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之日,撒下亿万道金光。

九层楼宇上,一片片金瓦亮得刺眼,反出一道道金光,照在蒲团上。

卢通坐在蒲团上,像披了一层金衣。

一波波暖流钻入体内。

暖流像蠕虫,在血、肉之间游走,最后一一钻入骨骼。

塔内寂静无声。

卢通察觉暖流有些玄妙,干脆端坐不动,闭上双眼,运起法力引入暖流。

时间一点点过去。

金光逐渐变得灼热,烫得脸皮生疼、皮毛干燥。

体内,心、胃、肝、肺、血、肉、筋,没有一处不热。

深处,每一处骨头都传出刺痛,似乎变成了烧红的铁块。

“行了,再下去小心被火煞烧死。草九,带他去选宅子,介绍下门规。”

“是。”

卢通睁开双眼,视野有些模糊,朦胧中仅能看见金塔轮廓。

“谢前辈!”

起身时,脊柱处硕大的骨节接连耸动,发出一连串“当当”声,如若金石碰撞。

他心中暗惊。

虎豹雷音、金玉钟鸣。

肉身脱胎换骨的两个境界,前者是血肉、后者是筋骨。

本以为《三元甲》大成之后,才会进入这个境界。想不到一入宗门,晒了两个多时辰的太阳,便触碰到了。

金楼下。

一个五尺高的怪异身影,一步步走来。

双腿细长,由一根根藤蔓纠缠而成;

身躯是一个树桩,上面长满树杈;

手臂也是藤蔓,上面开满了小碎花;

脑袋处是一团稻草,外面裹着一个小孩戴的虎皮帽子。

“见过师兄,这是弟子令牌、秘法目录、书街符令……”

草九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了令牌、折子、纸符、地图,还有储物袋。

卢通盯着一件件东西:

令牌上一道黑水变幻,来回显出“卢通”、“擒气”;

折子上四个鎏金大字“万象森罗”;

纸符洁白如玉,正中是一个“书”字;

地图则是一座小山,看着与大昌城坐落的山峰一样;

储物袋中,不知道还放了什么……

老鼠进了米缸。

他接过托盘,先挨个摸了一把,然后一时间竟不知道先拿哪个。

“师兄,先挑选宅院如何?”

“好。”

……

大昌城,虽然变成了废墟,但是仍然可以看出当年的繁华。

下山大街,宽十二丈。

台阶上的细纹黑石,依然完好无损。

房屋,高者半嵌入山体,超过百丈的比比皆是。

卢通走在台阶上,问道:“山上的宅子,银顶、青顶有什么差别?”

“回师兄,大小不同、灵气不同,大体上‘一银胜十青’。”

他点了点头,朝山腰、山脚看去。

绝大部分房屋,都是普通的石屋,最多带一些金银装饰。

银顶,差不多每里一座。

金顶,零零星星不足百间。

“金顶是金丹境师兄、师姐的住处?”

“不是,师叔们单独开洞府,宗门会引一道灵脉过去。”

“哦,怎么才能住进金顶?”

“回师兄,杀鬼。门内一切,全部可以通过杀鬼换取。”

卢通收回眼神,朝天上黄鹿招了下手。

黄鹿下来,道:“仙长,若无他事,恕我先行告退。”

“好。”

黄鹿腾空离去。

典四儿、二虎等站在台阶上,眼神中带着一抹希冀。

他笑了下,点头道:“成了。”

典四儿弯起嘴角。

二虎眼睛一亮,道:“头儿,宗门洞府在哪座山呢?”

“就在这儿。”

他指了下左右,道:“无主的、银顶的全都可以选。”

“啊?”

二虎看向两旁,眼神有些失望。

周围的房屋,要么少一堵墙、要么塌了半边,更有甚者只留下一地的断柱烂瓦。

“入宗是为了修行,想舒坦哪里不能舒坦?”

卢通拍了下二虎的脑袋,朝下方走去,边走边道:“房屋虽破,能避风雨足矣!”

一棵老树。

树冠极大,覆盖方圆百丈。树下满地碎石中,一栋银顶大殿缺了两个角,孤零零地立在原地。

“师兄,这里离丹楼近,在银顶宅院中灵气最浓。如何?”

“能修缮房屋吗?”

“可以清扫、布置、装饰,唯独不可以修缮。”

他看了下左右,摇头道:“选一处隐蔽些、也宽敞些的,最好有水、有洞,也有树木。”

人多了。

大憨要入洞,三妞要进水,典老大几个最喜欢树上,典四儿要种白枣、绿桃……

这个地方不合适。

草九略作思索,道:“师兄,山阴有个地方,不过那边灵气比较稀薄。”

“去看看。”

山的阴面,与阳面相比,山势更为险、奇,林木也更加繁茂。

山腰一处断口。

一条河流从断口涌出,在平缓石台上流出三十余丈,抵达峭壁处,变为瀑布倾泻而下。

峭壁上,瀑布左右各有一栋银顶宅院。

右侧已经完全塌了,只剩下一个完整的银顶盖在碎石上。

左侧留有半座银顶大殿。塌了半边,剩余半边紧挨着峭壁,看着随时会掉下去。

卢通左右看了下,笑道:“地方倒是够宽敞。”

“这条河以前三十丈,现在水小了只剩十丈。师兄若是需要,布置阵法时,可以把空出来的河道包进去。”

他走进大殿。

厅堂内,没有立墙,而是立起一面“百龙夺珠”玉壁。

珠没了,龙还在。

雕工十分精细,鳞、须俱全,眼神似有龙威。

如今多了千百道裂痕,百龙皆被斩断,破败中又透出一些煞气。

卢通看着龙壁,神色渐渐变得平和。

拜入宗门后,滋生出的得意、以及正在滋生的自满,像是被一条条裂痕斩断。

满堂富贵。

昨日黄花。

金昌、银昌,已经被雾鬼攻破。

大昌,未必不会。

修士,可以仰仗的终究只有自己。

“呼!”

他吐了口气,收回眼神,道:“就这了。”

“好的。”

草九立即取出法器传讯。

片刻后,收起法器,道:“师兄,定下了。天黑之前,有师兄过来布置阵法、引入灵气。”

“好。”

草九从胸口树桩上,折下三根小树杈,递过道:“师兄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先退下了。日后有别的吩咐,折断树杈就行。”

卢通接过树杈。

入手阴凉,里面有一种十分熟悉的东西,像雾怪死后留下的黑水、棉絮。

“草九?”

“师兄,请吩咐。”

“你是鬼?”

“是。当年城池被破,死于鬼雾。侥幸留有神智,被师叔所救后带入门内。”

“什么是鬼?”

他盯着草九,十分好奇。

“我也不大清楚,听师叔说是执念。卢师兄,你可以入两次书街,街上百余家书店,那里应该有。”

卢通翻手取出一张纸符。

“这个?”

“对,凭符入街。里面很多书可以直接翻看全本,师兄进去时记得带些干粮,呆久一些。”

“呆多久都行?”

“嗯,曾经有个师姐一次呆了十三年。师兄,储物袋中放有一本《宗规》,各处规矩都在上面。”

“好,有劳了。”

“不敢。”

……

瀑布上游,河水涌出的断口下。

种了一片墨竹林。

林中,一座二层竹屋。

两个修士正在屋内谈笑,忽然察觉到周围灵气翻滚,纵身飞出竹林。

“半妖?”

“以前没见过,应该刚拜入宗门。”

“一入宗就住银顶,不知是哪个家族的二世祖。”

“不像,像过江龙。”

“哦?”

“过去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