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无双这一杂七杂八的长篇大论,几乎使龙安平撞墙,但是,他还是忍住了,忍住了内心热血的翻滚沸腾。他低声回答了一个“是”字,眼泪却在眼眶里打着旋旋,曾几何时,他龙安平是怎样的风光哦,又是怎样的呼风唤雨,以及如何的热血奔涌,还有不曾停滞的慷慨激昂,于此时此刻此景此情此天此地和所谓的“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之豪性,俱已灰飞烟灭矣。“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和“大丈夫能屈能伸”之千古遗训提醒与刺激了他龙安平,刹那间,他感觉平和与舒适了些。

翘腿躺着的黄长富哼哼唧唧道:“哼,祖宗的规矩不能丢。让新兵下去好好思过罢……”

正要退下,钥匙响后,铁门洞开。杨管带拿着单子仰着头吆喝道:“龙安平,出来,提审!”

人生三味未识全,泪眼无眠夜无眠;

惊魂初定心已倦,悔向天地诉缠绵。

潇湘公子龙安平坐在围着有铁栏杆的石墩上,接受锦衣卫锦衣课课长华修明的无休无止的讯问。这次所提讯,跟上次所问并无太多本质意义上的区别。龙安平感到有一种睡意的疲倦。正当他神情困盹之时,忽然间他看到窗外操坪上一个格外熟悉的身影。讯问室的玻璃窗子恰巧对着操坪,来猫耳山第一大牢给关押的嫌犯送衣送被及钱币的亲友,都要经过操坪来到接待室。

此刻,龙安平看到的到底是谁呢?

龙安平的泪即刻流了出来,汩汩的。潇湘公子龙安平的妹妹龙湘珏从古镇凤凰山下赶来了。龙湘珏一手挟着被子,一手拿着大塑料袋,一脸的无助,一脸的迷惘。她的每一步都显得过于蹒跚,对于青春年少的姑娘来说,这些什物太过于沉重了。龙安平想喊,可玻璃窗和门都紧闭着,恐怕喊破嗓子也无济于事。他的心即刻激越无比,是呵,亲爱的妹妹来了,血脉相系的亲人来了。他的心在疯狂的高喊着,“妹妹,珏妹,妹妹,好妹妹……”

泪水就象是决了堤似的从龙安平的脸上汩汩往外涌。一时间,龙安平成了个泪人。

“龙安平,哦,你流泪了?你流泪了,证明你有真诚悔过的表现。你还陷得不是太深,你也不是无可药救,也并非愚顽不化之人……”锦衣课课长华修明的脸色开始霁和了,冷峻凌厉的目光也变得有些柔和了。华修明也有几分激动,他认为他的一番劝诫的话语以凌厉之攻势已取得初步之成效,已在分分秒秒感动着潇湘公子龙安平。此时龙安平所流的泪,足以证明劝诫是成效的开端。

潇湘公子龙安平并未注意听华修明的喋喋不休什么来着。他的身心灌注在了操坪上那个衣衫消瘦的且让他泪水滂沱的亲人身上。龙安平的内心在说,“可苦了你了,妹妹;可苦了你了,好妹妹……”心在不停地诉说,泪在不停地流。他的牙齿不知不觉紧紧咬着嘴唇,以致渗出鲜血而不自知……

妹来了,哪爸爸妈妈呢?家呢?……

中午近一时半左右,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潇湘公子龙安平神情沮丧的回到了15#监室。

杨管带开门后,问:“黄长富,饭留着吗?”

黄长富阴阴一笑,道:“哟嘻,梦幻嘛,留着……”

随着铁门“哐咚”一声响,监室又暗了下去。黄长富一声咳嗽,猛宝象是一条疯狗一样的爬起来。他环睁豹眼,一脸的不善:“新贩子,有贡献吗?”

龙安平神情恍惚间,被猛宝的话问得一愣。他不懂“贡献”一词意味着何,一时间竟回答不上来。

猛宝见龙安平一脸呆傻的神情,便知他的确不懂“贡献”之意,便直裸裸的粗声粗气地吼道:“烟呗!你提审冇带烟回?”一听是这,龙安平慌忙解释道:“我在外就不吸烟的……”猛宝一听,立马就要发作,忽然间号门上的半尺见方的小风窗“咣”的一声洞开。

杨管带对着小风窗喊道:“龙安平,龙安平,呶,你的衣服和被子……”

猛宝上前慌忙帮着把什物接了过来。

漂亮的被子和中等质料的衣服,已引起号号们的眼馋,只有范无双不为所动,冷眼看着。

“龙安平,你妹妹还给你送了2000。这是2000的购物卡,你过细点用!”杨管带递过购物卡,递过一张和气的笑脸。小风窗已在笑脸灿然时紧紧关闭。

猛宝的心一阵狂跳,神情很有点慌乱,望着龙安平手中的2000购物卡,这可是有史以来号子里来得最多最猛的。咬咬干涩的嘴唇,极不情愿而又艰难地说道:“卡交龙头老大……”

猛宝的话很有点底气不足,惹得15龙头老大黄长富和千年老二之参谋不带长的范无双狐疑的看了看不很自然的猛宝。

黄长富漫不经心地接过龙安平递过的2000购物卡,随手放在枕头上,一转头,道:“川娃,饭端给新兵。”

神情疲惫的龙安平接过川娃端过来的米饭,见那不到三两的米饭粗糙泛黄,且有一股子霉味。饭上有两片菜叶子。一看一闻,令人顿有作呕的感觉。龙安平赶紧把饭碗放在墙沿边,道:“黄拐子,我不想吃……”

黄长富斜瞟了一眼龙安平,假意道:“你早饭冇有吃,别饿着了……”

一听这话,龙安平顿觉神情涣散,全身半点力道也无。叹口气,道:“我已是两天两夜没吃没喝了……”

“哦,两天冇呷冇喝?”黄长富不相信似地问。龙安平闻言,无力地点点头。

此刻,范无双翻身坐起:“你多少吃一点吧。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留得青山在,不怕冇柴烧。”

龙安平回道:“我一点胃口也没,晚上再说吧。”

话音刚落,猛宝低声喝道:“川娃,把饭拿去吃了。”川娃答应着,正要走过来,却见黄

长富嚯地站起,愠声道:“熊智,把饭倒掉!”威严的口吻不容置疑,把猛宝闹了个脸红脖子粗。一副赳赳武夫派头的猛宝却对瘦瘦弱弱似病猫的黄长富如此敬畏,直令潇湘公子龙安平分外不解、大跌眼镜。

此景此情,让龙安平喟然叹息了一声:“唉,我好困,我想稍微休憩一会儿……”

下午的讯问使得潇湘公子龙安平更加疲累不堪。他竭力为自己辩解,为他的“达雅信诗社”辩析。可是,愈辩析、辩解,愈觉自己象是掉进了一张无形的网中。

锦衣课课长华修明竟提到了四太子宁治以及四太子的派对。

龙安平真心搞不懂四太子以及他的派对,更别说认识与二太子作对的四太子了。

锦衣课课长华修明此次竟出具了官道敖太爷的书证,这让龙安平百口莫辩。

见问不出个所以然,锦衣课课长华修明只得暂停讯问。那时夜已夜了。

回到15监室,饭已开过。小毛子似乎变得有些殷勤,忙把饭端给龙安平。黄长富例外地挑了一块豆腐乳、一小块辣萝卜干放在龙安平的碗里,还另加了一小勺油炸花生米,大约不到十颗。

还是难以下咽。吃了几口饭,喝了一小碗漂,龙安平觉得肠胃好像受用了一些,精神看上去也不那么萎靡。剩下的饭给了川娃,当然是黄长富的指示。

从中午开始,号子的气氛已不再象龙安平刚进号时那般窒息那般凝重那般晦暗。潇湘公子龙安平心中雪亮,那是2000起了效用。

薄暮时分,灯光也显得明亮了许多。15十来个在押嫌疑犯全都在铺沿坐好,正等待黄长富的示下。

喝着杨管带送来的开水,过足了烟瘾的龙头老大,在过道里来回踱步。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左右,黄长富道:“无双老弟,好久冇搞‘开心一刻’,难得今天高兴,又是杨大头与张不管的班,搞搞小节目,咱也娱乐娱乐。”

范无双见龙头老大黄长富发了话,便清了清嗓子,笑道:“川娃,快来个《猪八戒回娘家》。”

川娃早已装束停当,一方花色毛巾系在光头上,穿件花格子衬衫,手里挽着一个花布包,牵着已打扮成伶俐小孩子模样的小毛子。范无双一声令下:“开始!”已成了似胖嫂又似猪八戒的川娃,调整好表演细胞,拿出浑身解数,边唱边扭。那唱腔那顽皮的动作那惟妙惟俏的神情,倒也博得号号们的一场嘻笑。

也许是老掉了牙的节目,让号里的一二三档都提不起精神气。范无双正欲开口,忽见满脸皱纹、裹着几根白发的老宋站起身来,一揖道:“老大哥们在上,俺宋时宜来了两个多月冇让大家开心过。今儿咯俺宋时宜卖卖拐出出丑,编咯节目让大家乐呵乐呵。”一口南腔北调的老宋,未等龙头老大开示,就已手舞足蹈开了,尖细而沧桑的嗓门不带余音绕梁: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