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僖微怒地捂了她的嘴:“休得胡说,我不要你为我粉身碎骨。”
楚慕雅将他手拿开,欣慰笑道:“小玄,既然你的心在我这,那还在乎身做什么?后宫那么多姐妹对你一往情深,郭美人更是拼着性命为你诞下你的孩儿,你应该安抚她们才是,不要让她们跟我一样,对宫里感到害怕绝望,最后不得已牺牲自己的孩儿……”
他神色萎靡下去,从她身上下来,半晌才道:“你还是不愿意说出你小产的真相吗?”
楚慕雅双眸轻颤,许久,才逼出冷冷的叹息:“我对不起孩子,更对不起你。”
“我要的不是对不起,而是你的一个解释。”他将头转向她,认真道,“慕雅,你我是至亲至爱夫妻,甘苦与共,所以永远不要和我说对不起。”
她思虑许久,才想起他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道:“小玄,还记得那时在太子府的时候,我问你关于当年浣衣局的事,你曾经跟我说过,子曰子不语,佛说不可说,还记得吗?所有不可说的事情真相背后,必定有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你当时有你的难言之隐,我如今也有。所以陛下,求你别再问了。”
一个是血洗,一个是小产,都是让人不愿意回想之事。高僖叹息了一阵,亦不再相问。没多时,便沉沉睡着。
不知道是前一日的话有些管用,还是高僖生了气,果然,这两日他已不再上山,只是指派人给她们衣食周全。
小希他们几个也没闲着,将那块剩余的菜地充分利用,小希更是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些菜籽,每天殷勤地洒水施肥,然后催着它们生根发芽。
别看邓允是个内侍,厨艺却是极好,小希和游夏等人吃完都赞不绝口,楚慕雅却不以为然,道:“虽然厨艺不错,不过我吃过更好吃的,那人做的比你做的强上百倍,所以邓允,你要再接再厉了!”
邓允不服,道:“那人是谁?改天奴才要向他好好请教才是!”
这时外面一个声音道:“有人在吗?”
楚慕雅一听声音,惊喜道:“说曹操,曹操就到。邓允,你请教的机会来了。”
季赢戴着面具,带来两壶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道:“听说你被贬至此,我还好心过来探望。但是方才在外面听到你们的笑声,看来是我多心了嘛,你如今过得不知道多逍遥自在。”
楚慕雅作揖道:“托福托福,寄情于山水间的我一向逍遥,反而拘在深宫才逍遥不起来呢,陛下此举虽然是惩罚,却让我白白捡了个便宜,正是祸兮福所至!”
又对邓允道:“你不是要向他请教吗?如今人在你面前,别说我自吹自擂,也不是没给你机会。来,拜师吧。”
季赢一脸惑然:“请教什么?”
邓允惊道:“这……这不是和我们大齐第一高手杜将军打成平手的那位奋威大将军吗?以两万精兵对抗羌族十万铁骑,如今已是我大齐新一代战神呢!”
小希奇道:“是吗?那以前的战神是谁?”
邓允肃然起敬道:“当然是昔日国舅,
威王爷是也!”
素琴不忿地说了句:“邓允你真是够了,威王爷从前是战神,现在还是战神,他就算人不在了,也永远是我们大齐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
季赢干咳了几声,道:“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我来了这样久,竟然连口茶水都不让喝,连条板凳都不给坐,就给人干巴巴地晾在这,真是浪费了我这两坛子好酒……”
邓允赶紧搬了个竹凳,用袖子擦了几遍擦干净才给他推过去。望着一桌子吃得狼藉的菜碗,邓允麻溜地道:“季将军请稍后,奴才这就去添几个小菜!”
素琴亦道:“我马上就收拾好!”
游夏道:“我这就去泡茶!”
小希道:“我去后面帮忙!
顿时忙做一团,季赢笑着摇了摇头,道:“虽然是不谙礼数,但是说实在的,这样反而让人轻松起来是吧?”
楚慕雅惭愧道:“正是呢,本来他们也算懂礼数的,自从摊上我这么个不懂礼数的主子,也渐渐变成这副德行了。对了,你今日怎么想起我来了?”
季赢笑道:“当然是来感激你对我的提拔之恩的了。宫里人多口杂,一直没找到机会当面谢谢你。”
楚慕雅道:“前辈笑话我呢,你有今日全凭自己的本事,我又没做什么,说起来还是我沾了你的光呢,与羌族一战,前辈一战成名,这次我惹出这么大的事端,想必前辈在朝中也为我说了不少好话吧?”
季赢摆动手指摇头:“不管大臣们说什么,重要的是圣上对你的一片真心,否则就算旁人说上千遍,也动摇不了圣上的圣裁。”
楚慕雅脸色微红,道:“前辈就不要取笑我了。对了,听说秦夫人也跟你一起去河西了,她如今好吗?”
季赢脸色微变,只是在面具的遮掩下并不那么真实,道:“秦夫人是女中豪杰,她上战场只是为杀敌,别无其他。”
楚慕雅歪着头道:“我又没有说什么,况且我与秦夫人交情匪浅,她和前辈你一样,都曾经救过我的性命,我心中对她很是钦佩的,虽然好奇她为何会无缘无故上战场,但是无心打探你们二位的隐私。”
说着又道:“除非前辈主动告诉我你的身份?”
季赢无奈道:“你不是说无心打探我的隐私吗?”
楚慕雅解释道:“可是我也说了,我很好奇。”
季赢被她说得无法,转念道:“既然你好奇,大可问圣上,他必然知道。”
楚慕雅扫兴道:“还是算了吧,他肯定来一句什么‘子曰子不语,佛说不可说’就把我打发了。陛下要是想说早就告诉我了,没有告诉我的事情恐怕他一辈子都不会说。”
季赢笑了笑:“那就没法子了,圣上都不告诉你,那么请恕末将也不能说。我今日来此处,除了是问候一下老朋友之外,还有件事想问你。”
楚慕雅给他倒了杯茶,道:“什么事?”
季赢正色:“当年你母亲将玲珑月交给你的时候,可曾跟你说过些什么?”
楚慕雅小心看着那几个人,
确定他们没有靠近,才如实道:“那时有人闯入半月谷,母亲把玉佩交给我,只是让我在齐国找一个叫秦稷的人,不过可惜的是,我到齐国的时候,秦稷已经出征清河战场了,而且现在还没回来。”
季赢负手而立,道:“你可知当时闯入半月谷的人是何人?”
“我不太确定,陛下曾经和我说起过此事,不过后来我经历了一些事,可以肯定的是当初下手的是仙鹤派的人,至于卫夫人是不是幕后黑手,我就不得而知了。”
他又问她:“据我所知,你娘只拥有半块玲珑月,另外半块是你爹给你的?”
楚慕雅点头:“正是。”
季赢仰天一叹:“你爹待你如珍如宝,实在是这世上最伟大的父亲。他身为楚国国相,不会不知道玲珑月的用处,将如此珍贵之物交给你,就是怕你在将来遇到难处时,可以以玲珑月来保全自己,此举,他甚至不惜将楚国推入险境。”
楚慕雅惊起:“你说什么?难道齐楚真的要开战了?”
季赢须臾释怀道:“你不必担心,前些日子虽然朝臣们都在主张伐楚,但这段时间非议已经平了下来,伐楚的声势也越来越弱,所以暂且不会开战。”
楚慕雅松了口气,季赢又问她:“只是我想问你,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日,你会把玲珑月交给齐国还是楚国?”
她有些怔仲,颓然坐下道:“我……我不知道。我已经嫁到齐国,按理说该是齐国人,可是楚国尚有我的亲人,做人怎么可以数典忘祖?”
季赢摇头:“你是姜素华的女儿,应该算是半个卫国人才是。况且玲珑月本来就是亡国的卫国留下来的东西,你若交给楚国,恐怕得物无所用。”
楚慕雅道:“如果是这样,交给齐国不是一样没用?”
季赢精光大放的眸中闪过一丝低叹,道:“那可不一定。不然当初姜氏为何要你将玲珑月交给齐国威王,而非交到你楚国的父亲手中?”
这也是困惑她许久的难题。她作为庄姝活那么大,甚至都不知道在楚国有个父亲,而当姜氏对她说要把玲珑月交给秦稷时,她脑中闪过一个疑问,会不会秦稷才是自己的生父?
“前辈的意思是,楚国国相并非我的父亲,老威王才是?”
季赢咳嗽了两声:“怎么可能,你想到哪里去了?”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你又不是老威王。”楚慕雅懊恼地叹息,“听说威王年轻的时候风流潇洒,和我父亲并称为齐楚双璧,人称‘朝秦暮楚’,至于有没有可能动情,只有我母亲知道了。”
季赢低低一叹,没有回复她的话。
闲聊了一会儿,季赢拱手作揖道:“时辰不早了,圣上这两日为了西北战事忙得不亦乐乎,身为臣子,我也不能偷懒,就此别过。”
楚慕雅起身相送,觉得能有季赢这般洒脱之人,只怕朝中上下都难寻出一个,他们之间可谓成了忘年之交。
只是这个忘年之交过于神秘,像一座有些年月的古墓,总有数不尽的惊喜和惊吓在前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