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的茶水依旧香馥,不知什么时候,冷了,凉了。
笑容甜美的她,眉间却有着抹不去的忧愁,她,只因为他,她可以对任何人笑,却不会对他笑。春消夏长,她一切的喜怒哀伤都与那个男子有关,与己无关。
庞统愿意相信,有一日,她会忘记他,走近他的心中,他真的相信有那么一天,可是,现在,他竟微微有些动摇,似风中杨柳,摇摆不定。
安然垂眸,腰身上的梨花似乎说着,尚不久矣。对啊,他快要成亲了吧?安然随意拂过微疼的胸口,理了理思绪。
街上,长长地街道,只有他占据了她所有的心神,还有他身侧小鸟依人娇羞甜美的女子。女子仰着头,和他说着什么,他嘴角浅笑,温柔的看着她。他许是见她累了,慌忙接过她手中的竹篮,她取下帕子,细细的替他揩着汗,他们对视一笑。仿若是几个春秋那么长,那么远。
安然忆起,在那清水河畔,她绸缎般的青丝随意飘散,她乖巧的伏在他的膝头,她听他细细的唱着歌谣,那般她不懂得家乡话。她知道那是他母亲唱过的歌谣。她突然觉得有一天他会离开她,回徐州,他美丽的家乡。她说:“师兄,若是你离我去了,我便日日不梳妆,披散头发,每日潦倒的过,你回头看我,定会心疼那样的我,然后,你便不舍得离我而去。”
如今,她不能那样做,因为她不忍他难过。
庞统见她神色萧索,缓慢地问道:“可是累了,要不回家吧?”
马车缓缓而驶。安然看着庞统,有些愧疚:“士元,以后来隆中,我便带你去游玩。”
进了庭院,庞统看着她,眼神真挚。
“若是有一日,我做了你不愿的事,你会原谅我吗?”安然心中有着不详的感觉,但是她却笑了起来,那笑第一次真心的笑:
“士元,你是我的朋友,有些事是不能勉强的。如果,我不高兴,那也是人之常情。但你永远都是我的挚友。”
庞统哈哈大笑,看了安然一眼,大步走开了。
月儿深深
,安然突觉屋内燥热,无端烦闷。安然着了件单衣,头发全数散开,推门,却见院中凉风习习,烦躁不见踪迹,端着琵琶,在那繁茂夏树下,听轻微的虫鸣声。
抬头却见夜空星河斑斓,别有凉意,一时默默无言,只有缠绵悱恻的难受,想起他的名字,心中便泛滥着忧伤,惊艳寂寞。
等待,蹉跎了岁月,等待,她等的是什么?梨花微弱的开放,他却不来采撷,如今,花季过了,难道,真的与秋草一起埋葬?
为何如此,终是逃不过吗?
庞统的聘礼下在了家里,母亲竟落下泪来,他们终于高兴地接受了聘礼,高兴地这门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要嫁了?嫁人,她从未想过,会有一日,在她十五岁的那年嫁人,嫁给一个不是他的人。
这样的夜,连悲痛都不曾有,甚至落不下泪来。安然轻轻的叹了口气,轻轻弹拨琵琶,《汉宫秋月》。
汉武帝后陈阿娇,美貌如花,单纯无辜。只愿那君王一心意,可她不知宫中岂有恩长久?她想死死的抓住他的心,不放手,直到了无声息。郎情妾意,各自东西,留不住,或许从未留住过。
也许放弃,你才会让我靠近你,也许不见,你才会在某个深秋的夜里记起我。
安然的声音空旷轻灵,她的泪珠大滴大滴的落在琵琶弦上,下一刻又被纤指弹拨散开。嫁了,嫁了,散了,散了。
她的声音悲戚无奈,传至很远很远,传到草庐,传向天的那一头。树上的鸟儿扑楞楞
的飞向天空,凄惨的叫着,树叶被风吹的飘落一地。
诸葛亮坐在后院下,夜格外的清冷。那飘渺的琵琶声传来,诸葛亮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见她,见到她,去她的身边。诸葛亮来到弟弟的床边,见他已经熟睡,替他掖好被角,锁好屋门。诸葛亮顺着琵琶声走去,声音越近,他的步子迈的越慢。他们隔着一堵斑驳的墙,他们共赏一轮清明的月,他们同一个心事,同一个想念。
昙花朝露,咫尺天涯。
安然的愣愣的走
向院门口,她靠在门辕上,望着草庐方向。诸葛亮立在她的身侧,悄无声息的夜,她的呼吸那样近,安然失神的看着远方:“师兄……我嫁人了……你也就解脱了……”
诸葛亮如当头一棒,嫁人?嫁人?她要嫁人了。会解脱吗?这一世怕是不会解脱了。他听见她“嘤嘤”的哭声:“师兄……我会恨你……我会忘了你…我会成为别人的妻子……师兄……”
诸葛亮伸出手抚着墙,就好似透过它抚上她满是泪痕的脸颊。忘了便好了,忘了就不痛了。让他痛吧,让他一个人痛就好了。
明明相爱,见面却是形同陌路,点头问好或是擦肩而过。
有时候,越是情深意切,表达的情却越清越淡。他们都想对方过的好,过的比自己好。
夏日的草丛,倒不似家中庭院那样燥热。田埂路上,长着茂密丈高的绿草。绿油油一片,望不到边际。
安然提着竹篮,立在当下。
今日庞统会从白沙洲赶来隆中,他来了,这门亲事便是定下了。安然想起当日他问是否原谅他,她说会原谅,只是,她不想见他,二者并不矛盾。见这六月天气,想起山上鲜嫩的竹笋,安然便游说了母亲,上山挖笋。可是这人高的茅草,将视线遮的严严实实,竟不知身在何处。
安然踮起脚尖朝四周看去,哪还分的清?茅草叶上不知名的虫飞在安然的裙摆上,吓了她一跳,慌忙抖了抖,那虫不情愿的掉落在地,在她脚边转了圈,才摇头晃脑的飞到茅草上。四周静悄悄的,几声虫鸣传来,突兀的很。安然不愿多待,犹豫了一会便朝南方的小路走去。路上的虫儿甚多,花草清香扑鼻。行了少许时辰,安然便见到那个窄细的山口,心中恍惚,不知是喜是悲。
桃花坞物是人非,桃花早谢了,连花影都不见踪迹。曲折的桃树虬干上大团大团的绿叶,其中竟结了桃子。这果实结的的真是时候,去年此时,他们还盼着能结出桃子,若干的桃枝竟无一枚桃,如今,她一人在此,瞧着满园纷扰,安然摘下一枚桃,擦净轻咬,竟是酸涩无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