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夏暑,竟开了满池红莲,窗门大开,冒着丝丝热气。侧卧在贵妃榻上的人,短袖小衫,藕般的胳膊撑着头,出神
合着衣,出了房门
书房内压抑的声音,极低却还是直直的冲撞进耳朵,移不开步
“是娘。”屋内大哥的声音有些急促,漫着淡淡的忧伤,“娘,她没死,她明明没死。”
娘没死,娘没死!脑海中反复的出现这三个字,呆若木鸡
“卫儿,她,现在不是,将来也不可能是”声音苍老,无奈
像巨大的骇浪漫过自己,然伸手无力,努力的想要回忆什么,终究一片空白
天骤然变了,没有来由!乌云翻滚,山雨欲来风满楼!天边,滚雷声响,失神的推开门
屋内的两个人同时侧过头,一个满脸惊讶,一个面无表情,却都只是看着她,像看一场戏
失神,目无焦距,像定格了千年的画面
雨顺势而下,天地间一派朦胧!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清。终究还是有人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玄儿?!”似是不可置信,又像急切的关心
面前这个苍老的男子,变成两个,然后又合成一个,最终模糊一片看不清楚,任雨湿红衫
“爹爹,娘,没死吗?”从小到大,一直很乖,所以从来没有提过娘亲,三岁的时候,第一次看见你流泪,坐在房中,眉目刚毅,却眼角带泪
所以告诉我娘亲死的时候,才会摸着你的眼角告诉你不哭,三岁还不能理解死亡的含义,只记得你紧紧的抱着那么小的我,身体抖的很厉害
“娘亲真的没死吗?”伸手触碰发上的玉钗,羊脂白玉,至凉渗心
一步一步,柔软的忧伤,大颗大颗的泪珠,花了红妆
握着父亲的手,冰凉。“爹爹,娘亲为何不要我们了?”
不再询问其他,其实什么都懂呢!
慕卫始料未及,慕天仁失了方寸……
“玄儿,娘,是有苦衷的!!”越说越轻,越来越淡
抬眉,微笑,魅惑众生,却清冷:“哥哥,你从来不会如此的!”
不会如此无措,不会如此没有自信“你看,你自己都不相信呢!”
从你疑问开始,我就知道,其实你是确定的,和我一样,只是想给自己找个不伤心的理由
慕天仁颤抖着双手,自己的女儿一颗七窍玲珑之心,,说什么都显得冠冕堂皇:“玄儿,十五年,我们都过来了。”
不追究,不计较,不去想,不要问
“爹爹,因为他是君,你是臣,君臣纲常,所以,所以你可以视若不见?”柔软,又尖锐
“玄儿!”慕卫提醒,你不该这般说话的……
慕天仁身形一震,手抬了又垂下,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哥哥,你不想娘么?可是我想,我想娘亲呢!”像是风中的呢喃,又似是梦中的呓语
塘内的莲被雨打残,屋瓦上激起的雨声,不绝于耳,此雨几时休?
天边的惊雷,拉开巨长的银亮,硬生生的像是被劈成两半
屋内,一时静极
啪!是玉器坠地之声,脆生生的,竟然有些动听!束好的长发散了满肩,有些凌乱
地上,羊脂白玉裂成几段
“玄儿!”两声惊呼同时响起
盯着地上的白玉钗,脸色苍白:“我不需要它,她都不要我,我不要她的东西,不要。”几乎是用吼的,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如此失态
比起这个,更需要的是娘亲!从小就没有的母爱!!
烟雨迷蒙,落尽了愁思……
一步一步后退,直到触碰到门,转身冲进了雨里!
“玄儿”有些惊慌失措,“爹,我去追她回来。”下一秒也跟着追了出去
慕天仁弯腰蹲在地上,捡起支离破碎的玉钗!盯着良久,老泪纵横,呢喃出口:“云儿,云儿。”地上,是他送予她的玉钗,她一直带着……
地上,雨水成河,落花飞红,溅湿了鞋袜,只是顾着往前奔跑,脸上一片冰凉!身后脚步愈来愈急,愈来愈近!捂住耳朵,以为不会听见
“玄儿,停下来”一双有力的大手拉住自己,迈不开步
回首,一片朦胧,额上沾着湿发,雨,顺势而下,瑟瑟发抖
“放开我,放开我”不管不顾,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玄儿,跟哥哥回家,爹会担心你的!”
拼命地摇头:“不回,不回。找娘,我要娘亲。”
啪!巨大的声响,盖过了闷雷声响,摸着侧过来的脸,然后微笑,笑着笑着就累了
慕卫失神,手落在半空中,懊恼和自责写满了脸:“玄儿,对不起,大哥不该打你。”
“一点也不疼,不疼呢!”柔软又倔强
慕卫伸手拂过半边微红的脸:“一定很疼”
“恩,哥哥。我疼,真的疼呢!”我们都一样的疼
牵起慕玄的手:“玄儿,哥哥带你回家,跟大哥回去。”
在雨里丢了魂似的,一声惊雷,豁然甩开手,头也不回
慕卫只是站在雨里,看着远去的背影,那般忧伤,终是没有再追去,转身,失魂落魄
一旁角落里的马车缓缓驶出,帘子里,魅惑的男声:“回府。“只是碰巧路过,却隐了起来,一直聪明的她如此忧伤
“公子,不用跟上去么?”
“浪云,你多嘴了。”慵懒的声音听不出怒意
“是,公子。”穿着蓑衣的男子驾马离去
雨落青山外,自是不停,闷雷滚滚,拽了满地
马车停在相府外,伸手拨开帘子,弯腰接过青绢伞
书房内,戚夜昭负手独立,屋外雨打芭蕉,乱了谁的世界,门,应声而开
“胤儿,什么时候回来的?”不用看便知道,除此,无人这样进书房
“刚到。”理了理玄色的锦袍,纵然屋外大雨滂沱,却是一点也没沾上
“恩。有事?”
“恩!”清清冷冷,淡漠的没有波澜
“想知道什么?”听不出语气,依然保持着负手而立的姿势,手指在窗户上来回摩擦
“云妃的事情。”
“你有兴趣?”转过身,满意的微笑
“一时好奇,那日,府里的暗卫潜在将军府。”温润的声音,透着坚肯的语气,却有半丝的满不在意
“他国遇故人。”戚夜昭说的很平淡,没有惆怅
“这样说是爹的旧识?”疑问,亦是肯定
“算也不算。”悠悠的飘出口
“哦?”顿时来了兴趣。脸上浅浅的笑意,烟过无痕。
屋内,,袅袅的青烟,玄色的男子坐在桌案旁,手,有意无意的敲着,听一个故事,忆一段往事
良久,起身,撑开青绢伞,伞下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明显
当今帝王的云妃,是慕天仁的妻子,十九年前,远嫁西昭的罗云公主
眼前那个在雨里哭泣失神的女子,在眼前,挥之不去,她应该知道了,举起伞,细长的眉眼看向远处,天地间,自是一片朦胧,触手,雨冰凉
摇摇头,然后迈进了雨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