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灰暗沉闷的天空终于下起雨来,斑斑雨点砸在泥土里,溅起无数尘埃,一阵暴雨过后,便是细小如针眼的碎雨绵绵不断的飘落下来,像极了二月里青绿的浮沉柳絮,只是,那季节早已远去,如今,是那缠缠绵绵的**飘香。

安然撑着油伞走得有些吃力,泥巴像是恋人般亲热的缠着她的脚踝,父亲的大鞋套在她的脚上有些笨重,加上鞋帮子上还沾着那么多的泥巴,安然皱着眉头用力的甩着脚,泥巴稀沥沥的溅向远处,安然看着远方,心中略过一丝茫然,什么时候才能停歇下来?

安然见前面有个矮小茅草亭子,慌忙颠簸着走了过去,见这亭子虽然残破,却是一块干燥之地。安然寻了一块高地坐下来,行了几日的路,脚掌和小腿都浮肿了起来,她轻轻地锤了捶腿,只觉酸胀难耐,包裹里的荞麦面饼又干又硬,咽了两口,只觉喉咙火灼般的疼,安然忽然忆起娘亲做的梨花酪,热气腾腾的香味扑鼻,滑腻香软的滋味,安然只觉越发的饿,慌忙往嘴里塞了几口饼,见屋外雨小了许多,想到路途漫漫,不禁将面饼收到包裹里。

这八月里的天气,夹着雨滴声声,安然只觉疲倦万分,便缩在墙角处,将包裹搂在怀中,有些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安然睡的极不踏实,脑中总是浮现一些零碎不堪的画面。突然她闻见一阵湿土的气息,猛地醒了过来。

迎面走来一中年男子,牵着一匹瘦弱的白灰马匹,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滴落,见安然冷森森的看着他,微微一愣,他将马匹栓在亭下的木墩上,双手拍了拍衣服上的水珠,随意的伸了伸腿,坐在安然的身旁:

“这世道啊!竟落得无粮果腹,老马疲竭的地步……”

安然有些不适的垂着眼眸,心里打着鼓,见老马“嗤嗤”的喷着气,对中年男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大叔,小弟想问问,此去徐州城还多少时日?”

中年男子

听了,不禁叹道:“你去徐州?我刚路过那处,徐州城此时可不太平啊?”安然点点头。细细听他说来:

“刘备正与吕布激战呢!况且曹操快要攻占徐州,以报其父之仇,少不了大战,你年纪轻轻,何苦去那受罪?”

安然虽从未出门,却是及了解这襄阳以外的世界,她微微一愣,莫不是爹爹早知我有这么一天,才将那些乱世之事处事之方有意无意的透露给自己?想到此,安然不禁打了个寒颤。见那人饶有趣味的看着自己,安然咳了咳,指着那马匹:

“大叔,这马匹能否卖给我?”

那人看了看马,无奈的笑了笑:“你要拿去好了,这马上了年纪也行不了多少路了,不过,到徐州城还是行的。”

安然从包裹中拿出两个面饼,又掏出半两碎银塞进那人手中,他盯着安然的手一阵发愣,这男子的手如此细腻,竟似凝脂一般,他笑着将碎银还给安然:

“我饿的实在不行,这面饼我拿着,这银子便免了吧……小兄弟,我见你生的面如颜玉,身姿似弱柳扶风,定是个富贵家的公子。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可不能随随便便就露了钱财,这世道……”

安然点了点头,又将那半两碎银取了出来;“大叔,你将那马匹买与我,这银子理是你的。”

那人只闷头吃着,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安然见屋外雨过天晴,落暮柔亮,心里又怕此人识破自己女儿身,便将半两碎银放在他身旁的泥土地上,微微抱拳告别:

“大叔,天色已晚,我还要赶路,就此告别,保重。”那人擦了擦嘴角,亦抱拳相对:“小兄弟也要保重,后会有期。”安然拍了拍衣袍上的,起身离开。

那马休憩了少许,有了精神,安然轻轻拍了拍它的头,它乖巧的摇了摇尾巴,眼睛微眯的瞧着安然,它发出咕噜声,突然它打了一个响鼻,安然始料未及,被喷的一脸热气,

安然苦笑勾了勾它的鼻子:“难不成你不愿跟我?”边说边爬上了它的后背,马摇晃着向前走去。

大雨过后,花清香,风轻扬,安然闭着双眼,俯身贴在马儿身上,都言老马识途,安然心中悱恻,任由它带着她吧,自己的归途不知何处,天色渐入昏暗,安然寻得一棵大树,便将马匹拴好,见那上面枝桠横生,安然双手攀着枝桠,便向树上爬去,细小的尖锐枝桠将她**在外的肌肤划出血痕,安然咬着唇用力向上攀着,等坐在最中间枯黄枝桠上,差不多已花了半个时辰,初秋的天气凉意重重,安然却爬的大汗淋漓,用衣袖擦了擦额迹的汗渍。

自从离家,安然便时时警惕着,连睡觉亦是警觉万分,生在乱世,自己又是女儿身,再不机警些,怕是难以生存,想了许多办法,便觉这主意最好,躲在大树上休息,假借枯叶茂枝掩护着自己。

星光褶褶生辉,洒在她上,洒在这寂静的荒原了,安然突然觉得凉意深入骨髓,她蜷着身子,将头埋在膝间,不要再想了,不要在这样的夜去想他……怕是这样幽深的夜,幽暗的听不见声音,全世界只剩她一人……

佳人入怀,红烛天香,洞房花烛,青丝委地。

他……她……定是朦胧低眸,浅笑盈盈……

师兄……师兄……

一股血腥味散在唇齿间,一滴清泪滑落无迹,一生想恋却空悠悠。

漫漫黑夜长啊,长啊,安然却睡不着,心中了然,她想,若是睡不着便不睡好了,就睁眼,睁着眼到天亮,到透亮光辉,到再也不记得他……

突然,不远处传来嘈杂之声,安然顿生警惕,愣生生的盯着走来的一群人,泪痕还未抹去,此时她的心里有些害怕,她看清了那六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一个个在腰际系着大刀斧,安然恐慌之极,大气不敢出,却听其中一个人突然惊喜道:

“大哥,这里有一匹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