手指了下头顶。

二人头顶上方,趴了一只王羽金鹏。

卢通慢慢点头道:“王羽金鹏,纵横无双,雄师姐此番必然可以成丹。”

中年妇人不可置否,取出一堆蚌珠、草药,分别投入玉鼎中,打出一道道法印,口中道:“金师妹正在修行秘法,我也无法脱身。乐愁楼的人,能否交由师弟出手?”

卢通端坐不动,问道:“师姐什么打算?”

“杀了最好。”

他蹙起眉头,故作犹豫道:“乐愁楼,十四个楼主。杀了他们的人,我担心明枪易躲,暗箭……”

话未说完,前方一尊玉鼎中飘出滚滚灵气、药香,化作一捧肉眼而见的淡青水雾。

没有飘向上方,而是飘到卢通面前。

卢通立即不再言语,张开口鼻、散开一根根长须,同时用力一吸。

水雾一“饮”而尽。

一股极为浓郁的灵力、药性瞬间炸开,远胜过此前服用的任何丹药。

他坐在蒲团上,浑身血肉骤然一轻。

腹内玉轮散出的暖流变得更加炽热,发出一阵阵“咕咕噜噜”的鸣叫。

中年妇人缓缓道:“师弟担心乐愁楼偷袭,最近留在画舫便是,这里他们不敢过来。”

偷袭是假,报酬是真。

卢通盯着一尊尊玉鼎,眼神逐渐炽热,立即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