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萨满巫阵头施法,大凌河孤军御敌(二)

狐狸的忧虑自然有它的道理。

它曾与一位十分有成就的道友并肩走过一世,然而那位道友在最终关头,却认为替这上古灵种重塑灵体属于悖道之举,让狐狸好不遗憾。如今钱逸群越来越像个道者却不似术士,这无疑触动了狐狸潜在的那根心弦。

对于狐狸来说,钱逸群只习法术不修道德,就无法帮助自己重塑灵体。但若是道德太过精深,很有可能世界观就变了。

华夏自古有“苟富贵莫相忘”的老话。事实也证明,富贵了的狗,经常会单方面忘记这句话。

钱逸群不知道狐狸的所思所想,见狐狸不说话,反倒以为自己没有秉持“无言之教”的祖训,话太多使得狐狸失望了,连忙暗中反省,等老鹿吃饱了就默默翻身上鞍,回吴总兵府上。

现在白枫、白沙,符玉泽和阿牛夫妇都还住在那里。

“从消息传来到到现在,恐怕皇太极已经快到大凌河城下了。”钱逸群道,“我会骑着老鹿先行一步,给守军送去粮食和火药、大炮。符少,你辛苦一趟,坐船去趟山东吧。”

“去山东干嘛?”符玉泽装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暗中却道:这回一定要替媚娘一口气要到三万香火,否则这打白工的日子就没完啦!

“朝廷前两年从澳门,唔,他们叫蚝镜,反正就是从葡萄牙人手里买了几尊弗朗机大炮,准备拆开研究一下,到现在才走到山东。”钱逸群无奈道。“你去帮忙画几道符,快些运到北京。”

“这个啊!”符玉泽摸着下巴。满脸纠结,“好累的活啊!再说我们天师府道士有忌讳。不能跟火炮惹上关系啊。”

“给媚娘五千香火。”钱逸群道。

“这个,我还是喜欢在辽东杀鞑子啊!”符玉泽仰起头,盯着天花板上的蜘蛛网,掩饰自己的偷笑。

“一万点香火。”

“师兄,”符玉泽垂下头,“反正你迟早要收了媚娘的,何必为难她呢?就给个三万五万的嘛,你又没什么损失。”

“谁说我一定要收她?”钱逸群脸上一板,“一万五。你还得顺路去趟泉州,那儿有四万斤黄铜,一并运到京城。”

“师兄,你这就不厚道了!”符玉泽弹了起来,“这从山东区泉州是顺道么!这、这、这是坑爹啊!”

“咦,你都学会说坑爹了?”钱逸群不知道自己什么说漏了嘴,笑道,“那我大方一些,给媚娘两万香火。你把事办得漂亮点。”

符玉泽还要再说,钱逸群面带微笑道:“要不然你就留在辽东杀鞑子好了。唔,对了,早上我收到了张天师的来信。他说不日也要来山海关,顺便还要考校你的功课。”

“噫!拿我师伯吓唬我!”符玉泽不屑道,“道人我修行大进。还学了高深符法,才不怕师伯考校!话说。我能用神行阵过去么?”

钱逸群心中暗笑:你还敢嘴硬说不怕?不过他脸上却是严肃了许多:“我会与九娘娘打好招呼的,你能用就用。”

“还有乾坤袋。我要狐族的那种装山宝贝。”符玉泽一直用的都是正统的袖里乾坤,这种法术千年来没什么改进的话,容量不会比一个竹笼大。见杨爱都有了容量极大的袋子,他早就心里极不平衡了。

“师弟,狐族有这么好用的宝贝为什么不多要点呢?”柳定定也开口道,“你看你师兄还要拖着这么沉重的棒子到处走。”

“我倒没什么关系……哎呦。”阿牛刚说了一半,瞬间就被老婆重重掐了一下,“我肉厚,没伤了你的手指吧?”

钱逸群见两个脸皮厚的都已经说了,估计白枫也只是不好意思。当他望向这个被自己坑了一把宝剑的儒生,后者一句话没说,脸上却已经红了。

“你不用羞涩,我知道你也想要来着。”钱逸群道,“不过我跟以琳是自由恋爱一见钟情,不是倒插门的赘婿啊,哪里能动不动就问丈母娘家要东西?她们的东西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对吧?依我看,你们几个的乾坤袋,还是得落在朝廷身上。第一,朝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拔根毛下来就够咱们吃两辈子的了。第二,朝廷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们容易出头,只要立下大功,几万丈的锦缎算什么?说不定还能列土封侯呢。”

“我等圣门子弟,自然该为国效力。”白枫点头道,“至于封赏与否,那是朝廷的事,不该我们议论。”

死要面子!

钱逸群笑道:“白芥子真忠义之士,小道佩服。”

“我也跟你去杀鞑子么?”阿牛什么都不在乎,对他来说杀谁不是杀?这么多伙伴都要杀鞑子,那显然是鞑子该杀。

而且,总提着杆一百三十斤重的棒子,的确不太方便,过桥的时候都担心是不是会压垮桥面。若是再用轻身符的话,却又感觉太轻不趁手,真是为难。

“你们跟着援军过来吧,我自己走更快些。”钱逸群道,“而且我总觉得还有另一桩缘分等着你呢。”

“什么!他还要娶小妾不成!”柳定定横眉怒目,宛如金刚临凡!

阿牛硕大的身躯,打了个哆嗦。

钱逸群本来想解释一句,突然觉得这种场面充满了喜感,微笑不语,竟连招呼都不打便走了。

……

崇祯四年,八月初三。

祖大寿站在大凌的城墙上,看着城下大凌河奔腾不息。

这条八百里长的河流,从蒙古人的地盘发源,从西而东到义州之北,然后改道向南,注入渤海。

这条河在二十年前还只是一条寻常的河流。不为明军所重视。

那时候,祖大寿还很年轻。随军驻扎在沈阳。

那时候,建虏想保住赫图阿拉都困难。更别说威胁沈阳了。然而短短十几年功夫,辽东已经尽入建虏之手。

自从丢了广宁,其实大明就已经不再占有辽东的一寸土地了。

大凌河堡,已经最东面的堡垒,在辽东巡抚的治下,却是属于辽西的土地。

“大帅,”副将何可纲踏着沙沙的脚步声走到祖大寿身后,“前方探马回报,虏酋七月二十七过了辽河。八月初一果然兵分两路。一路由贝勒德格类、岳托、阿济格率兵两万,经义州屯住于锦州和大凌河之间,切断锦州与我们联系。虏酋皇太极亲自率大军经黑山、广宁从正面压向我大凌河城。”

祖大寿点了点头,微微笑道:“看来那些苍蝇一样的游民,还是有些用处的。”

何可纲笑了笑,道:“虽然搞不懂这些人到底想在辽地干些啥,不过看起来倒是帮了咱们的忙。”

“乌合之众。”出身辽东豪族的祖大寿根本看不起这些游侠儿,只是秉着同族的面子上,给予一些方便罢了。

何可纲也笑了。在他看来。这位五十二岁的大帅其实已经大为改变了对这些乌合之众的看法,因为就在不久前,大帅还在认真考虑如何从肉体上解决这些在辽地奸杀掳掠、无恶不作的汉人苍蝇。

辽地实在太大了。

大到了江湖侠客们以为跳出了王法的管束,随便干什么事都没人来管。他们本身又是冲着杀人而来。那么无论做出什么事,都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实际上,若是他们仍旧遵纪守法恪守良心道德。这才让人意外。

“虏丑披甲士不过五万,其他都是辅兵和民夫。”何可纲道。“其中蒙古旗军数量不少,但并不是铁了心要跟女真人走。”

“我就说那个林丹汗脑袋被驴踢了。”祖大寿用力一拍墙垛。“信黄教信得好好的,偏要去信什么红教!这下好了吧,喀尔喀部马上就投奔建虏去了!”

“就是啊,信啥不都一样么?难道神佛还真下凡来给你打仗卖命不成?”何可纲也无奈地摇了摇头,“喀尔喀人脑袋也有坑,不管插汉儿信什么,不都是拜一个佛爷么?他们好歹还是同族人,怎么就投奔世仇去了呢?”

祖大寿长叹一口气,道:“这帮鞑子,没法说。”

何可纲顿了顿,道:“不过这回山海关反应倒是不慢,老大帅绝不会坐视。”

“说起来,”祖大寿苦笑一声,“要不是那些游侠儿发了癫似的送来粮草,大凌河城最多支撑四五天,根本等不到援兵。”

“不过火药和大炮还是太少了。”何可纲叹道。

“我当年跟袁帅守广宁……”祖大帅话到一半,戛然而止,指向河岸对面高高扬起的蔽天灰尘,道:“来了。”

大凌河堡据守在大凌河谷中央,要想西南而下山海关,势必得拔掉这颗钉子。当这漫天尘土掀起之时,晴朗无云的天空瞬间黯淡下来。

祖大寿命何可纲敲响大钟,召集起战兵,临城而立,大声道:“你们看到这漫天的兵尘了么!这是建虏的铁骑!”

众人散发出一阵悲哀的气氛,照这些老行伍来看,如此之高的兵尘起码有十万以上的兵马。

在十万人面前,大凌河的确就是一枚钉子,无论是拔掉还是踩进去,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他们怕了!”祖大寿高声吼道,“他们害怕了!”

众人迷茫地看着自己的统帅。

“他们明明只有两万人,却装出五倍的阵势,这是他们胆怯了!”祖大寿的声音如同炸雷一般在众人耳中炸响。

“山海关已经知道了虏丑来犯的消息,咱们要做的就是坚守此地,等老大帅的援兵一到,两相夹击,再杀他个虏酋,觅个封侯!”祖大帅器宇轩昂,粗糙而宽厚的手掌重重一挥,带起身后猩红的斗篷,猎猎作响。

“杀个虏酋,觅个封侯!”万千关宁铁骑嘶声怒吼,顿时杀气盈天,满城沸腾。

ps:花开同学,最近蒙你慷慨解囊,又是如此厚赏,怎能让我不奉上此章,聊表谢意?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