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释怀的心境,顿时如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下的冰冷。什么衣物都顾不上,发足就要往外奔,游夏拦了她道:“公主,您要想清楚,太后娘娘一向不喜欢你,这次你贸然过去,定是要再次被她羞辱的!”

楚慕雅愤然:“即便是羞辱又如何?太后不喜欢我,自然也不会喜欢林姐姐及她所生的孩子,如今却硬要把孩子带在身边抚养,目的就是为了找机会制约我。”

游夏阻道:“既然如此,那公主就更不能去了!”

楚慕雅胸口起伏不定,摇头道:“正是因此,我才更要去。我身强体壮,受些委屈能怎么样?若是她将对我的不满发泄到倩公主身上,她还那样小,身子那般弱,你叫她小小婴孩如何承受得住?”

游夏无比心疼,想要再劝,楚慕雅又道:“公主年幼,不会说不会做,只消太后一个小小的动作,便能让她饱受折磨。如果我能让她出些气的话,她也就会收敛一些,这样倩公主就会好过些了。我与林姐姐一同来自楚国,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她如今身在宫外无法照拂自己的亲生孩儿,我自然要想方设法护倩公主周全。我虽然害怕面对太后,可是不管怎样,早晚有一天我也要自己面对,不可能一直藏在陛下身后让他庇护,所以躲不是办法。”

到了祺祥宫外,便听得里头撕心裂肺的声音阵阵传出,倩公主只管扯着嗓子嚎,丝毫不知自己已经激怒了秦太后,那脸色阴郁得像随时会忍不住掐死她一般。

“参见太后,太后娘娘万安!”虽然有些急切,但还是恭恭敬敬地牵衣下跪行大礼,连呼吸都来不及平定。

秦太后一脸阴翳,抱着孩子不耐道:“楚妃?你来做什么?”

尽管恨极了眼前此人,仍然要做出虚以委迤百般讨好的姿态。楚慕雅平定呼吸,诚然道:“臣妾听闻倩公主身子不适,过来看看。不知公主怎么样了?”

秦太后将孩子放在大腿上轻轻颠着,一边哄一边敷衍道:“不过是吃坏了东西有些腹泻,也值得你这样火急火燎地跑一趟么?”

楚慕雅克制自己想要撕烂她脸的冲动,平静道:“婴儿肠胃娇弱,入口的东西更是要谨慎,公主年幼,身子又格外弱些,照顾起来的确麻烦些。”

秦太后转过头来看着她,微怒道:“楚妃言下之意是哀家有意苛待公主吗?”

楚慕雅低头道:“臣妾不敢,只是公主这样啼哭不已,太后娘娘不是该宣太医来瞧瞧吗?”

秦太后冷冷道:“太医已经来过了,已经开了药,说是过两天就没事了,公主是先帝幼女,亦是哀家的女儿,哀家自然会照顾好她。楚妃请回吧!”

眼见倩公主哭得嗓音都沙哑,她竟然还觉得这样过两天就没事了,楚慕雅忍着怒气道:“太后娘娘照顾公主实在辛苦,不知是否有用的上臣妾的地方,臣妾定当尽力。”

秦太后

冷笑,随意将孩子塞在怀中,连看的人都感觉那个姿势定然不会舒畅,而倩公主的哭声更是沙哑无力:“怎么,你有生养的经验吗?就算把公主交由你抚养,你确定她就没个大灾小病的?”

楚慕雅心乱如麻,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只是想尽一份心意,公主是林姐姐的女儿,按理说林姐姐是臣妾的陪嫁,臣妾有这个义务来照顾公主。”

秦太后冷笑,不管不顾小儿的啼哭:“倩公主是林氏的女儿,林氏是你陪嫁,那也就是说,倩公主等同于你的女儿。可是倩公主同样是皇帝的妹妹,你若把公主养在身边,可有想过是让她叫你母妃呢,还是皇嫂?”

楚慕雅一脸讪讪,垂首道:“太后娘娘请恕罪,公主年幼,她是无辜的。”

秦太后将孩子稍稍扶正些,道:“哀家当然知道她很无辜,可是像你这种朝三暮四的女人,却让她处境尴尬。哀家不是没有想过把公主交由你抚养,可是你的身份究竟是她的养母,还是皇帝的妃嫔,你自己总该搞搞清楚吧?”

楚慕雅道:“名分之事不过是太后的一句话,公主年幼无知,哪里禁得起这样的苦楚?请太后开恩,放过公主!”

秦太后猛起拍案而起,倩公主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颤栗镇住,哭声稍止,忽而更是加大了啼哭的力道,阵阵撕心裂肺。她怒道:“楚慕雅,你的名分是皇帝的一句话,倩公主的生死也是哀家的一句话!你若要她生,那么就照哀家说的做,否则,哀家会让小小婴儿苦不堪言。”

楚慕雅闭目,逆来顺受道:“请太后示下。”

秦太后将孩子交由阮瑞云,阴鹜道:“离开齐国,回到你楚国去祸害楚国宇文暄父子。”

她一向对宇文暄如父亲般敬重,听得如此奇耻大辱之语,让她凛然一怔,再不想忍耐,咬牙道:“臣妾不明白,臣妾一向对太后礼敬有嘉,但自从臣妾嫁到齐国第一天起,太后便对臣妾步步相逼。臣妾自认为没有做错任何事,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太后,竟让太后屡屡要取我的性命?”

见她终于被激怒,秦太后脸色也越发阴狠,薄削殷红的嘴唇轻启,逼近她道:“就是因为你和卫夫人一样,都是别国女子。并非哀家不能容人,哀家只是不喜欢别国女子容于我大齐的后宫,在我大齐国土上为非作歹。一个卫夫人已经让皇帝心力交瘁难以对付,若是再多了像你这般居心叵测之人,哀家很难想象将来的齐国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你若想倩公主平安,就必须离开齐国。”

和亲公主被遣还母国,这是何等屈辱的大事,楚慕雅咬唇深思,抬起双眸凛然与她对视:“若是我不走呢?”

秦太后只是冷笑,从阮瑞云手中接过孩子,长长的护甲在她稚嫩的脸上轻轻刮着,婴儿肌肤稚嫩,每刮一道就是一条粉红色的印记。她缓缓道:“如果你不走,像这样的三灾

六病,会在倩公主身上源源不断地发生。”

那只是个一岁多的孩子!她竟下得去手用如此细碎的功夫折磨于她,楚慕雅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微怒道:“太后,你实在欺人太甚。”

秦太后也不怒,漫不经心地抱着孩子在殿内走着,任由她嚎啕大哭,忽而随手将其一扔,楚慕雅心跟着其抖动一番,见阮瑞云安然接住,这才放下心来。然方才一番实在令人心惊肉跳,她不能确定她将来是否还会用更残忍的方式,又道:“太后娘娘,若是我有留在齐国的资本呢?”

秦太后斜眼睨她,挑眉道:“什么资本?”

楚慕雅干脆换了个方式,缓缓平视于她:“抑或说,如果太后知道了以后,会不希望我离开齐国去别的地方。”

秦太后冷冷道:“有什么话直说,不必卖关子。”

楚慕雅凌然开口:“玲珑月。”

秦太后身子微微一颤。

对于玲珑月之事,她也有所耳闻,只是从来不曾见识过,而关于玲珑月能调动昔日卫国十二万雏者的传说,一直以来她以为只是卫夫人的自欺欺人,却不曾想在这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口中轻易说出。

“什么意思?”

楚慕雅冷冷开口:“不瞒太后,如今两块玲珑月都在我手中,玲珑月能做什么,相信太后早有耳闻,卫夫人当年就是为了此物,三番五次要拉拢于我,被我婉拒,最后才恼羞成怒,差点在浣衣局将我折磨致死。太后是聪明人,虽然我不知道如何使用玲珑月,但总会有人知道。如果我带玲珑月回到楚国,会发生什么事,您可曾预想过?”

毫不客气的话句句逼近她的清明,秦太后怒极反笑,道:“好,好你个楚慕雅,若你敢欺骗哀家,哀家会让你付出代价!”

楚慕雅凌然道:“臣妾并非危言耸听,玲珑月事关重大,一旦我回到楚国,太后应该想到,那必是齐楚关系到头之日,六年前的清河之战,齐国已经折损了威王,若是再度开战,必然找不到比威王更骁勇之人,难道还要陛下御驾亲征吗?到那时,太后有没有想过齐国还有多少将士的性命要断送其中?”

秦太后蓦然一个回头,气势迫人逼视于她道:“你想用玲珑月换来对倩公主的抚养?”

楚慕雅摇头:“太后说笑了,臣妾虽然已经是齐国人,但我怎可数典忘祖,眼睁睁看着陛下用玲珑月来对付楚国?只是臣妾想用对齐国的忠心,换取太后娘娘对公主的善待。”

此时倩公主在阮瑞云的照顾之下哭声稍止,只发出几声低低而又急切的抽噎。秦太后缓缓走近她:“就凭你几句话,你以为哀家会相信你吗?”

倩公主的安危是她此时的牵挂,楚慕雅目光温柔地向她看去,再平视秦太后的眼睛,不卑不亢道:“太后想怎么做?”

秦太后冷眼看着她,一字一句开口:“哀家要你答应,终生不得承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