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军法
林儿见红香还有疑惑,补充道:“我们在这案山中伏击,打的就是他们的措手不及。土匪并不知道我们只有百十来人,岂有贸然出击的道理。我想他们这两天必定会先派斥候来侦察,所以我已吩咐苏儿姐姐一旦得胜,就立刻到斜江对岸去隐伏。我们只管在这山中巍然不动,让那些斥候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她说着,竟有点眉飞色舞起来。
夏晶见状,颇为诧异,说道:“妹妹平日里粗枝大叶,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诸葛孔明算无遗策了?”红香也道:“是啊,林儿说自己从来没看过兵书,可说起战术心理却头头是道,我这些年的书真是白念了。”林儿有些脸红起来,说道:“嫂子你讲的才是正统兵家之道,我这个都是野路子,你们就别夸我啦。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带兵打仗,只是那天我突然想起师父曾经说过,治病开方和行军打仗有许多相似之处,都讲天时地利、阴阳五行。当一个病患来到你面前,你需要了解他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是如何生营运化,然后将各种性味的药材相互搭配,从而治疗疾病。这就像一个指挥若定的将军在这崇山峻岭之中,要将不同军队相互串连配合,来打败敌人一样。所以我就是按着方剂配伍的法子来寻找这打胜仗的策略的。”三姝一听,不由得道:“这可当真是闻所未闻啊。”红香笑道:“羽弟从没专门训练就成了辩论的高手,妹妹你没看过兵书就成了雄才大略的将军,咱们古家专出生而知之者呢。”她当然不会知道,她家的这兄妹俩,的确就是“生”而知之者,因为他们比一般人平空多出了二十几年的人生阅历。
说话间,山下喊杀声渐渐小了。不多时,猴子回来禀道:“打完了,杀了两个土匪,伤了数人,捉了个带头的,其余跑了。”林儿忙问:“咱们呢?”猴子道:“死了五个,伤二十三个。”林儿微皱眉头,说道:“猴子哥陪我去看看吧?”红香忙道:“林儿,山下还很危险,万一土匪杀个回马枪,可怎么办?”其余人也纷纷劝止。林儿却道:“此战虽然获胜,然我军伤亡数倍于敌,若这是数万人的大战,那将是一片哀鸿。这是我的失误,怎么能不亲临战场去看看呢?”她言语中一片赤诚,作为医者,对生死的感怀,自非旁人可及。众人见她意志坚定,也就不再多劝。
林儿随了猴子来到战场。曾苏果然行动迅速,这些许工夫,已将战场清理得干干净净,想必已按林儿之命,退到斜江对岸去了。林儿道;“我与苏儿姐姐约定好,她在前面那座小山丘背后等我。咱们这就过去吧。”猴子忽道:“主母,要不我们兜个圈子再过去?”林儿奇道:“为什么?”猴子道:“这里毕竟是战场,人多眼杂,万一不小心暴露了行止,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也是刚刚娘子给我说的。”林儿点点头:“还是苏儿姐姐谨慎。可我不会武功,怎么兜呢?”
猴子嘿嘿一笑,从身后拿出一捆木块,只见他将那些木块稍一摆弄,就组装成了一个一人宽的木环。猴子得意的道:“我有这个啊。”林儿奇道:“这是什么?”猴子道:“这是赵木头给我做的,只需将这木环套在你的腰间,我就可以带着你一起走了,不用碰主母一根汗毛。”林儿一阵失笑:“赵木头平时傻傻的,还能想出这般好玩的东西?”猴子道:“还不是北极星的主意,他让我练轻功,又让木头帮我做这个。他说这样不仅可以带男人,也可以带着女孩到处跑,而不用担心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林儿又是一阵笑,便戴上木环,随着猴子绕了一个大圈,方来到约定地点。
曾苏和数十名乡勇果然已在此处,当然还有他们抓获的那个土匪头目。不过,此时那头目正在与曾苏对峙。
林儿见状,忙拉了个乡勇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乡勇道:“回古姑娘话,刚才我们把那个土匪拖过来时,那龟儿子就一路骂苏女侠,说她不懂江湖规矩,使阴招。苏女侠被他一激,就给他松了绑,要来一场真正的比武。”林儿闻言急道:“刚才还夸她谨慎,现在怎么这般的不冷静了!”
这时,曾苏与那头目已经摆开了架势。两人都手持一把宝剑,曾苏提着剑,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那头目则将宝剑半擎着,作抱圆守真状。两人四目对视,只一刹那,曾苏手中剑一扬,顷刻就到那头目身前。只见她连挽数个剑花,全落在头目四周,那头目紧守真圆,不乱丝毫,即将第一招化于无形。曾苏不由赞道:“太极剑,阁下是武当门下?”那头目也道:“好快的越女剑,江南的美女怎么到这西南边陲来了?”两人一边说话,手上却丝毫不停,曾苏剑已舞成白影,在那头目身周跳动,但始终近不得他身。
林儿见二人一时难分高下,心中不免焦急。于这武术一道,她虽有明师,但从“小”不喜习武,也就没能领会到这方面的精髓。刚才听曾苏说,那头目使的是太极剑,这自然是每个金庸迷都知道的武功。太极剑以圆融化解一切绝学。她着急之余,大夫的本能又显现出来,心中思索道:“真正圆融的状态是不存在的,太极是阴阳消长的动态平衡,破解圆融的最佳方法就是破坏这个平衡。”
想通这一点,林儿立时喊道:“苏儿姐姐要只攻一点,不可面面俱到!”
曾苏于酣战中听到林儿提醒,似突然醒悟一般,收起了她的剑圈,剑头直指对方眉心刺去,那头目自然地画圆拆解。曾苏不等招式用老,剑一歪斜,又奔对方咽喉而去,头目前圆尚未画满,见她一变招,也跟着起了第二个圆。曾苏见功效立现,故计重施,转剑照对方胸口劈去。头目被她一瞬间连变三招,画圆不及,只得横剑格挡。曾苏见他招破,电光火石之间早已欺到他身后,剑一扬,已架在他的颈上。
那头目叹一口气,只好弃剑就缚。曾苏收起宝剑,走到林儿面前,说道:“曾苏谢主母提醒。擅自作主与俘虏比剑,请主母责罚。”旁边猴子过去拉住她手道:“娘子你在说什么啊?你这么卖命,主母怎会……”他没说完,却见林儿脸色一沉,只好住了口。林儿道:“苏儿这些日子训练乡勇,今天又伏击得胜,本是首功。但你私自给俘虏松绑,与其比武,如若败了,不仅整个战略将被暴露,我们这里上百人也休想活着回去。兹事体大,此罪不可不罚。给我杖责三十。”
她话一出,众人无不大惊。那些乡勇更是没想到在这散兵游勇中,竟有如此严厉的军法。猴子被林儿威严一震,当场傻了眼,“扑通”跪倒下去,求情道:“主母开恩,要打就打我吧,我皮厚,没事。”谁知林儿尚未说话,曾苏先道:“快起来,你当军法是儿戏吗?”又转头道:“韩平、杜刚,你们两个来打。”那两个乡勇,哪敢动手,一时愣在当地。曾苏喝道:“动手!”那韩平、杜刚被他一喝,只好拿着棍棒,颤抖着走了过来。
曾苏往地上一跪,卸去全身真气,任凭那棍棒打在自己背上。猴子在旁,知她不加抵抗,痛心地道:“娘子你是何苦,为什么不用内力?”曾苏不理他,只待三十棍受完,方到林儿面前,说道:“谢主母开恩。”一直板着脸的林儿眼眶中已经红了,想伸手过去抚曾苏的背,却被曾苏拉住,道:“主母还是先看看俘虏吧?”说着对林儿默契一笑。林儿咬着嘴唇,缓缓方道:“苏儿姐姐请起。搜过俘虏身了吗?”曾苏道:“搜过了,没发现什么。”
林儿过去看了看那头目,不过三十岁左右年纪,一脸忧郁,想必是这些年的战火使他多了几分沧桑。那头目见林儿过来,说道:“这位姑娘年纪轻轻,竟能一语道出破解太极剑之法,山人佩服之至。”林儿道:“如果我问你姓名和在山中的位置,想必你不会告诉我。”头目道:“恐怕此时更好奇的,应该是我才对吧。你们穿着官军的衣服,而领头的竟是两个女子。更奇怪的是,官军何时会有这样严明的军纪和知事的军官。如若官军都是这样,我们的山寨早就没了。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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