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雅一脸真诚地对他道:“你要是不答应我方才的条件,我也没办法。”

高僖有些惑然,不知道两人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只见孟起艰难思忖着,须臾才无奈应道:“好吧好吧,我答应你就是了,我尽量试试!”

楚慕雅这才将满眼泪花散去,解释道:“启禀陛下,臣妾方才赌钱赌输了,向孟公子借钱来着。”

孟起不由得比起大拇指由衷地赞许:这神转换,简直了!

高僖不信:“真的?”

孟起顿时竖起三根手指道:“真的,微臣说没钱,娘娘不信,便开始搜微臣的身,微臣发誓,若有一字虚假,愿遭天谴。”说完还小心翼翼地看着晴转多云的天气,就怕忽然变天应验了,那可就不是天谴不天谴了,那是欺君啊!

高僖不屑地打量他:“你这散骑常侍虽然是个闲差,好歹也是正三品,朕又从来没有克扣过你的俸禄,你说你出个门怎么也不带钱呢?”说着也搜了一遍,果真一片银子都没搜出。

孟起被两口子挠得全身痒痒,楚慕雅转头看向高僖,忽而问道:“那你带钱了吗?”

高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结舌了半晌才道:“今日没带。”

孟起强忍着差点笑出声,被高僖瞪了回去。

“好歹你也是一国之君,你怎么可以……”

“朕知道了,”高僖恍然道,“朕虽然没钱,但是有一个人他一定有钱。”说罢叫了一声,“文喜,你过来。”

果不其然,他身上搜刮出来许多“民脂民膏”,还有两锭份量不轻的金子。文喜眼睁睁地瞧着他拿走,苦着脸道:“陛下,好歹给奴才留点吧,奴才攒了好久的。”

高僖留下两锭金子,其他的全给楚慕雅,问道:“这些够不够?”

楚慕雅倒是知足,握着银子信誓旦旦道:“够了,这次一定扳本。”

文喜看着他手中的金子,还以为他有心给自己留条后路,顿时满脸感激涕零道:“多谢陛下体恤!”

高僖却迟迟不把金子给他,正色道:“方才有人取笑朕身为一国之君,居然身无分文,你身为朕的贴身内侍,竟然都不记得在出门前提醒朕,所以这两锭金子就算是充公了。”

孟起仰望着蓝天白云,甚是配合地开口:“微臣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见。”

文喜不服道:“陛下不公,这些钱都是奴才辛辛苦苦赚来的!”

高僖道:“朕记得好像说过,等到朕危急之时,要征用你的钱库,现在就是危急之时。女人要是发威,那可是猛于天灾,你就当是救朕出水火之中吧。”

“来来来,买定离手了,买得多,赢得多!”丁明吆喝着,高僖在一旁看楚慕雅押注,连押三次,都是输。

这运气,逢赌必输,也是没谁了。

高僖也学她乔装入人群当中,不经意地推了推她,低声道:“你不是会占卜吗?掐指一算就知道开大还是开小,怎么还能

输这么惨?”

楚慕雅不理会他,拿着银子斟酌了许久,不知如何下注。高僖提醒道:“乾三连西北开天,不如你押小试试?”

楚慕雅看他有刻意之嫌,愣是与他唱反调,把钱通通押大。

高僖摇头叹气,趁人不备悄悄押小,然后坐等丁明开局。

事实证明,找一个逢赌必输之人,比自己会赌还要赢得多。

“这两锭金子是谁的?”丁明没有意识到突如其来的金子,一脸的惑然。

“是朕的。”高僖朗声道,那些人只顾着赌钱,一点没留意皇帝在旁边看了许久,好不容易摸清规律才下的注。顿时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盅骰扔得到处都是,诚惶诚恐道:“参见陛下!”

楚慕雅下注了快一个下午,逢赌必输,偏偏在刚才他还提醒自己押小,竟然还能输成这样,什么人品这是!

她还保持盘腿而坐的姿势,一脸愤然地看向他。高僖眼光指了指一地的钱财,笑道:“怎么,爱妃赢了钱还一脸不高兴呢?”

这两锭金子的分量比得上地上所有的银子,他赢了自然要带走所有的钱,见他如此大方开口就给了自己,顿时拿了布一卷,往怀里揣了就跑。

高僖对丁明他们道:“你们继续吧!”

见楚慕雅只顾抱着钱跑,高僖追了一会儿,放慢了脚步跟在她身后,如同一对闹别扭的寻常夫妇,无奈道:“你能不能停下来和我说句话?”

楚慕雅不理会,自顾自地跑着,高僖悠闲地走着,又道:“就算是看在我给你赢了这么多钱的份上,你别跑了行吗?”

楚慕雅这才停下,好歹赢这些钱是拜他所赐,实在不能翻脸无情。将布打了个结,塞入怀中捂了个严实,道:“陛下有何吩咐?”

他走到她面前,有些哀离道:“别再躲我了好吗?”

楚慕雅目光有些清散,欠了欠身道:“臣妾不敢。”

她脸色依然有病色,高僖只觉心中莫名一沉,问道:“身子好些了吗?”

“有劳陛下垂询,臣妾一切安好。”

春风含潮,风拂乱她鬓边碎发,加之穿得如此寒酸另类,在他看来竟是越发的憔悴仓颉。高僖注视着她:“我们之间何时变得这么生疏了?以前不是好好的吗?慕雅,你究竟在躲什么?”

并非她想躲,而是她杀了他的孩子,又欺骗了他,一时之间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他罢了。只是面对他殷殷的目光,她无处可躲,只好涩然道:“臣妾没有躲,臣妾有愧于陛下。”

高僖还以为她是为被窝里藏宇文霖灵位一事,事后想了许多个夜晚之后,觉得自己未免过于小气,和一个死人较什么劲。当下更是内疚,深深看着她:“所以你才把自己打扮成这样,就是不想让我看见你?”

微风一吹,眼睛便觉得酸涩,不自觉就蕴出泪来,不忍直视于他,道:“陛下的深情,让臣妾毫无招架之力。可是臣妾实在有愧于陛下,不知道该

如何面对陛下,还请陛下见谅。”

他的眼眸一黑到地,柔情不断地翻滚着,抚了她的脸道:“慕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要这样躲着朕?”

触及心中的一抹柔软,眼泪顿时如断了线的珍珠,晕湿了蒙面的纱巾。她别过头去,深深道:“陛下还是不要待臣妾太好了,臣妾怕终有一日会辜负你,让你失望。”

“说什么傻话。”高僖扳过她的身子,“你忘了,你已经是朕的女人。”

抬眼看他,几乎要沉沦于他的温情当中。只是小产的过程触目惊心,她看着他,便不由得想起那日历经死亡的遭遇。

内心的害怕让她不由得想要逃避他这目光,却在无力的挣扎之下,在他怀中渐渐变得瑟瑟。

有个内侍匆匆来报:“陛下,那厢郭美人坠马了。”

心里的烦躁不由得让他大怒:“朕记得随行有太医在,坠马了找太医便是,找朕做什么?”

内侍吓了一跳,惶恐地回答:“已经找了太医,太医说……郭美人怀有身孕,这一坠马,怕是有所不妥,所以请陛下过去看看。”

高僖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半点想要过去的意思。想起自己未能留下的孩儿,她不由得一阵酸楚,道:“陛下,难得郭美人有了孩子,不管怎么说,她如今受了伤,你该过去安抚才是。”

高僖拉了她:“那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心里泛起凄然阵阵,如同什么在搅动着她的内脏,涩然道:“陛下想要臣妾看着你去关心别的女人吗?”

她有意疏远自己,高僖亦觉索然,放开了她,眸底星辰黯淡下去,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过去看看,今晚我们会在这里过夜,到了夜间你若觉得害怕,记得随时叫人来找我。”

温情满满地点头:“多谢陛下。”

郭美人有孕了。尽管高僖或许连郭美人是哪个都不记得,终究还是为了孩子愿意去看她一眼。若是知道自己有了孩子,他会何等地高兴呢?

呵,一切都已成了空话,因为她的孩子已经没有了。

夜间攸凉,尽管穿得很多,亦阻挡不了寒意的阵阵侵袭。小希只管和丁明暧昧,几乎都忘了自己的本职,她只有一个人在空****的猎场转悠着。

星辰闪烁,她不由得想起当年他在济州说过的话:“如果我不是皇帝,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你可还愿意嫁我为妻?”

她嘴角不经意地噙笑,又听得他在耳边暖语:“慕雅,我多想你现在有一个孩儿。”

掐指算来,那些甜蜜的过往不过是前两个月发生的事,却遥远得像是很久很久以前。

前世和今生在一起重重叠叠,似乎有两个不相干的声音,却说着默契得让人惊奇的话:“愿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琴瑟在御……”

脚下忽而一空,掉入一个漆黑陷阱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