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半路,地面忽而再一阵摇晃,轰轰隆隆得近在咫尺的声音像是从头顶传来,楚慕雅被惊得无状,被秦朗拖着蹲在地下。一间勉力支撑的农舍不堪摇晃,瞬间坍塌,底下几个人大声呼救。
楚慕雅与秦朗面面相觑:“快救人!”
奋力抬出几块横梁,所幸里面的人只是受了些轻伤,楚慕雅舒了一口气,这时却听得魏坤大声喊道:“还愣着干什么,陛下在里头,还不快把东西搬开!”
心头似被什么震了一下,她摇摇晃晃跑到魏坤身边,声音颤抖着问:“陛下在哪?”
指着一片倒塌的屋梁,那里还有两根柱子勉力支撑着,下面已经腾起滚滚尘土。楚慕雅一阵悲恸,大喊道:“陛下!”
秦朗拉住她:“别去,危险!”
没多时,她亲眼看见剩下的两根柱子齐齐倒下,顿时一阵力竭的呐喊:“啊……”
雾气朦胧了她的视线,她奋力甩开秦朗,发狂似地朝废墟奔去,弱小的身躯费力抬开那些木板和尘土,数不清的倒刺扎入手掌,她却浑然不察,木然地扒着,口中喃喃念道:“小玄,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小玄,你听见了吗?你听见了吗?”
周遭一片嘈杂,落在楚慕雅耳中却是死寂得让人可怕,她眼泪潸然落下,不停地问自己:小玄死了,我还活着做什么?
是啊,他若死了,她便也感觉不到身上有多痛,因为她早已随他而去。曾经几何时,她就早已对他生死相许,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奇怪的是,她此时全然不记得他曾经如何折磨于她,只是不断浮现他的温暖如孩童般的笑意……
另外一方丘壑上被人掀出一个顶,那人拼命咳嗽着,声音却仿如天籁:“谁在叫我?”
大悲大喜总是这般让人措手不及。她喜中带泪,匆忙向他爬去,却被一块木板拦了去路,扑腾两下已摔倒在废墟,其他将士纷纷合力将高僖身边杂物除去。
此时此刻,两人眼中早已没有任何人,只有彼此。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以秦朗、魏坤为首的将士纷纷回避,那些个不懂事的还要探头,被魏坤一顿喝斥:“看什么?还不快去别的地方看看,有没有活口?”
高僖捋了捋她凌乱的头发,笑道:“你怎么来了?”
楚慕雅只是哽咽,紧紧抱着他不舍得撒手。
经历过害怕和生死之后,有什么比抱着眼前人更实实在在感觉他们在一起的?生死之时,哪怕不知道下一刻将面临什么,唯有紧紧把握生命里最重要的,那才是不枉。
她的心意,在这一刻昭然若揭。什么宇文霖,什么玄华,都不及与他温存的这一刻满足。即便只在民间做一对平凡的夫妇,那也是求之而不得的。
那些将士倒是自觉,但是周遭百姓却无法制约,纷纷围上来看这温情一幕。两人本就是郎才女貌、英雄美人的最佳诠释,站在一起,虽然是布衣荆钗,一身破烂,亦同样般配
得如同天造地设。
高僖被那些百姓瞧得有些不好意思,推了推她:“好歹我也是皇帝,你这样抱着我,成何体统?”
楚慕雅嗔道:“好歹你也是个皇帝,谁敢指指点点的,本宫废了他!”
高僖满意地将她搂得更紧些,勒动楚慕雅的伤口,不由得发出一声低吟。高僖急道:“怎么啦?你受伤了?哪里受伤?伤得重不重?”
楚慕雅按着他受伤的额头:“没有你伤得重!”
高僖薄怒道:“很疼的!”
两抹淡红的烟霞悄然泛起,只觉此时心中无比满足。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何时竟然对他有了如此难以割舍的情分,这情分丝毫不比对宇文霖的少。他去的时候,她心里只是悲恸,而方才以为高僖遭遇了不测,她只觉得自己也在那一瞬间死了,直到他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心中泛起丝丝暖意,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软声道:“你低些头,我给你看看。”
贵为一国之君的他从来不用跟任何一人低头,哪怕对方是名震天下的诸侯霸主。偏偏这个小女子轻轻一声,便让他乖乖低下头来。
帕子给他擦拭额角已经干涸的血迹时,身后一凌厉男子已拉开弓朝他背后射来。楚慕雅来不及思考,忙抱着他转了个身,顿时后背一阵酸麻,伴随着全身的酸软,绵绵在他怀中倒下……
“娘娘吉人天相,这一箭没有射中心脉,只是从血色来看,这箭中恐有剧毒,待草民看看是什么毒。”秦朗等人在当地找来一位大夫,因初次得见天颜,不知规矩,诚惶诚恐地上前欲拔箭,被高僖一眼狠狠瞪了回去。
“你先出去,朕来拔。”
大夫应声而去,高僖抱着软绵绵的她,问道:“慕雅,你怎么样?能听到我说话吗?”
一阵低低的嘤咛之声算是回应,她靠在他肩头抿着嘴唇,时不时皱着眉头哼唧一两声。高僖松了口气,道:“我现在要给你宽衣,你别怕。”
除了疼痛,楚慕雅已经没了知觉,只能任由他摆弄。
箭身已被折断,他轻轻褪下她的衣物,玉色瓷肌柔弱无骨,亦脆弱得像汪洋中一叶扁舟,摇摇欲坠。肩膀向下的部位,中箭之处周边已经开始泛黑,鼻尖似闻到腐臭气息,正要拔箭,却发觉腰身一个赫然的红色脚印,以及凌乱的棍棒痕迹。
他心中狐疑,然此时她伤势刻不容缓,遂一狠心将断箭拔出,扔到帐外,大夫赶紧用手帕拾起断箭,细细闻着,并道:“是济州当地有名的赤练蛇毒,草民这就去配药!”
那团黑气渐渐扩散,估计等到那个大夫配药过来,毒性就要蔓延至心脉了。高僖顾不上那么多,一只手托了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帮她把背后头发轻轻拨开,然后镇定下来,俯首在她后背,一口一口将毒液吸出。
到了口中,才发觉这蛇毒愈发腐臭不堪,简直让人恶心。尽管及时将毒血吐出,亦感觉舌头阵阵发麻。
他继续让她
伏在怀中,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秦朗掀了营帐进来,却见到楚慕雅**个后背,惶然不安。高僖赶紧用衣服遮了遮,沉着脸问道:“何事?”
秦朗转过身去,然方才映入眼前的一切除了有些**外,更有地上被高僖吐出的毒血。他皱了皱眉道:“陛下息怒,臣等无能,长陵王过于狡诈,臣等还是没能抓住。”
高僖叹息道:“他偷袭不成,此时恐怕已经离开济州了。算了,别再浪费人力在他身上,先救百姓要紧!”
秦朗点头:“是。”又道,“陛下虽然对楚妃娘娘情重,也需爱惜自己的身子,臣听闻这蛇毒十分厉害,若是陛下有何闪失,恐怕……”
“知道了,”高僖淡淡回道,“你去问问那个大夫,解药何时配好。”
一身暖衣衾裘覆身,怀中又抱着暖和的事物,虽是冬日,却感觉到分外的暖意。
额头已沁出细细的汗,不知是暖和还是疼痛所致,眉头时而放松,时而紧锁,阵阵微弱的嘤咛之声从喉中传出。
高僖枕着手掌,甚是有兴趣地看着怀中她的每一个表情。
轻抬皓腕,藕色的玉臂从衾裘中探出,按了按有些沉重的头,又将身下的人搂得更紧些。
眼皮微阖,抬眼看了看眼前,只见裸色玉臂怀抱之下,仿佛是个男子的身躯,再轻轻低头,发觉不仅是手臂,整个上半身都是空的。
后背疼痛得有些麻木,挣扎不得,只好悻悻将手臂缩回衾裘之中,指甲在他腹部轻轻掐着,算是报复。
“醒了?”高僖暖洋洋问道。
手上动作停止,眼睛重新闭上。
替她牵好身上衾裘,并将她搂得更紧些:“醒了就醒了,应一声能怎样?你想让我担心死么?”
许久,不屑的表情之下,才发出一声低低的哼唧。
高僖笑道:“既然醒了,为何不睁开眼看看?”
手脚慢慢向旁边移动,又不敢有太大动作,生怕扯动背后伤口,并趁机在高僖腹部狠狠掐了一把。
因受伤本就乏力,这一掐不痛不痒,却撩起高僖阵阵情欲。他拢了她的手,道:“你是打算让朕趁人之危吗?”
楚慕雅嘴唇微翘,不忿地低声道:“诚然你此番已经趁人之危。”
“好吧。”高僖也不解释,只是将她身子挪正,楚慕雅好不容易挪开的一丁点距离被他轻而易举地驳回,轻声道,“你是朕的楚妃,朕宠幸你本就是情理之中,算不得趁人之危,而是楚妃你临危承幸。”
楚慕雅只觉害臊,将脸埋入他怀中,轻声骂道:“卑鄙无耻!”
“这话你我二人时说说也就罢了,要是让别人听见,你又要被口诛笔伐载入史册了。”高僖并不生气,“不过话说回来,会骂人了,证明也就没有大碍了。这是最大的幸事,回京之后,朕要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楚慕雅蒙住头,生无可恋地说道:“没法见人了,让我死了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