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揭露真相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张存义眉头紧皱,不明所以地看着陈置玉。但陈置玉只是喝茶,却没有半点要回答他问题的意思。

见陈置玉不答,张存义的目光在我们之间逡巡。最后他将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紧盯着我的双眼问道:“苏荇,你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

我心中早慌成了一团乱麻!陈母是什么人?头发丝儿都是空心的,心思比春天的毛毛细雨还要细密,想从她手里占到便宜比登天还难,我当初怎么就不多留个心眼儿?

面对张存义的质问,眼下我压根没法回答。

若是坦白说了,我当初确是用那件事换了他的前程,以他的自尊必不会承我的情,还要怪我多事。

原本他以为是凭借着自己的才华被艺术经纪人赏识,才能在北兴路开画展的,如今我却告诉他这是走了陈母的后门……对一个艺术家来说,还有什么是比这更残酷的事?

翻来覆去地想了半天,我还是没能给出张存义一个答案来。伴随着我的沉默,张存义的脸色也如风雨前聚拢的乌云,一点点沉寂下来。

“啪!”

重重一声,他将那幅视若珍宝的《稻草人》弃置于地,一脚踩上去,画面上蒙了一层灰色的鞋印。

“苏荇,我在你眼中,难道是需要被施舍的乞丐吗?”他攥紧了拳头,满眼都是遮不住的愤慨,“我窝囊到需要你的妥协来换前程,我就是这么一滩糊不上墙的烂泥?”

“并不是的,我知道你是很有才华的画家,只是缺人推一把。”那幅凝结了他心血的作品被他踩在脚下,我看着都替他心疼,“你先把画拿起来,昨天画展上不是有人看中了《稻草人》吗?你把画弄脏了拿什么向顾客交差?”

对每个画家来说,作品是呕心沥血的结晶,看着每幅成品的画就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样,稍微弄脏了一点儿都要心疼不已,更别说是像他这样糟蹋了。张存义到底是搭错了哪根筋,才会做出这种自暴自弃的事来?

“呵呵,苏荇,他又没说错,你何必给他虚无缥缈的自信心?”陈置玉在一旁凉薄地开口,“这人想登堂入室,还差了许多火候。北兴路这种地方,不是他这种二流画家想来就能来的。”

说着,他端着半盏残茶,慢悠悠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只见他手腕一抖,白瓷杯口一倾,浅碧色的茶水便混合着绿色的茶叶倒在了《稻草人》上,好端端的一幅画,被一滩斑驳的茶垢给毁了。

“你!”我怒视陈置玉,“你这是干什么!你自己也是画画的,难道不知道一幅画对画家的重要性吗?你别太过分了!”

陈置玉无谓地笑笑,“苏荇,别那么激动,我这是在帮他啊。这幅画值多少钱我买了,趁着它还没脱手,我早些下手毁了,以免以后被人笑话了去,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你……”我已经被陈置玉这番不要脸的论调打败了,简直没法和他这样不讲道理的人沟通!

“毁得好,横竖不过是个残次品,又怎么能卖给顾客呢?还是早点毁了吧。”垂头沉默的张存义忽然抬起头来,神色木然地说了这样一句。

我听到张存义如此自怨自艾,真恨不得一巴掌下去把他给拍醒。若是他真信了陈置玉的话,那才是见了鬼了,他为的不就是打击张存义的自信心吗?

“张存义,你清醒点,他说你是二流画家你就信?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吗?”我弯腰捡起地上那副被毁了的《稻草人》,将上面的茶叶抖了下来,用衣襟下摆轻轻拭去上面的茶渍,“如果你的《稻草人》画得不好,也不会有买家想要收藏,你能不能对自己有点信心?”

“信心?!”不知是我哪句话刺激了他,张存义忽然暴怒了起来,“你现在跟我谈信心?如果你对我有信心,又怎么会向陈家妥协?过去的五年里,我的信心早就被消磨得差不多了,你都不知道它现在有多脆弱!你口口声声说让我有信心,可是这所谓的信心,你连你自己都不相信!”

张存义的话对我来说不啻当头棒喝,看着他歇斯底里的表情,我忽然明白了我错在了哪里。

我错就错在,只是一厢情愿地用我的办法对他好,却没有换位思考一下,这到底是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或许不是在b市最著名的艺廊举办画展,他要的只是有个人欣赏他、支持他,不管他是否有名,都无条件地站在他这边。

我急迫地想要推他一把,想要他在b市的美术圈混出名堂来。却忘了对一个沉寂五年的人来说,曾经深信的,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怀疑;深爱的,也会因为时间历久慢慢淡去。

这世间最无声残酷的东西就是时间。让人哭,抑或是笑,喜怒哀乐都在它的掌控之中。

“我……这事儿是我错了成吗?你别拿画撒气。”我用委婉的语气向张存义道歉,想抚平他愤怒的情绪。但看他的表情,这么做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效果。

“张存义你算老几,敢当我的面对苏荇发火?”陈置玉唯恐天下不乱地把胳膊搭过来,将我圈在他的臂弯里:“看来你这个人不仅仅绘画水平有问题,还很不知好歹。”

我将陈置玉的胳膊甩开,忐忑不安地看着张存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自作主张。但我并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有能力的人有时候也是需要助力的不是吗?我当初只是想着,有人推你一把,可以让你更快地成功。”

张存义狠狠搓了一把脸,想把脸上挫败、失望、颓废的情绪全部清零,但他终究是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他深吸了一口气道:“苏荇,我很清楚你是我为我好,但这不是我能接受的方式。”

片刻后,他又将目光投向陈置玉:“陈置玉,我们现在来谈谈吧,你要怎样才肯把这事揭过?”

从他的表情中,我能看出他勉强压制情绪的痕迹,但他终究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能以他的自制力先将这些问题放到一边。

“这件事我不想和你谈。”陈置玉懒洋洋地地摆了摆手,“你应该知道,就凭一个你还不值得我如此大费周章。我做这些为的是苏荇,至于羞辱你……这只是附带。”

张存义脸色又是一紧。

“苏荇,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这次是不是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言可畏啊?”

“陈置玉。”我收起表情看向他,“你耍这些下三滥的路数,是不是铁了心要做卑鄙小人?”

陈置玉的嘴角向上一勾,生生扯出一个讥诮的笑容,“在你心里我不早就是卑鄙小人了吗?苏荇,我的手段或许不怎么光彩,却绝对是最高效的。你看,你现在不是落了把柄在我手里,只能任我揉捏了吗?”

说着,他漫不经心地捏着白瓷杯子,一点点摩挲着那细腻的瓷胚,“剩下的话我想单独和苏荇淡淡,张存义,你可以出去了。”

“你!”张存义怒目圆睁,“不可能,有什么话你就当面说,我是不会抛下苏荇走的。”

“呵呵,”陈置玉放下手中的杯子,“你还没清醒啊?你以为这艺廊是什么地方,一个被扫地出门的画家还有什么话语权?我看在苏荇的面子上,给你个体面走出去的机会,不要给脸不要脸。”

张存义咬牙切齿地骂道:“陈置玉,你陈家家大势大又怎么样?我就不信没人主持公道了!”说着,他摸出了手机就要报警。

陈置玉眼睛一眯,陡然变色道:“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着,他顺势抄起手边的白瓷茶壶,一抬手就朝着张存义砸了过去。

不过还好张存义察觉得早,他灵活地一个闪避,这茶壶并没有砸到他身上,而是砸在他身后白色的墙壁上,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

“陈先生,怎么了?”艺廊的安保人员闻声推门进来。

陈置玉扬起下巴遥指了指张存义,“这个人太没素质了,竟然在这里闹事,请你们把他弄出去。”

“陈置玉你别太过分!你要对苏荇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可以在b市只手遮天。我和你没完!”那几个保安听了陈置玉的话,又看了看碎了一地的白瓷杯,当下两人一边架着张存义就往外走。尽管张存义奋力挣扎,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被他们一起大力架了出去。最后一个退出房间的,还小心翼翼地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陈置玉两个人,顿时静谧了下来,安静得都能听到我自己的呼吸。我站在房间的一角,防备地看着陈置玉,说实在话我现在对他又恨又怕,摸不清他到底打算做出什么事来。

“苏荇。”他翘起二郎腿,坐在那里朝我招了招手,“过来。”

“我不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我拖过来一张凳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有什么话,就这么说。”

“几日不见,你的脾气果然大了很多,不好驯服啊。”他说这番话的语气,就像是在**一只龇牙炸刺的猫儿,“一个个的,都挖空了心思跟我较劲,怎么在较劲前也不想想,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能耐!”

“你出轨在前,又持械伤人在后,你自己想想,到底是谁在较劲?”看着陈置玉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我完全放弃了和陈置玉讲道理:“算了……既然你觉得是我在较劲那就是吧,我只问你一句,你想要怎样才肯罢休?”

“苏荇,你求人就是这个态度?”陈置玉伸手拍了拍他身边的座位:“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你没听见?快点儿,坐到我旁边来。”

我板着脸慢慢挪到了陈置玉的身边,但是保持在他的一臂开外,陈置玉见状轻轻嗤笑了一声,也不再坚持。

我有限的耐心快被他磨光了,他越是这样悠然自得,我心中越是急得火烧火燎:“现在可以开门见山地谈谈了,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想要的条件就是撤销离婚手续吧?”

我一字一句地看着他,“别的条件都可以谈,但就是这个不行。”

陈置玉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盯着我打量,就在我被他那眼神看得几乎发毛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了,“苏荇,你以为我会要一个背叛我的女人,你哪里来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