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而扬起头来看她:“公主,你说丁明他会死吗?”
楚慕雅怔了一怔,生死之事向来由不得人,只是见小希目光清澈而凄苦,只好安慰道:“被人利用的人不会那么轻易地死去,但是在这冰天雪地里,谁都没有办法保证下一刻的生死。”
所有的路都被封死,若是等到雪化,至少要三到五天,恐怕那时候真的是等着别人来收尸了。
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出路了吗?
“公主,您不是说您以前来过这里吗?这里哪里有什么小路,现在除了前面这处悬崖,其他地方都被冰封,我们的鞋子根本过不去,怎么办?”
“我看到了。”她垂头丧气回头那一刻,却是陆浅容笑意拳拳的脸,忽而转为凌厉之色,一把将她推入悬崖……
与其说是被痛醒,不若说是被小希凄惨的哭声吵醒。因为一场大雪,悬崖下积雪深厚,加之她们摔在树上,因此逃脱一死。但楚慕雅已有近七个月身孕,这一摔已是致命。
孩子早产,仅仅一声啼哭,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楚慕雅抱着冰凉的孩子,已和死人无异。
三个月后。
春柳抽出新丝,庭花院绿,可即便冬去春来,也没能将她从阴冷的地狱中救赎。
“启禀娘娘,天牢中世子妃……罪犯陆浅容不肯就死,想要再见娘娘一面,说是有些体己话想跟您说。”
“她不想见陛下,反而要见我么?还是指望我能说服陛下去见她?”
“这个……奴才也不知道,天牢那边的人来传话,那陆氏只说要见娘娘,对陛下只字未提。”
原本单纯的脸上已有寒眸如霜的冷色,指尖捏着如皓腕般玉色的茶杯,将水一饮而尽,冷冷道:“我与她无话可说。”
邓允踟蹰再三,道:“那陆氏还说,若是娘娘不去见她,定会后悔。”
此等无稽之谈,逼出楚慕雅邪魅的冷笑:“死到临头还在妖言惑众。难道她不怕见到我之后,死得更惨吗?”
邓允恨恨道:“陆氏一心与娘娘过不去,本来就是自寻死路,若非为了秦世子,陛下早就将她五马分尸了,哪里还能让她自尽呢?世子为了陆氏已在宫外跪了十几天,人都跪得虚脱了,竟无一人替他求情,连沛国公都声称没有这个女儿了呢!倒是奋威大将军劝了几句,之后被陛下召入延庆殿说话,陛下这才命人送世子回府。”
“此时能撇清关系自然是最好,难不成还等着被诛灭九族吗?本宫倒是可怜那秦世子,一生痴情,却落得如今身败名裂的下场。”说到这里,不由得一阵叹息。
虽然对陆浅容恨之入骨,却还是架不住仅存的那一丁点怜悯之心,亲眼看着她死去。楚慕雅来到天牢外,看着她盘腿坐在一堆杂草之中,身上到处是被人抽打过的痕迹,纯白色衣服也因为这些抽痕裂开,血迹斑斑,原本清丽的容颜,此时更显得
邋遢不堪。她想起她小产那日高僖在竹轩下的命令:“将陆浅容打入天牢,每日受鞭刑之苦。”
高僖并非残暴之人,尤其是以此刑罚来对付一个女人,这让楚慕雅好生不解。
她脸上是终于得逞的笑容:“你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来了。”
楚慕雅褪下风衣的帽子,道:“能看着你死,也算为我未能出生的孩子报仇。陆浅容,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陆浅容幽幽道:“我想跟你说的事,与我无关,但是却和当今圣上有关,我相信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楚慕雅淡然道:“你说的话,听一听也就罢了,我未必会作数。既然本宫现在有这个闲情逸致,你只管说来听听,也趁着你还能说话的时候,多回忆回忆你和陛下的过往。”
陆浅容从地上起身,四条比她胳膊还粗的铁链拴住手脚,发出清脆的声音,斜眼看了看邓允,道:“但愿你听完这些话,还能如此从容地享受陛下的专宠。”
楚慕雅回头对邓允道:“你到外面等本宫,顺便叫其他人都出去,没有本宫的吩咐,谁都不要进来。”
邓允不安道:“可是,娘娘,这里是天牢,要是人犯反扑过来怎么办?”
楚慕雅斜睨她冷笑:“她如今这副模样,手脚被困,我还用得着怕她吗?”
邓允不安地应声而去,临走前加了一句:“若娘娘有任何不妥,记得叫唤奴才一声,奴才一直守在外面。”
楚慕雅点头。
陆浅容瞧着她冷冷一笑,道:“楚慕雅,你如今虽然得宠,但是看你那张用再多脂粉都掩饰不了的苍白的脸,就知道你如今过得并不好。怎么样,成为众矢之的的感觉如何?”
楚慕雅轻轻勾唇:“我的脸色自然是比不得世子妃了,我记得世子妃从前也算是邺城第一美人,本来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夫君,还有个可爱的儿子,没有想到却因为妒恨,落得今日这样的下场。”
陆浅容的脸因受刑而有血迹,被她挖苦成是脸色好,当下脸上有些狰狞,狠狠道:“是啊,所有他身边的女人都该死,因为他不会爱你们任何一个女人。”
她冷冷睨着陆浅容,道:“就是因为圣上,你才恨我入骨,才会推我入悬崖,害死我的孩儿,如今还想挑拨我和陛下的关系么?”
陆浅容反问道:“你可知陛下为何喜欢你?”
见她不答,陆浅容真挚地笑着,苍夷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天边云霞般的红晕,单纯而娇羞:“我十五岁那年进宫面见太后的时候便认识了他,他那时还不是太子,甚至还不是亲王,只是一个不爱笑的郡王。他和我一般大,却比我高出了半个头,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在正阳宫的庭院内舞剑,一身白衣,剑如白蛇吐信,身如流风回雪,静如芝兰玉树,动如惊梦游龙。我第一次对一个俊美少年一见倾心,尤其是当太后告诉我,问我愿不愿意给
他做妻子时,你不会明白我当时有多欢喜。”
她眼中的笑意天真而凄然:“从我记事起,听别人夸赞得最多的,便是我的美貌,在和六皇子定亲之前,来我沛国公陆府提亲者络绎不绝,那些仰慕者从街头排到街尾,挤破了脑袋就是为了想见我一面,秦家的二公子更是为了见我一面而茶饭不思。可是就算是我这样的美貌,却从来不曾落入六皇子的眼中。”
楚慕雅眸中却带着冷冷地蔑意。高僖并非贪恋美色之人,若她以为凭自己美貌便可俘获他的心,岂非过于看低自己,更看低了高僖?
“太后说起我们的婚事时,他并没有反对,虽然没有昭告天下,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我陆浅容必定会成为六皇子的妻子,我也一直在等着他来迎娶我的那一天。就算他没有正眼瞧我,我也不在意,因为我相信,精诚所至,总会有金石为开的那一日。直到有一天一个女人的出现,打破了我的绮年玉梦。”
她无声拭去眼角那滴清泪,单纯的笑意渐渐隐去,取而代之以逐渐的凌厉:“那个女人从天而降,夺走了六皇子的心。六皇子开始不喜欢待在宫里,总是找机会外出,去了哪里却无人得知,直到有一日,我让秦朔悄悄跟踪他,才知道他去了蓟尧山,因为那个女人就被他安置在那里。”
楚慕雅不由得一怔。
陆浅容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继续道:“蓟尧山是从前秦氏一族购置的地产,除了秦氏一族之外,外人不得进入,除了得到威王本人的许可。如果是个比我美貌比我优秀的女子也就罢了,可是秦朔告诉我,那个女人是个瞎子,人人传她如何如何美貌,甚至将她比作桃花仙子,在我看来,一个瞎子就算再美,也根本配不上六皇子的绝尘之姿。”
渐渐怔住的脸色开始变得不安,与回忆中那些画面渐渐重合在一起,渐渐唤醒迷惑了她这些年的真相。
楚慕雅淡淡道:“那只是你以为。”
陆浅容凄凉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你不明白我有多么喜欢他,才会为了他变得如此丧心病狂。我将此事告诉了当时的皇后,为此,皇后将六皇子软禁,并吩咐我侍奉在侧。那晚从来不和我说话的他发了很大的脾气,并义正言辞地告知我,他绝不可能与我成亲,要皇后收回成命。他一日不改变主意,皇后便一直软禁着他,直到两个月后,清河战场的威王上书请求援军,六皇子义无反顾,跑到皇后面前,说愿意以功勋换取她的恩典,希望这桩婚事能就此作罢。”
她有些愤然:“在那之前,六皇子毫无争储之心,皇后见他有心立功自然是高兴,就把对我的承诺抛在了一边,同意让他出征沙场,并且要他不许再见那个女人。六皇子答应了,可是在他出征的前一日,他还是去见了那个女人,并且没有人知道,在那之前,他们还有了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