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梓宣皱紧眉头:“玉儿,不要这样,我们好好说话。”
“没什么好说的。”她压住怒气,冷冷嘲弄道:“自从身份被你识破,我再也没有隐瞒过你什么,我坦诚相待,我以为皇上也会同样对我,不过这种想法现在看来也太天真了。”
自从听了刘修祈那些话,她有一种明显的感觉,她正从曾经幸福的顶端往下坠。
刘梓宣的嘴角抿了抿,只是极短一瞬的不安,他很快就恢复平静,云淡风轻道:“刘修祈和你说了什么?”
“他没说什么。”
“你骗谁?!”
他拉住她的手臂,被她狠狠甩开,他再次抓住她,这回用了很大力气,任她怎么挣脱也不能够,她知道挣脱不了,于是冷冷看着他,眼中带着陌生的光,语气是生硬的甚至是曲解的:“陛下那天早就算好是不是?一切都是做戏是不是?”
刘梓宣愣了一下,旋即很诚恳的说:“玉儿,不管他说了什么,你要相信我。我对你的心,绝对没有假。”
是吗?真的是这样吗?
其实他的心机,她早就领教过,但是刚才从他的言行里,她已经能够感觉到,刘修祈没有说谎,刘梓宣再怎么装作平静也掩饰不了一晃而过的心虚,他只有在说谎或者不安的时候嘴角才会不自觉的抿一下——也许这个小细节他自己都不曾注意,但是知道,也正是这个小动作出卖了他。
千算万算,她真的做梦也没想到在白鹿云社那千钧一发的时刻,那关乎生死的重要时刻,他仍然在算计她!
他怎么可以?!
世界上最可怕的,除了死亡,莫过于未知,玉玲珑突然发现,在刘梓宣身上,有着太多的未知,她原本相信他,追随他,恨不得把一颗心都剖开了给他看,可是她发现自己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或许,是爱情让她昏了头,她怎么能忘了,刘梓宣是怎样一个人?他从一开始就识破了她却不动声色,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动机的,他早把一切都算好了,她怎么能那么自以为是那么傻?
到现在她不能不忌惮小心,不能不百般防备。
她的心脏微微收缩着,隐约的疼痛缓慢而坚定的围拢过来。
虽然胸口觉得疼痛,玉玲珑仍强压着,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她望着刘梓宣眼睛一眨不眨:“是吗?陛下?”
陛下这两个字叫得分外生疏,这种淡漠的神情让刘梓宣很不舒服,他已经习惯了她或亲昵或婉转或撒娇的叫他梓宣,那是全天下只有她可以直呼的名字,是她的特权,如今她却放弃了。
他松开她的手臂,转成拉起她的手,这次她倒没有拒绝。他小心翼翼道:“难道这些日子的相处你都看不出吗?我对你好,你都感觉不到吗?”语调柔和低缓,带着淡淡的沙哑,让她产生片刻的恍惚。
他对她,是不错的。
但是,她已经不敢相信他了。他竟然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来算计她,那么还有什么手段是他使不出的?
她根本不知道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芙蓉帐暖,帐内却只有冷冷相对的目光。
玉玲珑看着刘梓宣,他依旧眉目如画,若不是发生的那件事,她会为他眼中的关切而觉得暖融融的,而现在只有由上而下的周身寒冷,这种寒冷,是心寒。
她能清楚的感觉到,一颗从幸福顶端下坠的心,没有办法停顿,只能眼睁睁的看自己继续往下追,会落入怎样的低谷还是万丈深渊根本无从所知。
玉玲珑穿着单衣,因为刚才的挣扎衣衫有些凌乱,领口敞开着,露出雪白的颈脖与漂亮的锁骨,而刘梓宣的手覆在她的手上。
他掌心的温度比平时高,他还在发热。因为发热,他的脸微微有些红,宝蓝色的衣袍落在玉玲珑白色的单衣上,两人的距离很近,外人看起来两人如此暧昧,可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彼时的亲密无间已经开始疏远。
“我当然感觉的到,因为你对我好,让我知道了被宠爱被呵护的滋味,让我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所谓的幸福,但是你却狠狠地将我一把从幸福的顶端推下去。”她冷哼一声,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对于那天的事刘梓宣没有否认。
换句话说,他默认了。
——是的,他的确是在算计,那天也的确是将计就计。那时候,他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让她离开,不光是她的人,还有她的心。他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不管通过何种方式——哪怕是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在最关键的时候,向自己挥出让她刻骨铭心的一剑,一刹那凝固到永恒的凄厉惨烈——足够她放下所有戒备摈弃一切想要逃开的念头,从心软到臣服,让她永远记住他,让她的灵魂从此留下属于他的烙印,从而彻底扭转他被动的局势,这一剑,不能不说是他心机颇重,却也是用心良苦。
当然,他是有备而来的,多年来,靠着贴身的冰蚕御衣,不知躲过多少明枪暗箭,就算软剑真的刺到自己,也不过是皮外伤罢了。
况且,早就在门口留下记号,刘修祈也差不多该赶到了。
刘修祈来得很及时。
这一切都很完美,都如他所愿,她一逃开绿楼兰就跑向他,一把抱住他,那苍白的脸容好像即将失去生命中最重要东西的惶恐,那种眼神,他一辈子都记得。
那时候,他可以肯定,玉玲珑这个冷如寒冰的女子,已经放弃了逃跑,她会心甘情愿的留下,留下来陪他。
虽然被自己的剑气所伤,不过并不严重,他夸张了痛苦的表情,就是要让她担心,就是要让她愧疚,就是要让她心痛。
回宫的时候他虽然面无表情,佯装生气,可是心里却泛起浅浅的笑容。
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在他掌握之中。
刘梓宣是玩弄棋局与人心的高手,他知道玉玲珑是怎么样的人,这一番刻意设计,足以让她心神不定,足以让她放弃所有迟疑。
也许她会从此慢慢喜欢上他,直到有一天完全爱上他。
如同他爱她一样。
也几乎是到这一天了。
但是他忽略
了一个人。
长阳王。
他看穿了他的用心,他毫不留情的揭开这层面纱,即便自己的把柄在他手里,竟然还是这么肆无忌惮的说出来——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安抚玉玲珑。
她看起来很生气,不仅生气,而且眼里露出的光冷得可怕,叫他一时间乱了阵脚,失去了平日里一贯的冷静从容与风度翩翩。
沉默良久,刘梓宣终于启口:“你在怨我?”
“我怎么敢?”她似笑非笑,语气很讽刺:“我这样的身份能让皇上多看一眼都是奇迹了,何况如今还有了荣华富贵,有了妃子的名分,荣宠后宫,我感恩戴德还来不及,怎能恩将仇报怨恨皇上呢?”
“玉儿,不要这样。”刘梓宣声音低沉,夹杂着一丝沙哑,被她这样说真的很不是滋味。
“陛下要怎么样?”玉玲珑不屑的反问,不待刘梓宣回答,她好像突然间想起什么猛的抽出手,眼底却料峭而孤寒,她冰冷的轻笑着,语意带着毫不掩饰的锐利锋芒:“是不是那个绿楼兰也是你事先就安排好的?!”
“玉儿!”他怔了一下,没想到她竟会这么质问。
“既然后面的事都算计到了,为什么前面就不可能是你预先准备的呢?”她越想越觉得是,然后不管刘梓宣怎么说,她心里都认定了,一切就是刘梓宣安排的,一切的一切!
“没有!当然没有!”他有些气愤,她竟然把他想成那样不堪。
“没有吗?”她冷然看着他,眼中没有半分热度。
“玉儿……”刘梓宣看着她,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语的强烈情感泛滥开来,是愤怒是愧疚还是心痛?
不待他说下去,她唇角的笑意接近疯狂:“不管你说有没有,刘梓宣,我都不会再相信你了。”说罢起身,掀开帐幔便下了床。
玉玲珑的话,好像在空气里盘桓了许久,才传入刘梓宣的耳中,又兜兜转转地映入脑海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上的难受,他好像变得有点迟钝,当他体味出她话中地意思时,她的身影已经消失不在,不知道去了何处。
他站起来抬开脚步想去追,可是不知怎地,好像被什么定住,恍然间,仿佛有两道无形的绳索,将他们由相反方向越拉越远。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永远没有什么是十全十美的,获取什么便要失去另外的什么,他在很早以前,便已经知道。他最不愿意的就是失去她,可是纵然他百般呵护与珍惜,越不想失去的偏偏还是失去了。
他知道玉玲珑是怎样的人,她要的是纯粹的坦诚相待如冰雪般晶莹透剔的感情,她宁可受委屈受伤痛,却一点也不能忍受被隐瞒被欺骗,一旦失去她的信任,就好像沾染上污渍的纯白,再怎样也洗刷不掉了。
“玉儿……难道你不知道一切都只因为我想把你留在身边,难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失去你么?”他喃喃自语,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毫无预兆的倒了下去。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