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亮,一阵细微鼾声飘**。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修士拄着长枪,靠在树干上,脑袋一点一点地像小鸡啄米。

“当、当、当。”

三声钟声,响彻山上山下。

小修士被惊醒,立即提枪站直,清醒过来后心虚地左右看了几眼。见旁边的师兄没有看他,这才放心下来。

一旁石凳上,卢通心中暗笑,起身过去道:“可以上去了?”

“可以。垂文师叔住在山巅,顺着小路上去,看见一座白竹小楼便是。”

“多谢。”

上山小路上披了一层寒霜,已经有小修士拿着扫帚、拂尘等清扫台阶。

走到山顶附近。

一座平顶的白竹小楼坐落在最高处。

垂文正站在房顶,身披微弱晨光,练习一套慢吞吞的拳法。

卢通站在楼下等候。

半炷香后,天光完全大亮。

垂文终于打完了拳法,纵身从房顶跃下,笑着道:“喜鹊早报喜,毒鸩夜传毒。卢师弟一大早来访,看来有喜事。”

卢通不禁失笑。

他昨晚到了山下,一直等到天亮登山,也不知道算是喜鹊、还是毒鸩。

“上次师兄所说的事,我应下了。”

“哦?”

垂文眼睛一亮,道:“走,边吃边说。”

早晨,一日之始,食嫩不食老。

智明山上的早饭全是新鲜食物,嫩笋、青五谷、酸橘、指肚大小的小土豆、以及各种禽鸟的百蛋羹。

二人在上次会面的竹楼坐下。

垂文看着一盘盘精细之物,笑吟吟道:“你放心。只要和以往一样,每日送来各种吃的,就算吉言想对你出手也没有把柄。”

“好。”

卢通夹起一根两寸长的嫩笋放入口中。

嫩笋鲜嫩多汁。

一口咬下,嫩笋一分为二,发出很细微的“咔嚓”声。与此同时,心里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咯噔一下。

吉言,授丹夫子。

难怪垂文这么放心,原来后面还有吉言盯着。

有吉言在,即便他吞下大河粮行,也必须老老实实的往智明山送东西。

几息之间,念头翻滚。

卢通瞬间改变了来意。

昨晚过来,本打算说服垂文,先扫清吉言的手脚、再杀了蒙大河,日后以银青的名义送来各种食物。

现在看来,吉言就是盯住粮行的眼睛、插入粮行的木刺,垂文不可能答应毁掉眼睛、拔掉木刺。

“怎么了,不合口味?”

垂文似乎有所察觉,拿着筷子不动,浑浊的双眼中似乎有了一抹神光。

卢通嚼了嚼嫩笋,苦笑道:“太清淡了。”

“清以养生、淡以延寿,只有克制住口舌之欲才可以延年益寿。”

垂文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若有所指道:“吃喝如此,修行也是如此。要想活得久,只有克制住不该有的欲念。”

“受教了。”

卢通神色不动,点了点头,捻起一枚酸橘放入口中。

片刻后,盘中还剩余大半。

两人全都放下筷子。

卢通问道:“蒙大河那边,师兄还有什么吩咐?”

垂文沉默了一会儿,闭上双眼摇了摇头,道:“过了几十年安生日子,也算仁至义尽。不管你怎么处置,粮行的生意不能乱,智明山也不能有丝毫影响。”

卢通蹙眉道:“师兄,此事有些困难。蒙大河一死,粮行上下必定会震动。”

各人有各人的眼界、主意。

蒙大河若是死了,下面的粮铺掌柜可能一切如常、可能自立门户、也可能被别家拉拢,甚至小厮、伙计等也有别的打算。

摊子大了,不可能个个掌控、事事由心。

垂文道:“三天。智明山可以吃三天陈粮,三天后一切如常。”

卢通仍旧摇头道:“不够。我在粮行里没有人,短短三天,除非蒙大河亲自配合。”

“有人配合。胡管事是我的人,粮行里几个大掌柜也是我的人。”

他十分意外,眼睛瞪大一些,问道:“胡管事?那胡涟怎么回事?”

“吉言起了贪心,把它放到眼皮子底下,总比看不见、摸不清要好。”

卢通心绪复杂。

人老成精,垂文看着十分虚弱,像一阵风都能吹死。可是不管蒙大河、吉言,都被垂文握在手掌心里。

“若是没有我,师兄打算怎么应对吉言?”

“没有擒气宗卢通,也有洞海宗赵通、九孔剑宗的马通……”

说了一大“通”,垂文有些勉强地笑了一下,道:“可惜人力有穷,更何况一个老人。我也不知道找上你是对是错。”

卢通道:“虽然不知道赵通、马通如何,但是师兄找到卢通,是我的幸事、也是师兄的幸事。”

“但愿如此。”

……

时间流逝,转眼一个月过去。

大河粮行表面没有任何变化,可是背地里粮行内的诸多掌柜已经私下去过残香楼,改换了门庭。

残香楼内。

九夫人坐在书桌边,神色有些憔悴,眼神却十分明亮。

“账目清楚了!有了这本账,就算蒙大河现在知道了,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卢通盘坐在榻上修行,闻言睁开双眼,道:“这么说蒙大河可以死了?”

“可以。”

他脸上露出笑意,道:“去,送一张帖子,今晚我去蒙府做客。”

夜晚。

蒙府门口灯火通明。

卢通一袭黑袍,整个下半身全部盖住,站在门口朝里面看了一眼,笑着道:“看来蒙大河已经猜到了。”

府内,一个人影也没有。

万喜一反常态,越过卢通率先走进去,闷声道:“早知道早死。”

万易舔了下嘴唇,笑着道:“师兄,你本来就欠我一份血,这次之后应该是两份。”

说完也走进门内。

卢通看着两人的背影,摇了摇头,迈步跟上去。

过庭院、越厅堂、绕花园。

循着凉风,一直找到蒙府最深处一处偏僻角落,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修士,以及一个黝深洞口。

洞口一人高,里面漆黑一片。

从内向外吹出一道阴冷凉风,发出如同哭泣一般的“呜呜”风声。

洞外几座假山。

一个头戴斗笠的修士站在假山上,手里提着一柄如墨长剑。

万喜问道:“蒙大河呢?”

斗笠修士指了下洞口。

万喜一脚蹬出,飞身窜入洞内,下一瞬洞内响起一阵凄厉痛叫。

万易叹了口气,回头看了卢通一眼,一步一步地缓缓走向洞口。

卢通停在洞外一丈,仰头看着斗笠修士,道:“你不走。”

“不走。”

他叹了口气,脚趾稍动,脚下散开一片蛛网裂痕。

一息间,方圆数十丈全部开裂。

斗笠修士浑身法力一紧,立即伸手拔剑。

“滚!”

卢通大喝一声,脚下炸开一团直径三尺的石坑,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瞬直接出现在斗笠修士面前。

一记毫无花哨的扫腿。

斗笠修士长剑还未出鞘,连人带剑倒飞出去,一头撞塌围墙,继续飞出去撞上另一户人家。

“滚,再敢回来,踢烂你的头。”

“噗、咳……”

几声夹杂着鲜血的咳嗽。

斗笠修士丢下斗笠,一头钻入黑暗,跌跌撞撞地逃离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