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赢回忆道:“的确,当年的清河确实没有半点生机。有几个雏者前来误传消息,说楚军绕道从北面进攻,当时正值大雾,北面火光冲天,左将军吕绍信以为真,率军厮杀,谁料掉入楚国大军早已设下的陷阱之中。吕绍与我多年袍泽之情,我听说了此事后便率军支援,岂知他竟早已被卫夫人收买,暗中拔下我的佩剑偷袭于我,并将我引入烈火之中。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杀了叛徒,自己也早已人事不知。后来楚军清理战场,便随手将我丢入清河之中,彼时我一息尚存,便在下游处游了出来,但我已经被烈火焚得面目全非,后来就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养伤,因为伤重,竟养了长达两年之久。”
高僖道:“原来当日我们找到的以为是舅舅的尸首,竟然是吕绍的。吕将军和舅舅身形差不多,加之身边又留有舅舅的佩剑,因此当时没有人怀疑。”
季赢点头:“是我命不该绝,才有今日。只是吕绍是当初太后一力举荐,虽说她是无心之失,但到底是因为她,我们秦家军才损失惨重。”
这话到底还是保留了秦太后几分颜面,然而事实真相,却是比这个更丑陋万分。
嗟叹叙旧了一番,高僖又道:“舅舅的信我看过了,里面对于河西大关的防御实在精妙,只是现在朝中大臣多半都在主张伐楚,无人愿意率兵镇守河西。”
季赢负手向着月光,背影甚是高远,道:“齐楚早晚还有大战,昔日我们失去的领土必然要争夺回来,但绝不是现在。目前齐国的当务之急就是守住河西,一旦河西沦陷,那才是齐国的大难。”
高僖愁道:“可是舅舅在信中说,只需领兵两万便可镇守河西,可那羌族铁骑有十万之众,来势汹汹,我只怕……”
季赢抬手制止他接下来的话,道:“若非以少胜多,又怎能在朝中取得一席之地,让人信服呢?”
高僖不解道:“舅舅,你是当年的威王,只要你一出现,那便是权倾朝野,相信无人敢不服。”
季赢笑着摇头:“重新涉政,我便不是秦稷,而是季赢。记住,威王秦稷已经在多年前的清河战死沙场。秦家军虽然骁勇,却不能凌驾于帝王之上,我若再以威王的身份回去,只怕秦氏一族不会再安分,你懂吗?”
高僖依旧疑惑,季赢又道:“如果秦氏一族都以太后为首,你还年轻,自然容易被其左右。仔细想想当年汉武帝刘彻登基,在没有确切的把握从窦太后手中夺取朝政之权时,他选择了隐忍,日日和一帮武士在羽林中打猎玩耍,后来那批武士就成为直接受皇帝指挥的御林军。当年秦氏一族同样也曾只效忠圣上一人,然而为了权势与地位,如今却在太后的指挥下,变成维护家族利益,甚至威胁到圣上权威的工具。你虽有魏坤等人的誓死效忠,但是那远远不够,要坐稳江山,必须要有军方势力的绝对忠诚。”
“如果是这样的话,”高僖有些为难,“恐怕不是那
么容易。目前我手中兵权有五成以上都掌握在秦氏一族手中,若是没有他们的支持,恐怕舅舅很难上位。”
季赢胸有成竹,笑道:“有那另外五成,足矣。”
季赢带着面具在满朝文武大臣面前出现时,着实惊起了不小的波澜。尤其是听说了他要以两万大军抵挡羌族十万铁骑时,更是嘘声一片。
文武大臣们都对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季赢指指点点,有人说:“你看他这样子,真的会打仗吗?”
亦有人毫不客气地道:“如果真是光明磊落的话,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依我看,其中必有玄机,也不知道面具下是副什么模样。”
当然也有人道:“遥想当年,卫国太子司马云烈就喜欢戴面具,或许这个季赢是觉得自己效仿卫太子,会更有把握些。”
然而多数人对这样的评语只是一笑置之,而季赢更是置若罔闻,面具之下幽幽地笑着。
“朕有意,封季赢为奋威大将军,赴往河西抵御羌族,不知众位爱卿有何异议?”
那些人嚼舌根归嚼舌根,却没一个人敢在此刻站出来说话。而季赢赫然立着,诡异面具下,气势迫人,只消一个环顾,便逼得那些人不再言语。
张启轩凌然出列,朗声道:“这位季赢既然能得到陛下的垂青,想必有些本事,末将不才,想讨教几招。”
文臣喜欢在朝中舌战莲花,武将偏偏喜欢用实战说话。季赢早有预料,只待高僖点头,对他道:“请。”
延庆殿外顿时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宫人,被禁军围在战圈外。这个张启轩乃去年大齐的武状元,又是刑部大夫张全之子,文韬武略在大齐后起之秀中算得上是翘楚,由他来挑战,必然是一场好戏。
张启轩很懂规矩,作为晚辈需得让前辈三招以表敬意,然而就在第四招时,季赢不经意地掸起衣袖,便将他汹涌的掌力化解了一半,另外一半不痛不痒地打在他身上,没有激起半点反应,顿时有些心急。
然急归急,张启轩心理素质倒是极佳,坚持几十招下来,终于还是败下阵。他父亲张全面子上很过不去,然而他却坦坦****,心悦诚服地抱拳:“多谢手下留情。”
季赢亦是谦卑,抱拳道:“承让。”
众人嘘声一片,有些嘴巴恶毒的人开始说道,连个无名小卒都打不过,也不知是如何当选的武状元,当下把年轻气盛的张启轩说得面红耳赤。
一个新入朝堂之人就能得到领军大将军的差事,这是让很多人不忿的,只是连张启轩都败下阵来,那些个人也只能嘴上说说,却不敢轻易上前领教。
杜珂左顾右看了一番,凌然出列,一只空****的袖子甚是惹眼,道:“杜珂来讨教阁下高招。”
一时之间,原本热议如沸的场面沉寂了下来。众所周知,杜珂是玲珑榜中有名的高手,在大齐仅次于威王秦稷,秦稷战死后,如今在世人眼中,是不折不扣的大齐第一高手,他的出场自然令万众瞩目。
只是高手过招,除了招式要高超凌厉外,气势也很重要。两人相对一站,沉默的好一会儿时间吊足了围观者的胃口。
杜珂虽然不属秦氏一族的一员,他这一战自然不是为了秦氏一族争取利益,而是真正激发了他对季赢的兴趣。因武功的排名在秦稷之下,两人有些不大不小的隔阂,这隔阂就是两人不能身处同一战,以免被人拿来比较谁的功劳大谁的功劳小那般令人难堪。而当年清河之战,高季衍本来更属意让杜珂去立此大功,偏偏秦太后不愿将功劳相让,愣是落到了秦稷头上,也正因此,杜珂对秦稷有着或多或少的内疚之情。
只是杜珂一向有些自负,交起手来也未尽全力,十几招下来才后悔莫及自己的轻敌。季赢剑法舞得出神入化,如一张巨网,挡在面前密不透风,杜珂本来就一只手,难免有些吃亏,对峙百招后尚未找到缺口所在,然而此时季赢忽而让出一招,左边露出空虚,他顺势将空袖子缠住了他的剑,拍打之间,季赢被他夺了兵器,后退两步,气喘吁吁道:“大司马果然武功高强,在下又占了大司马一只手的便宜,实在是自愧不如。”
虽是如此,季赢却面色如常,而杜珂早已是心口翻涌,拍他的那条手臂麻木的疼,连说话都没力气,只是强撑着面子上过得去罢了。
于是大家都以为季赢虽然武功甚高,却还是输给了杜珂,当然,人家杜珂玲珑榜不是白进的,季赢能在他手底下走那么多招,已经十分不易。
自然,这也很好地给前面一位上场的张启轩留了颜面,能输在这样一位高手之下,实在不枉。
但是只有杜珂明白,他实际上保留了实力,那突如其来的缺口不过是周全了他大司马的颜面,说是占了他一只手的便宜,实际上,季赢的左手在打斗过程中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高僖朗声道:“既然如此,不知众位爱卿对季赢出任抵御羌族的奋威大将军一职有无异议?”
众臣面面相觑,萧金出列道:“老臣以为,两万对十万,未免太过吃力了些,季将军战略书虽然精彩,却无作战经验,恐怕不能胜任此职。”
季赢铿锵道:“两万大军,若不能击退羌族铁骑,末将愿意以死殉国。”
高僖亦笑道:“若是给多了,将来若是伐楚,岂非兵力不足?况且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朕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大司马的判断。”又看向杜珂,“大司马,你觉得呢?”
杜珂气息平复了些,看了看眼中精光流放的季赢,一脸钦佩之色,抱拳道:“陛下英明,慧眼识珠,季赢如今虽然济济无名,将来必定可堪大用。奋威大将军之谓,他当得起。只是微臣以为,两万对十万未免太过冒险了些,陛下应该指派一位将军作后援。”
“此事朕早有考虑。张启轩少年英雄,朕同样给你两万将士,守在玉门关外,给奋威大将军做后援。”
说是做后援,不过是安了大臣们的心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