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一章 物归原主
各方传讯而至的时候,大司巫也走出黄金帐篷,他已得了青墨的禀报,单手印高擎过顶,旋即一道道巫主谕令响彻草原,喝令巫族不得妄动。
号令滚滚,阴风煞气弥漫而起,狠狠压住了祥瑞之意,更摧毁了‘宝物现世’时的那份**。
青墨老实巴交地跟在师父身后,遥遥看见梁辛,圆圆的小脸里猛然显出喜色,对着梁辛露出个开心之极地笑容,跟着又顺眉顺眼地去搀扶师父,只看她现在的模样,还道她真是个老实徒弟、孝顺徒弟……
大司巫带着青墨来到了梁辛等人面前,并不多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道:“是天门陷阱?”
梁辛点头:“确认无疑!”
大司巫淡淡地哼了一声:“明知是陷阱,还要去趟?”
这次由曲青石躬身应话,把这件事的诸多背景,大概解释过,最后微笑道:“冲天门陷阱,是为了引贾添过来,以求摧毁他的邪井。不过,既然打了,总要趁着这个机会把天门打服才好。”
大司巫和娜仁托雅对望了一眼,用草原蛮话低低交谈了几句,女巫开声,待大司巫传令,命草原上所有丧物道弟子集结,即刻赶来相见!
谕令响起的同时,视线尽头就显出重重巫风,附近的一些巫士已经催动法术赶来。
大司巫不急着去和弟子说什么,而是皱眉问曲青石:“挫天门、毁邪井,还要应付那个贾添,你们应付得来?”
曲青石笑了笑,正想回答,柳亦就抢上一步,对着大司巫就作了个大揖,一副受宠若惊地神情:“柳亦拜谢大司巫慷慨相助,大恩无以为报,唯有……”
话未说完,大司巫就挥手打断了他,皱眉问道:“慷慨相助,我助你们什么了?”
柳亦笑得不怎么自然了,愣了片刻后,用眼角瞄了瞄正源源不断赶来的草原黑巫,意思再明白不过。
大司巫恍悟道:“你当我要出兵?”
娜仁托雅则笑道:“想瞎心眼了吧。大司巫怕你们捣毁邪井时会有意外,引来那些傀儡妖元侵袭草原,这才集结门下弟子于一处,随时准备抵抗妖法。正邪之争、仙凡之争,只要别惹到我们,丧巫道弟子懒得管!”
时过境迁,几千几万年下来,现在的巫蛊两道,早就和最初的那群西蛮高手没太多关系了,虽然破了祖先的决绝条件,巫蛊得以合一,但就凭着这些,还远不足以让巫士出兵。毕竟是人命大事,巫士不理睬别人的生死,但是对同门兄弟的性命看得却极重。
柳亦骚眉搭眼地退下去了,而接下来,小丫头青墨,又惊喜交加地被师父给推到了日馋众人的行列中。
青墨望着师父,圆圆的眸子里都是兴奋,又想拜谢,又想欢呼,又想问个缘由,所有的声音都挤在喉咙间,结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憋了片刻,干脆跪下磕头。
大司巫挥了挥手,语气一如既往,不见亲和,也没什么严厉之意:“巫秀身份特殊,只要不危害同族,想做什么大可以自己做主,现在草原上又没什么事,你想去就去,无妨的。”
娜仁托雅伸手把青墨拉了起来,说道:“即便你不是巫秀的时候,你去中土,师弟又有哪次拦你了?丧巫道没有中土门宗那些繁杂规矩,关键是,你知道自己是阿巫锦、是巫秀,便足够了。”
青墨点头,把认真、感动和‘我要为丧巫道造福、争光’的雄心壮志都直接挂在了小脸上……娜仁托雅见不得她这副样子,摇头岔开了话题:“另外有个事情,茅吏的元神被滋养得还不错,凭他现在的神识,控制玲珑辗转全无问题。”
青墨对辗转神梭,控制得始终不够娴熟,其实这倒不怪她,在十一件玲珑宝物中,就只有两件,除了杀敌之外还另有功效。其一是玲珑慈悲,具有开辟化境、滋养主人之效;其二就是玲珑辗转,除了能打,还有厉害遁法。
由此,这两件宝贝,也是诸多玲珑宝物中,在驾驭起来难度最大的,而比起‘慈悲’,神梭犹有过之,想要运用熟练,最少也要十几年的浸**。
现在的青墨刚添大力,御敌时能把巫秀本领发挥到十成就不错了,根本分不出心思再去指挥神梭,这样一来,倒‘耽误’了一件上好宝物。
反观茅吏,他得到神梭的时间也不算太长,记忆被封印前后,加起来不过几十年的功夫,但是他的先天资质本来就比青墨要好,而且又是个‘书呆子’高手,除了完成须根交代下来的任务,他就在山明水秀处流连,心中则无时无刻不在钻研着神梭的掌控、使用。何况,他还得了须根的悉心指点。
如今茅吏虽然只是一段元魂,可即便无法以手诀相助,全靠神识和咒诀,用起神梭,比着青墨也更熟练。
见面前的一群‘小字辈’尽数现出欢喜神情,娜仁托雅又道:“但是他还有没有打架的心思、肯不肯出手帮你们,我不知道,你们自己去说……”
巫士不出兵,但茅吏也不是丧巫道的人,女巫不管。
青墨笑道:“我去和他说!”说着,撒腿向天地岁所在的帐篷跑去,梁辛和柳亦也都跟着她一起过去。如果不论那些坑死人的真相,他们两个是最初发现天地岁的人,和‘拓穆’最有交情。
喜夜过后,大司巫就给他‘搬家’了,把他挪到附近的一处空帐篷之中。
曲青石并未跟去,而是留在原地,向大司巫和娜仁托雅请教人头大丘的事情。
娜仁托雅倒是知道逐鹿丘的典故,由此也推断出,苦乃山的大阵,是要以大丘中封存的戾气来接引杀劫,但具体的威力,除非身临其境,否则谁也说不好。
时间不长,青墨就抱着天地岁,欢天喜地地回来了......刚刚在帐篷里,小丫头还没想好怎么说,梁辛就开门见山,全不提他和茅吏之间的交情、关系,直接道:“两件事,先打赢了这一仗,再帮我们找到仙舟,之后我和老大求缠头老爹帮你也炼化一道身外身!”
茅吏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就答应下来。倒是青墨,小脸上都是纳闷,小声问自家夫君:“仙兽尸体哪去找?你打算偷葫芦老爷的赑屃?”
梁辛吓了一跳:“可不敢瞎说,那头赑屃谁敢动!”跟着又笑了起来:“仙兽尸体不好找,可罗刹鬼的尸体有的是,而且都是飞升的罗刹。”
楚慈悲的墨蝶,完全是按照鲁执当年炼化白色巨蛾方法而行的,从法术到操控丝毫不差,仅仅是多需要一份外力‘助推’。
如果能找到鲁执留下的‘完美天舟’天嬉笑就能驾驭着它穿梭于两界!
亲人可以到仙界避祸,那里才是真正的太平;师兄谢甲儿能够回来帮忙,真要是神仙相杀过来,梁辛也敢一战;另外就是尸体。
远古时的仙魔尸体还在不在都没关系,不久前在仙界他们刚打过一对‘轮回’罗刹,连梁辛都数不清那两个恶鬼留下了多少尸体,这些尸体不会很快腐烂,弄回来就能派上用场……
梁辛等人就此告辞,几个人都搭乘辗转神梭,随着天地岁中响起的嘹亮咒唱,神梭发动,以厚土遁法,向着离人谷急行而去。
大战在即,日馋的几个首领都有些兴奋,话题自然也离不开这一战的两个关键:正道天门、贾添独木井。
但是在提到后者时,梁辛自然也就回想起捣毁乾山那次、怪井旁边与贾添的会面,跟着好像又记起了什么,侧着头琢磨了片刻,对两位义兄道:“贾添认识我家先祖。”
曲青石知道此事,只是不明白老三为什么会翻出这个话题。
梁辛继续解释:“我的意思,不光是认识那么简单,贾添也知道梁一二就是须根,他知道这重真相!”
曲青石一愣:“何以见得?”
“那次在独木井前,我和他聊了一阵……当时他有一句话,语气用的异常古怪。”说着,梁辛吸了一口气,学着贾添的语气,把自己觉得可疑的那句话重复出来:“你能赶来,倒是不赖,嘿嘿,梁一二的后世子孙啊!”
当时贾添把‘后世子孙’四个字咬得极重,带了几分讥诮之意,似乎另有所指。也是在当时,梁辛听出了对方的古怪语气,但全不能理解贾添的意思,而此刻再回想起来,哪还能不明白这古怪语气中的含义。
梁辛和贾添有过几次接触,不过,无论是‘老实和尚悟道’,还是镇山击杀朝阳,贾添都是一闪而过,说不上一两句话,真正能称得上‘会面’的,就只有乾山那一次。
所以,梁辛对当时的情形印象异常深刻,而且那一次聊得时间也不算长,并没说过太多话,凭着梁辛的心思,几乎牢牢记住了当时所有的内容。
曲青石和柳亦对望了一眼,略作寻思之后,并没有借着梁辛的话说下去,而是另起了一个话题,由二哥先开口:“你昏睡的那几天里,我和老大也想到了一件事,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对你说……”
梁辛笑了笑:“有关先祖的?没那么多忌讳,该说就说。”
须根不是梁辛的祖上,不过以前一直在这样说,梁辛也不是矫情之人,犯不着去刻意改口,反正大家都能明白他指的是谁。
曲青石也不再废话铺垫,直接道:“是这样,梁一二获重罪被斩,治罪的虽然是朝廷、是洪太祖,不过咱们都能明白,真正杀他的另有其人。只凭朝廷的手段绝制不住他。简言之,梁一二被杀之事,有人在幕后操纵。”
梁辛点头,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谋反大罪株连九族,朝廷念梁一二开国有功,法外开恩,并未灭去梁氏全族,只是将梁家后人降为罪户,永世徭役为先祖恕罪……这个事原来看起来,倒没什么可疑之处,是朝廷彰显仁慈的手段,同时对梁一二的忠心旧部也是个安抚。”曲青石停顿了片刻,连老三的神情并没太什么郁郁,这才继续道:“可是在咱们得知梁一二就是须根,是无根之人后,再来看这道恩旨,也就有了另一层味道。”
梁辛明白了二哥想说的话:“你是说,幕后主使之人知道他就是须根,不可能有真正的后人,由此也明白梁路飞这些假…抱养来的后人,没有梁一二的血脉传承,不足为患,杀不杀都无所谓了。”
曲青石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至少从普通人角度去想,梁一二是凡人身却有神仙力,想要一劳永逸永绝后患,就应该斩断他的血脉。”
梁一二的‘血脉’,留或不留,其实都有充分理由,所以对此众人先前也并没什么疑惑。
可是在得知真相后,以曲青石、柳亦的心思,也就多出了一份怀疑。怀疑当初的诛杀梁一二的主使,已经知道了他就是须根,这才不去重视那些后代,因为血脉是假的,根本就什么也没有,永远也不会有‘觉醒’那一天。
曲青石本来没打算去说这件事,一来涉及了老三身世,说出来怕又会惹出梁辛的心思;二来,这件事到现在为止也仅仅是‘猜测’,并没什么证据。
不过梁辛提到‘贾添知道梁一二真实身份’后,曲青石和柳亦都发觉,这两件事之间,存在着不小的关系。
柳亦接下了后面的话题,对老三道:“照着我和老二的猜测,当年杀梁一二的主使者,很可能知道他的身份;按你所说,贾添也多半知道梁一二就是须根……”
一般而言,性子狠辣的,心思难免疏漏大意;而心思缜密的,优柔寡断。可须根是个例外,他的心性不是一般地厉害,他刻意隐藏身份,修、凡两道都被他蒙在了鼓里,现在一下子跳出来两个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
说到这里,梁辛哪还能不清楚两位义兄的意思,杀梁一二的人和贾添,都是知道真相之人……说不定他们两个干脆就是一个人。
何况,以前梁辛等人以为先祖,只是靠着两件玲珑玉匣,宝贝是身外物,再怎么厉害敌人也有机可乘。可现在获知,‘梁一二’还得了谢甲儿的传承,没了宝贝,他的本领也惊世骇俗。而且五大三粗对须根的下落全然不知,否则也不会有卸甲强攻离人谷之战了。把天门刨除在外,梁一二有实力惊人,放眼天下,除了贾添这一系,还有什么势力能杀得了他。
三兄弟说了一阵,还是曲青石最先摆了摆手,结束了话题:“有什么事情,都等打完这一仗再说,毁掉邪井,拿下贾添,什么事情都明白了。”
这个时候,天地岁中的茅吏,语气生硬地问道:“须根无后,自梁路飞之下,所有后代都和他没半点关系,梁磨刀,你还在想着替他报仇,翻案?”
梁辛应道:“报仇的念头,无从谈起了,不过案子或与贾添有关,还是要查的。”
茅吏沉默了片刻,又开口问道:“梁一二是假的,搬山也是为他自己,你却还要和天门的决战?”
梁辛干脆笑了起来:“对付天门、贾添,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所以先祖是谁,他干过什么、他的目的何在,其实都没什么影响的。”
先是娜仁托雅、现在是天地岁茅吏,自从梁辛醒来,就总有人在不停问他‘梁一二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你怎么还要如何如何’。
可是柳亦、青石青墨兄妹,却从不提这样的问题。不是心疼梁辛,怕问了会惹梁辛别扭,而是他们对自家里老三更了解,这个小魔头惹东惹西、又打天门又抓贾添,还准备去拼浩劫东来,这些和先祖没有一个大钱的关系,都是他的‘事事有趣’,都是他的‘七彩莲花’,都是他在玩,在享受!
当然,梁辛可从没想到,玩着玩着,竟然玩出个‘冒牌先祖假子孙’这么五雷轰顶的事情来。
之后的话题也随之轻松了起来,青墨心想事成,刚刚变成新媳妇,心情好得不得了,一边胡乱聊着,叽叽咯咯地笑个不停。
说笑中,梁辛想到琅琊,问青墨道:“琅琊去了草原之后,这两年里就再没消息了么?”
青墨摇了摇头,随后神情警惕了起来,斜眼瞄着梁辛:“想她了?”
梁辛咳了一声,不知是该笑还是该骂。青墨却又把话锋一转,贼眼忒忒地笑了:“想就想吧,没事,我不跟小汐念叨,咱才是一伙的……小汐和琅琊,一个绷着脸杀人,一个笑嘻嘻杀人,倒是各有有味。”
梁辛愕然,曲青石则瞪眼:“女孩子家,胡乱说话!”
青墨撇嘴,不理哥哥,伸手拍了拍梁辛肩膀:“再说,男人有个三妻四妾,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真能看出谁亲谁疏,青墨和小汐关系虽然也不错,但是一沾上梁辛,说出的话就全向着后者了。
梁辛哈哈大笑:“恩,有种你把这话对老大说!”
柳亦也笑道:“她跟我说这话的时候,手里一般都拿着刀子。”
神梭速度奇快,众人说说笑笑间,便已赶到离人谷。
须根对玲珑辗转的控制,比着青墨要高明太多,几乎就在神梭现身的同时,几位乘客就被须根送到了外面。
梁辛跳落地面,还没来得及向周围张望一眼,耳边就传来一声熟悉的低呼,于毫无征兆之间,老叔突兀出现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