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觉青绫湿
和兮离开后,傅梦绫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一边的丫鬟怯怯地问:“傅小姐,要不要传晚膳?”
傅梦绫如梦初醒,门外天色已近黄昏,陈黄色铺陈在园子里,树草都显得颓败凄凉,早已不似白天那般郁郁翠翠。
“解语回来后做了些什么?”傅梦绫收起眼泪问道。
“解语妹妹一回来就在后院偏殿自己的屋里歇息,直到那面生的丫鬟来叫她。”
“带我去她屋里看看。”
丫鬟把傅梦绫带到解语的屋里,与解语同屋的其他二个都是颐乾王身边伺候的丫鬟,其中一个正坐在床边嘤嘤地哭。
“琴鸣,傅小姐来了,你别再哭了。”把傅梦绫带来的是另一个同屋棋颜。
琴鸣看到傅梦绫,擦了擦眼泪,站起来:“傅小姐!”
“你在为解语伤心吗?”傅梦绫问道。
琴鸣点点头:“虽然和解语妹妹相处日子不多,但这阵子我们同屋住,一起伺候您和王爷,时不时玩笑一番,也说体己话,早已把她当成自家姐妹一般了,谁成想她说走就走了!”
棋颜本还好,被琴鸣那么一说,也眼泪汪汪。
“没想到你们和解语已经那么好了。”傅梦绫叹道。
“解语妹妹向来小心谨慎,今日怎会那么大意从塔上摔下来,真是!”棋颜伤心道。
“是啊,我真不能相信。”琴鸣说着又拿起帕子擦眼泪。
傅梦绫见她拿着的帕子眼熟,丝绸刺绣蔷薇花,这上好的料子也不是丫鬟能所有的,便问:“这帕子是你的?”
“不是。”琴鸣道:“是解语妹妹走时落在自己**的,她来歇息宽衣时,这块帕子掉出来了,我还问那么好的帕子哪里来的,她说是傅小姐你赏的。”
琴鸣把帕子递给傅梦绫:“傅小姐,你别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
“是啊,我们以后会替解语好好伺候你的!”棋颜道。
傅梦绫拿着帕子出神,这块手帕不是她的,不是她给解语的,那解语从哪里得来?她又为何对琴鸣撒谎?
傅梦绫忽地想起解语晌午匆匆地回来,说有事跟她讲,到底是什么事?难道和这块手帕有关?抑或和她的死有关?
千头万绪,傅梦绫的疑问太多,一时却理不清。
她收起手帕,悲戚道:“你们也别伤心了,解语和你们姐妹一场,也是你们三人的缘分。这帕子我也只好留着有了念想了,当初给了她的,现如今她依旧还给我了。”
晚饭间,颐乾王没有回阳庆殿,文启过来说颐乾王留在歆妃的杏红阁用膳了。傅梦绫原本就没有胃口吃东西,她回了自己的暖阁,坐在梳妆台前沉思。
她拿出那块水红刺绣蔷薇花的帕子,细细地看,却瞧不出所以然来,只是觉得帕子眼熟,定是在哪里见过,而且是在王府里,这帕子一定是属于王府中哪个人的。
解语今天倒底遇到什么人,什么事?!
是谁要她死?!
什么事这么严重?!
琴鸣好几次进来想替傅梦绫卸妆,伺候她就寝,但傅梦绫这时哪里会有睡意,把她们都遣了下去,独自一人坐着发愣。
今天她注定失眠。
因为解语的突然死亡,因为颐乾王的偏袒不公。
解语的突然死亡已经让她备受打击,后来颐乾王对歆妃的态度,对她的态度让她生出一丝绝望。
她细想着今日每个人的神色,沈妃与和兮似乎都站在她这边,觉得解语死得可疑,而墨侍妾和歆妃都觉得解语是意外而死。
墨侍妾或者歆妃跟这件事有关吗?!
她不明白如果有关的话,到底是什么事,要对解语下毒手呢?!
歆妃向来单纯自不必说,怎么看她都不像是能杀人的女子;墨侍妾固然心有城府,但和自己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和解语就更没有了。
傅梦绫紧蹙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她依旧神思恍惚却毫无睡意,依稀闻见一股熟悉的淡淡的香气,这股特有的香味只属于一个人所有。
她没有站起来,也没有转头,没有看向镜子,只是呆呆坐着。
一双大手轻轻地扶在她肩头:“梦绫!”
“王爷今日还回阳庆殿么?我以为你会留宿杏红阁。”傅梦绫淡淡道,心里却因为颐乾王的到来而泛起丝丝涟漪。
“我哪里放心得下你。在那里怎么也睡不着,虽然歆宜一定要我留在那里,但我还是要回来。你看你,我就知道,这么晚了,你还没有睡。”
“我没事,王爷不必担心,王爷不该回来。歆妃身体不适,既然要你陪着,你就该陪着她,免得她病情加重。”傅梦绫依旧一动不动。
“你还在怪我?”
傅梦绫抬起头,从镜中看着他:“梦绫不敢!”
颐乾王一把把她拉了起来,抱紧她:“你的眼睛就是在怪我!这么委屈,这么楚楚,这么无助,还带着幽怨,看得我心都疼了!”
傅梦绫想把他推开,他却搂得更紧:“我是不该那时候离开,可是歆宜那样,我真的也不放心,可是我不是来了么,我不是回来了吗?!”
傅梦绫心里一阵恨,现在回来又有何用?!
她知道颐乾王这一去,解语的死再不会被提及,她永远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解语是你的近身,不过这毕竟是意外。解语是个好丫头,王府里的丫鬟好的也多,你随便挑一个,让她代替解语伺候你吧,棋颜一向伺候我,行事稳重,心思细腻,不输于解语,以后让她伺候你如何?”
傅梦绫很想对他发脾气,想一把推开他,告诉他自己心里有多难受,告诉他解语一定不是意外而死,告诉他歆妃和他双双离开时自己是如何得撕心裂肺。
可是她没有这么做,直觉告诉她,要是想知道解语真正的死因,此刻就必须忍下来。她不能让解语死得那么冤枉,她一定要为解语讨回公道。
“王爷!我怕,我真的怕!”傅梦绫双手环住他的腰。
“我在,什么都不必怕!”
“我真怕你和歆妃离开,再也不回来,不管我!”
“傻瓜,怎么会呢?!我不会离开你的。”颐乾王柔声道:“那时歆宜要晕倒了,我实在不能再为了一个丫头的事而不顾她啊!又不能让她宿在这里,毕竟你住在这里。我只能先陪她回去。梦绫,你能理解我吗,原谅我吗?”
解语的死自然不能和歆妃的身体相提并论,傅梦绫咬了咬牙,在他怀里摇摇头:“那时候许是我们太多心敏感了,事后我静下来想想,解语的死或许只是个意外,是我太大惊小怪了。”
“梦绫,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那你还怪我吗?”
“我从来不会怪王爷,只怪自己太敏感。你走后,我就惴惴不安,吃不下睡不着。”
“我知道文启说了,你饭都不吃,我担心极了。”
“我不怪王爷,也无从谈起原谅二字,王爷现在在我身边,我就安心了,我就放心了,也不会怕了。”
“我便知道,我的梦绫最是善解人意,最是体贴我,懂我!”颐乾王亲吻她:“今晚我睡在这里好吗?”
“王爷——”
“什么都不做,就是陪着你,不让你害怕,像我们在山里那一夜一样,我抱着你睡,好不好?”
“嗯!”山里那一夜,是多么美好的那一夜,再不会像那时那么美好了。
傅梦绫想起和兮今日说的话,颐乾王最相信的,最爱的还是歆妃!
过去她不觉得什么,而如今她才明白,她和颐乾王之间永远都有一个歆妃!
今日她终于清楚,她和颐乾王不可能像过去那样坦诚相对,心心相印了。因为他确实不属于她一个人,因为他心里确实还有另一个人。
可笑的是她过去竟然一直不以为意,想当然以为自己能应付,而此刻她才知道自己何以承受不起,此时她才发觉这是多么让人痛苦的事。
也许欧皓之的话是对的,她有一天会后悔的!但是她现在回不去,也走不开了,因为自己是那么地爱这个男人,这份爱让她越陷越深,即便痛苦,也不愿回头。
第二日早晨,傅梦绫坐在梳妆台前发愣,颐乾王醒后躺在**看着她:“懒起画娥眉,弄妆梳洗迟。看来梦绫还在生我的气。”
“王爷醒了?也不叫我,突然说话,吓了我一跳。”傅梦绫长长的黑发束在脑后,浅浅的笑意绽开在白皙光洁的脸庞上:“王爷如此睡在我这里,王府里的人肯定都以为我们——”
颐乾王看着她白里透红的羞涩,笑道:“要不然我们坐实吧?!”
“王爷就爱贫嘴。”傅梦绫瞥了他一眼。他似乎早已忘记昨日解语的死,一个丫鬟的死对于一个王爷来说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事啊!
颐乾王自顾沉浸在憧憬里:“我很想得到你,但是我更想给你一个最幸福的洞房花烛夜。”
“一大清早的,王爷轻点,说不定外面站了一屋子丫头呢!”
“我打算今天就回王府,免得你在这里触景生情,总会想起解语的事。”颐乾王站在她身后。
“嗯,也好,我心里为了她的事总不好受,离开这里兴许会好些。”傅梦绫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