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越是不安,刘修祈越是安稳,像是带着看热闹的心情,他特意为白月倒了杯茶,问:“要不要喝一口?这店家虽然不起眼,茶的味道却是不错。”

“不用了。”白月尴尬的回绝:“我们还是赶快走吧,王爷一向忙得很,怎么好为了我这点小事在此耽搁?”

刘修祈笑笑:“既然已经耽搁了,也不在乎多耽搁一会儿。”

他这话什么意思?

一会又不急着走了?难不成,他就是故意要等楚羽来的?

想到这里,白月紧张的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刘修祈淡淡说:“听说阳药师已经去了皇宫,若是早来一步,麒麟卫也是功不可没啊。”

白月身子一抖,知道刘修祈全都知道了,脸色很难看的说:“不管怎么说,你已经达到目的了不是吗?楚桓王已死,整个天下都是你的了——至于我,至于麒麟卫,都是无关大局的。”

“整个天下?”刘修祈挑了挑眉,目光落在白月身上,笑得满不在乎:“现在天下三国鼎立还有一堆小国,楚国国内虽然还算太平,可是这种局面不会维持太久。所谓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是不可能改变的规律。你怎么能说天下都是我的呢?我只是迈出了第一步而已。”

“以王爷的才智和能力,一统天下是迟早的事情。”白月献媚道,虽然刘修祈不一定吃这套,不过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恭维几句总不是坏事。

听白月这么说,刘修祈莫名的笑了笑,笑中却丝毫不见欣喜:“别以为这样就能逃避惩罚,白月,你跟随我三年,自然知道我是个赏罚分明的人。”

白月琥珀色的眸底掠过一抹幽光,不安的问:“王爷……不,皇上,打算怎么处置我?”

刘修祈慢条斯理的起身,眸中的高深莫测郁结为山雨来前的阴霾,一寸一寸席卷散布开来:“三年前,我问你想要报仇么?你说想,不管付出什么代价。这三年,我教了许多,教你如何弹琴,如何杀人,如何像一个名门闺秀。把雅风居赏赐给你,吃的穿的一样不愁。白月,你说,三年来,我对你好么?”

是呀,他说得一点没错,这三年他一直待她不错——至少在表面上看来是这样。

就连夜莺也醋意大发,不惜用匕首指着白月,王府上上下下都对她十分客气,尤其是夜莺进宫后,白月继续受宠是理所当然的事,指不定哪天就扶摇直上,就算成不了正牌王妃,当个侧妃什么还是极有可能的。

对此,刘修祈从未给过正面回应,也没有否定,一切就那么平静无波的向前驶进着。

可是,一切真的只是这样吗?

白月眼中满是嘲讽。

她忽然想起去年夜莺进宫前刘修祈过生日那天的事。

那天,刘修祈写了一首诗让她念,念完之后,她问夜莺什么时候回来,刘修祈只是笑而不答。

后来刘修祈又让她弹曲子,弹《木兰花》。

伴随着指尖的旋律,既伤感又优美的词调在空气中晕染开来。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她一边弹,刘修祈一边轻轻念道。

这时,天边猛然响起一阵怒雷。

这雷声中,伴随着“噔”的一声,混着一声惊叫,

也许是用力不当,那琴弦竟然断了一根,弹在她手指上。

正执起墨石研墨的刘修祈愣了一下,随即伸手将她的手拉起来。

看着她白皙手指间渗出来的殷红,问她痛不痛。

她一惊,怔怔的看着刘修祈。

很久,他拉着她的手都没有放开。

那样小心备至,那样温柔呵护。

——这时候,连她也感觉到了,夜莺就在门外。

刘修祈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知道夜莺在乎他,明知道夜莺特地赶回来就是不想错过他的生日,他为什么还把自己叫道房间里面,吟诗弹琴?

那时候,不止如此,当夜莺现身的时候,他故意很平静的问:“是谁?”

——她永远也忘不了一身黑衣的夜莺站在内室门口,鬓发在斗篷里裹得太久,散乱潮湿,缚在颊边额头,脸上神情冷如四月凉雨。

那样猝不及防,那样哀怨凄凉,又那样惊艳的令人难以直视。

夜莺走后,刘修祈恢复原本的漠然,语气平淡的和刚才紧张她手指的时候判若两人,他说:“你可以回去了。”

原来——不过是演戏罢了。

为什么要气走夜莺?

为什么要她难过?

当时的她,并不明白。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真相一点一点浮出水面。

她记得,那天夜莺送给刘修祈的礼物那个形状奇怪的杯子,他一直都留着,好几次她都看见刘修祈小心翼翼的拿出来,对着看了好久,再小心翼翼的放回去。

她记得,刘修祈几次从皇宫里回来面色都阴沉的可怕,有一次回来砸东西,把房间里能扔的全扔了,全府上下都害怕得发抖。

她记得,夜莺回来找他,两人在院子里大打出手,结果夜莺生气的离开,刘修祈一个人在花园里站立好久,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好像雕像一般,看上去身影孤寂,黯然憔悴。

…….

所有的这些,都说明什么呢?

呵,刘修祈,枉你自视甚高,聪明自负,却连自己的感情都搞不清楚。

白月收回思绪,淡然的笑了笑:“王爷确实对我不错,可是,那是出于真心的么?难道王爷一点也没有利用我?难道王爷当年只是不能见死不救而大发慈悲?李府的生死存亡和王爷一点关系也没有,为什么要救我这个不相干的女子?难道——王爷是喜欢我不成?”

白月直视刘修祈的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里带着一抹挑衅的嘲弄。

“你说呢?”刘修祈眯起眼,半笑不笑,浑身散发出极其危险的气息。

“其实,你虽然派我截杀麒麟卫,可是另一方面又暗中监视我——那两人个人,是你派来的吧?”

刘修祈闪动着幽光的眸子与白月相对,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压抑的怒气:“是又如何?”

“是啊,你从未相信过我,就如同我看穿了你。

当年,你为什么救我开始并不知道,我是真心想感激你,甚至崇拜你——我崇拜你的强大,你的无情,崇拜你为了实现目标毫不迟疑的斩断一切儿女情思,这样的你,不为任何压力所阻扰,劈涛斩浪,一步步向自己渴望的权利迈进。这样的你,如此纯粹的做你自己。”白月似笑非笑,琥珀色的仁瞳清亮逼人,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激动:“可是,我慢慢发现,事实并不是这样。

救了我不过是拿我做个幌子,让所有人都以为我们之间有什么,你最主要的目的是让夜莺对你死心,只有这样她才肯老老实实进宫。我说的对吗?”

刘修祈阴沉着脸,因为愤怒或是别的什么情绪,面目狰狞,样子看起来十分可怕。

“住口!”

“我偏不!”白月知道今天她是九死一生出不去了,干脆豁出去,死也要死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于是不顾一切的说:“八年,夜莺爱了你八年,死心塌地,为你连命都可以不要,而你早就习惯了,你以为这像日出日落一般自然,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不会背叛你!

可是你低估了她,高估了你自己——正是由于过分的自信,当你明白自己失去什么的时候比什么时候都要愤怒,夜莺爱上刘梓宣,你懊恼不已,后悔不已,痛苦不已!你生日那天,那句“只有相思无尽处”,指的根本不是我,而是夜莺!是不是?你一直在乎的,都是夜莺是不是?”白月在刘修祈阴冷的快要窒息的目光下豁出去说了这番话,说完之后她调转双眸,不敢再看他。

刘修祈听了,咬牙紧盯着她,眼中明明燃烧着古怪的愤怒,却像冰一般冷彻心扉。

“刘修祈,你是个懦夫!你连爱一个人都不敢,生生把她推到别人怀里,自己恨得捶胸顿挫有什么用?你活该!!”白月刻薄的说,眼神有一些疯狂,语气满是嘲讽和讥屑:“你不是在演戏吗?你不是要别人都以为你喜欢我么,那么你继续装啊,为什么要露出真面目呢?”

“你——”刘修祈暴怒,一把卡主白月的咽喉,白月两手死死拽住,脸色顿时涨的通红,她并不认命,瞪着刘修祈——生死,她早就置之度外了!

三年前她已经死过一次,如今最多不过是把性命还回去罢了,还可以在另一个世界见到麟,她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今天她就是揭露刘修祈虚伪的真面目!

刘修祈的眼睛充血,一双手力气出奇的大,眼看只要再加一份力气白月就要被活活掐死,就在这档口,他突然松开手,然后竟莫名地笑了,笑意中暗藏着阴鸷与疯狂,他抬起修长的手指沿着白月颤抖的脸上轻轻抚过,轻缓地将唇凑到她的耳际,有意无意地碰触着她的耳廓。

“白月啊!”他极慢地唤着她的名,细细嚼一般将每个字都咬得极重:“你好像知道的太多了……”

他在她面前表现的如此亲昵,说出的却是如此夹杂着恨意深沉的言语,惊得白月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还未回神,他已经大力地撕开了她的前襟!

刹那间,白月的胸脯暴露在刘修祈眼前。

白月也不遮掩,看着刘修祈挑衅道:“怎么?你敢撕我衣服却不敢要我了么?夜莺不在,你是怕她看见还是你——根本就不行?”

“你——”刘修祈咬牙切齿,双拳紧握,骨节格格作响,脸色又像刚来是那么铁青,双眼充血,样子极为骇人。

换作平时,任何人都要吓得瘫软,包括一天胆大妄为的白月,可是现在她横竖已经豁出去了,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怎么,我说错了吗?你是不想爱还是不能爱?”

刘修祈微眯起眼,瞳孔放大——

从没有一个女人,敢对他这样羞辱!

刘修祈眼里杀机尽显,不过他极力的压抑住,不让愤怒此刻就要了白月的命。

没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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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