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tra chapter:人生值得欣慰之处便是, 每一天都有结束的时候。今天也不例外。——《星星上的人》卡罗琳·帕克丝特】

霍南佳上初中那会儿,父母一直算不上好的感情终于土崩瓦解。俩人一天也等不及,丢下家里正等着他们回来陪自己过13岁生日的霍南佳, 去办理了离婚手续。

当天晚上,霍母亲了亲女儿的额头, 拉着早就收拾好的行李, 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霍家。而霍父则在书房里工作到半夜,任由留不住母亲的霍南佳在客厅里哭得撕心裂肺。

父母离异的事情严重影响了霍南佳的情绪。她每天仍是乖乖地去上学, 却压根儿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听课。那个自小就被老师们褒奖不已的好学生, 一下子跌出了年级前五十名, 那份独属于优等生的安全感, 也随之消弭殆尽了。

霍南佳是以语数英三科满分的成绩升上初中的。老师们不知道霍南佳家里发生了什么,只当她是最近学习懈怠了,把她叫到办公室里问了两句,却没有过多的责备,可这也足以令第一次面对这种状况的霍南佳手足无措起来。

从那以后, 她更加拼了命地学, 成绩却依旧不理想。

班里说长道短的声音越来越多, 说“她就是蠢, 这么努力,还学不好”, 说“都快成班里倒数了,估计考不上高中了吧”, 说“她爸妈好像离婚了, 不要她了, 以后没钱交学费,该不会辍学吧”……

就这么撑到了初三上学期, 霍南佳在一次期中考试里,一时鬼迷心窍,偷看了原本只打算用来复习、却又一不留神被自己揣进裤兜带进了考场的小抄。

——她作弊了。

被监考老师带进年级主任办公室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完了,真的完了。

有人说,这就是毕业班特有的纯粹,纯粹到只要一场考试,就能将你彻底击垮。

是的,对于霍南佳来说,那是她的全部,也是她所能够想到的、她以为自己能用来挽回父母感情的唯一筹码。

年级主任说要请她家长过来谈谈。

霍南佳在办公室磨蹭许久,终于拨响了霍母的电话。她忐忑间又隐隐有些期待,可回应她的却只有一阵冷漠的“关机”提示音。她无措地站了一会儿,又改拨电话给霍父。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通,霍父听了霍南佳的事情之后,解释说自己还在开会,没空去学校。

年级主任拿这对家长没办法,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放霍南佳回去了。

放学之后,霍南佳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家附近的江边,一个人坐在护栏上吹风,一吹就是几个小时。

霍父是在回家没找到霍南佳之后赶来的,见到这幅场景,权当她是要想不开,吓得魂都没了,当即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护栏边上,愣是把女儿抱了下来。

其实有那么一个瞬间,霍南佳的确想要就这么跳下去。但等松开了一只手之后,她又忽然不敢了。

那天,霍父一声不吭地拽着她回家,盯着她吃完了外卖,又赶紧联系了同事在大学修心理学的儿子,请他来给霍南佳做定期的心理辅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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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时候,霍南佳很排斥“心理医生”的存在。以至于徐晓然第一天到家里来时的待遇,甚至还不如陌生人。

为了给他们腾出交流的空间,霍父给徐晓然倒了杯开水之后,便叼了根烟出了门。

霍南佳在客厅的沙发上局促地坐了一会儿,一面觉得自己不该如此没有礼貌,一面又实在不想和这位“心理医生”说话。

徐晓然对女孩儿这样的反应并不意外。他低头抿了一口水,才抬眼望向她:“诶,小朋友,你叫……霍南佳?”

霍南佳冷着脸,不情不愿地应了声:“嗯。”心里却道,屁,你才是小朋友呢。

徐晓然来之前就打听过了,这丫头安静又内向,对大多数的事情都漠不关心,独独迷恋文学。望着她紧绷的小脸,他挑了挑眉,将《李延年歌》改了个字,嵌了她的名字进去,故意引她反驳:“你有没有听说过——‘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霍南佳愣了愣,皱眉道:“那是‘北方有佳人’。”

——呵,鱼果然上钩了。

终于在眼前这个漂亮的瓷娃娃脸上见到了生动的表情,徐晓然如愿地勾了勾唇。

霍南佳看他一脸漫不经心,便知道自己上当了,想瞪他又不敢瞪,只得有些不自在地挪开了眼。

徐晓然循循善诱:“你很讨厌我?”

霍南佳摇摇头:“没。”对素不相识的人,自然说不上讨厌。

“那你是讨厌心理医生?”徐晓然笑了笑,说,“我想,你爸爸一定就是这么介绍我的吧?”

霍南佳望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算是默认了。

或许是相似的遭遇让徐晓然对这个女孩儿多了几分恻隐和怜惜,面对霍南佳的倨傲或是慢待,他都不急不恼,甚至纵容。

徐晓然自顾自地翘起二郎腿,往后靠了靠,在沙发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姿势自如得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坐好之后,他偏头看向霍南佳,说:“你愿意听听我的自我介绍吗?或许……会和你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霍南佳依旧没有接他的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到了他的身上。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是跟着父亲长大的。我父亲和你父亲是同事,他们的工作有多忙,你是知道的……”徐晓然淡淡地叙述着,仿佛他嘴里说的这个故事并无关于他。

“别人都羡慕我放了学可以去网吧打游戏,可以在同学家里住下玩个通宵不回家,从来不用担心会有家长来拧着我的耳朵把我带走。可他们不知道,其实我有多羡慕他们。”

听到这句话,霍南佳有些讶异,同时也不由自主地敛了敛自己身上那股莫名的敌对情绪。

——原来他和我一样啊。可他看上去,为什么那么坦然又无所谓呢?

徐晓然冲她一笑,接着道:“他们刚分开的时候,我也尝试过各种各样的方法,想要让他们复合,为此做过好学生,也做过坏孩子,但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霍南佳眨了眨眼,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徐晓然此刻说的就是她的故事。

“所以……你大学读心理学,是因为这个?”霍南佳忍不住开口。

“有这个原因在,但也不全是。其实,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是很靠自己治愈的,更何况医者不自医,所以我也没这么理想主义,觉得学心理学就能化解自己所有的问题。不过,我们教授在谈及‘原生家庭’时,提出了两个问题——”徐晓然尝试着悄悄地将她拉入正题,“第一个问题。你觉得,父母带给我们的伤害,真的比别人多吗?还是说,只因为他们是我们最爱的人,所以我们才对他们苛刻了呢?”

霍南佳垂眸不语,心里的答案却渐渐明朗。

霍父虽然工作忙,但每天下班经过面包店,他都会买两个霍南佳爱吃的面包或者蛋糕,当作她做第二天的早餐,他不善言辞,却也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女儿。

而霍母离开霍家之后虽然搬离了绥城,但她每个月末都会回来带霍南佳去吃点好吃的,或者去电影院看场电影。

仔细想来,他们给自己的爱,其实丝毫没有比之前少。

第55节

见霍南佳眼底透出几分释然,徐晓然乘胜追击,又抛出了第二个问题:“假如让我们进入到父母的命运里,我们又能不能做得比他们好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霍南佳自然不敢肯定。

俩人的交谈持续了将近一个半小时。

一开始霍南佳几乎没有倾诉的欲望,她一直努力地将自己包裹起来,躲在自认为安全的“龟壳”里。所幸徐晓然很理解她的状况,仿佛并不需要费多少力气,就能轻易读懂她,于是一面凭借相似的经历与她共情,一面“撒着鱼饵”引导她思考。

到了后期,霍南佳也逐渐收起满身的刺,开始吐露自己的心声。

尽管称不上正式的心理咨询,但和徐晓然之间的对话,确实让霍南佳心里好受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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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每星期六下午和徐晓然的交谈,成为了霍南佳在那段日子里唯一期待的事儿。

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她才敢卸下所有的盔甲,把自己的懦弱和不堪完完全全地摊开,展现在那个人面前。

后来,霍南佳的情绪有了好转,徐晓然的学业也日渐繁忙,俩人的相处时间便越来越少,交流谈方式也从面对面演变成了其他的通讯工具。但霍南佳对徐晓然的依赖,却与日俱增。

自从认识了徐晓然,霍南佳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会想起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她时常觉得,“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这两句诗若是能用来形容人的话,大概就是徐晓然那样的吧。

直到接触久了,霍南佳才发现,与其用和煦柔软的春风形容他,倒不如用馟馥醇厚的米酒。

酒香甘醇,却总在不知不觉之间,让人想要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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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霍南佳的原型,其实是我一位不算很熟的朋友——大概就像虞声和霍南佳故事最开始时那样——我们只比“点头之交”再多一点点。

记得当初,我看到了她在朋友圈发的一篇文章(写的是她高中时期抑郁症的日子),突然就很心疼这个女孩子,于是才有了我笔下的“霍南佳”。

希望,我世界里的那个“霍南佳”,可以天天开心、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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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们等着~

下一章,霍南佳和徐晓然给我——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