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渭尘发呆发到整间事务所的灯都熄灭了,只剩他一个人。

再待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不能睡在这里,许渭尘便还是收拾了东西打车回家。

打开门之后,家里很安静,没有不该出现的人,许渭尘松了一口气,洗漱后穿上宽松舒适的法兰绒睡衣,窝到沙发里看新闻。

客厅的沙发很舒服,是三年前许渭尘的房东决定出售房子,许渭尘买下来之后,唐既明给他换的。

唐既明找了设计师来家里,他们又一起挑选颜色,选了这组宽一些的,本意是想舒服一些,但最后摆进客厅,其实显得有点大。

母亲来许渭尘家,也发现这沙发宽得可以再睡一个人,说许渭尘这么瘦睡沙发绰绰有余,她如果来市区,不想回去,就可以借宿,问许渭尘要密码。

许渭尘没有给,不是不想给母亲住,实在是怕她爱上突然袭击,抓到他和唐既明在家乱搞。

晚间新闻的主持人金发飘飘,说到最近L城的空气和天气都很好,L城许多家庭选择在周末出游,给市民推荐了几个春游地点。

许渭尘眼睛看着电视屏幕,心里想别的事情,发现自己好像一个有精神集中困难症的儿童,又忽然意识到,从二十六岁生日前一晚,唐既明突然出现在他家门口至今,只过了一个多礼拜,而他缅怀曾经的次数已经比过去几个月加起来都多。

但他实在没办法控制自己不想唐既明,不思考唐既明给他提供的选择:如果许渭尘愿意,他们可以继续保持关系。

许渭尘怎么都想不通唐既明到他这儿自投罗网的原因。如果说唐既明也喜欢他,未免不切实际,唯一的解释是唐既明可能是喜欢和他**。

想到这里,许渭尘觉得自己应该是找到答案了。

许渭尘感谢父母给他生了一张漂亮的脸,又忽然有点害羞和得意,毕竟即使只是喜欢跟他上床,跟喜欢他本人之间也算得上有点微妙的共同之处。

他原本有些困意,又变得清醒,产生了一些神经质的高兴,在家里转了几圈,发现唐既明把送给他的车的钥匙摆在玄关的柜子上,忽然想好好看一眼唐既明送他的礼物,便拿着钥匙去了地下车库。

许渭尘穿得毛茸茸的,丝毫没有职业形象,幸好时间很晚,公寓地下车库已经没有人进出。

他找到自己的车位,墨绿的轿车好好地停在那里,自从唐既明带他回家开了一趟之后,就没人再来关心过它,像被许渭尘遗弃了一样。

许渭尘解锁了车,坐到了驾驶位,凭着有限的知识启动,方向盘和中控都亮了。他东摸摸西摸摸,依稀记得自己某次和唐既明抱怨过不方便,想学车,还突发奇想去考了笔试,不知道这是不是唐既明送他这台车的原因。

虽然仍没有开车的欲望,许渭尘细细想了想,发现自己还是挺喜欢的。

在副驾驶座前方的储物格里,许渭尘找到了车的说明书,研究一番之后,看到说明书里汽车连接手机的章节,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想试试看,却看见一个来自唐既明的未接来电。

他回拨过去,唐既明很快就接了。

许渭尘心情好,也没有问唐既明这么晚来电话,只说:“怎么了?”

“你还在外面吗?”唐既明问他。

许渭尘微微一愣,说:“在家啊。”

唐既明沉默了两秒,许渭尘发现自己的话有歧义,纠正:“我在地下车库。”

唐既明不说话了,许渭尘听见关门的声音,而后好像是走路的衣服摩擦声,电梯提醒音。

许渭尘觉得他莫名其妙,但是没挂电话,把手机放在一边,低头继续看说明书,没多久,唐既明出现在车窗边。

许渭尘给他开车锁,唐既明坐进副驾,身上带着鲜见的淡淡酒味。

许渭尘抬眼,见他神色如常,便问:“干嘛这么晚来我家?”

“路过,”唐既明说得简单,“你呢,为什么这么晚在车里?”

“不知道,”许渭尘坦言,“我睡不着,看见钥匙,下来随便看看。上次都没仔细看。”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台车。”

“不是,”许渭尘放下说明书,“我又不会开。”

“想学吗?你家门口的路还算亮,现在也没有车。”

“都半夜了,”许渭尘翻了个白眼,“你喝多了吧?”

“没喝几口,”唐既明解释,“晚上新游戏的项目部开了个庆祝销量的派对。”又对许渭尘说:“今天不试试看,下次又不知什么时候。”

可能是已经有些喜欢这台车,而且确实想学很久,许渭尘莫名被说动了。

在唐既明的指导下,许渭尘有些紧张地一脚刹车一脚油门,以龟速将车驶出车库。

公寓楼下的路又直又亮,许渭尘开二十码,唐既明一直鼓励他,夸他开得好,让许渭尘勇敢了一些。

但是开到一块草坪边,许渭尘看见街边的别墅,其中一栋门口停着台家用小卡车,不适感突如其来泛了上来。他不小心踩下油门,车猛地往前冲了几米,险些撞上邮筒,他吓得全身僵硬,幸好肢体的反应很快,换成刹车用力一踩,手还抓着方向盘拐了个弯,急停在了草坪上。

他骂了句脏话,唐既明竟然还是很镇定,没有被这场意外吓到,只是替他熄了火,问:“还好吗?”说:“今天到这里吧,明天我来开回去。”

许渭尘惊魂未定,摇摇头,在位子上坐了一会儿,说:“算了。”

“我可能真的开不了车。”他低声对自己,也对唐既明说。

唐既明轻轻碰碰他的头发,问他:“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许渭尘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犹豫着,还是说:“阿姨和你说过我爸的事吗?”

“我只知道是事故。”唐既明说得模糊。

草坪四周有大灯照着,许渭尘看不见细节,但可以看见唐既明眼睛里的光。

父亲去世后,他和母亲从未提起这个话题,也没有别人可以说,原本以为会烂在心底永不揭开,不知为什么,这时他突然有倾诉的欲望,便告诉唐既明:“那天我妈做了苹果派,让我爸爸给原来住在你家的那户家庭拿过去,他们的小孩回家,超速行驶,转弯急停,没有看到走到车库门口的我爸爸——他开的是那种家庭卡车,我刚才看到一台很像的,所以有点心理阴影。”

唐既明听着,好端端碰了碰许渭尘的脸,许渭尘耸耸肩说“别摸了,我没哭”,又告诉他:“其实警察把我从学校接回去的时候现场都清理干净了,雪铲掉就什么都没了,我妈不让我看遗体,我对葬礼也没什么印象,弄得我以前有时候觉得我爸只是失踪了,被那辆小卡车绑架了之类的。

“我们也没搬走,我妈不想搬我也不想,但是我讨厌车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才骑车,也没不欢迎你,故意欺负你。我就是单纯的心情不好脾气也不好。”

许渭尘顺便为自己解释了几句。

唐既明也说:“我知道。”

说完之后,许渭尘心里清楚自己说的都挺多余,唐既明不一定想听。

不过说都说了,想太多也是徒劳,他看着唐既明的方向,希望他和唐既明以后不管还睡不睡,都可以有一种与他人不同的亲近关系,便开口说:“不说这个了。”

许渭尘按了按键,把车的天窗打开,从方形的小窗往外看,应该能看到星星,只是许渭尘看不到。

他抬头看着一片漆黑,想了一会儿,问唐既明:“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以后呢?”

“什么方面?”唐既明问他。

“感情。”许渭尘脑中想的是去年在飞机上看的,唐既明的访谈,他这次没有逃避,开口问了。

唐既明的回答和当时的不一样:“还没想过。”

许渭尘不明白唐既明的转变是由何而来,瞪着天窗问:“那你现在喜欢的还是艾莉丝那个类型的女生吗?”

唐既明顿了顿,才说:“怎么说起她?”

“我不知道,”许渭尘的声音轻了一些,“我有时候想,如果当时我没有逼你跟我上床,你们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唐既明安静了一小会儿,许渭尘以为他默认了,但是他说:“不会。”

“我那时候不知道喜欢是什么,”唐既明的声音听起来比许渭尘认真很多,“和她比较聊得来,跟她父亲也有工作往来,所以接触得比和别的异性多一些。我当时以为如果我会成家,应该是和这一类型的女孩。”

“那还不就是喜欢?”许渭尘生出一股无力的气,伸手推了推他,不知推在什么位置,但唐既明马上就抓到了他的手而后否认:“不是。”

唐既明的否认很彻底,没有留一点暧昧的余地,对许渭尘说:“许渭尘,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唐既明说得很轻很诚实,像空气中漂浮的一个谜团,他对许渭尘来说永远都是谜。许渭尘不懂他在何时何地爱上过谁,竟然说得这么伤感,也不想知道详细,以免更伤心,只能不甘心地承认:“好吧,我不懂。”

“那你喜欢跟我上床吗?”许渭尘同样也想像那位不知名人士一样,得到来自唐既明的认可,有些不知廉耻地往他身上靠,亲唐既明的脸,又亲他的嘴唇。

唐既明好像对许渭尘无奈,搂着许渭尘的腰,回应了一会儿许渭尘,承认他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