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寓到帝唐,坐公交车的话正常来说需要四十分钟,其中有一半时间是堵在路上的,等车最多二十分钟,所以,提前一个小时出门差不多刚刚好。而苏言,为了有更充裕的时间,每天都是七点三刻就等在站台上了。

今日的她更早,七点半就已经到达了站台,却是等了好久都不见途经公司的任何一路公车过来。她不断地探头向左张望着,每每都是失望,车子始终不来。眼看着其他公车一辆一辆地驶过,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一开始的镇定渐渐演变为不耐再到烦躁,最后化为了满腔生怕迟到的焦虑。

有一种等待,叫做望眼欲穿,正如她此刻这般,要不是穿着高跟鞋,她都想立刻跑步去公司了。终于,在腹诽了无数次的‘怎么还不来’后,一路经过帝唐的公车姗姗而来了。她看了一下时间,八点十分,应该还来得及。

远远就能看见那车厢里已是塞得满满当当,而当车子停下车门打开的霎那,早已簇拥过去的人群立即拼命往上挤,那混乱的阵势令苏言目瞪口呆。她最讨厌大热天的挤公交了,可是没办法,她已没有时间再等下一辆,也只能硬着头皮挤上了车。

刚站稳,就听见有人抱怨了:“我们都快等了一个小时了,怎么回事呢?”

“路上遇到了一起车祸,堵得厉害,警方正在疏散,我也无能为力啊。”司机颇感厌烦地做着这不知是第几遍的解释。

车子重新发动向前而去,那行进的步伐就像上了年纪的老人,慢慢悠悠。每到一站,基本都是上的人多下的人少,车厢里愈见拥挤,挤得那些站着的人只剩个立足之地连转身都难。一滚滚热浪袭来,夹杂着浓浓的汗水味,即使开着冷气,也让人觉得无比难受。

置身于这个空间,苏言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一路煎熬,终是到了站点,她冲破人群的层层阻碍艰难地挤下了车,脚一着地便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突然,一个念头跃上脑海,她干嘛要去挤公车呢,驾照都到手了,完全可以自己买辆车开啊,又自由又舒服。对,回去打电话跟爸爸说说。

仿佛是心有灵犀般的,刚吃完午饭,陆清远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苏言找了个静谧的角落,欢快地接通了电话:“爸。”

“言言,”听筒里,传出的是一个慈爱的无限宠溺的声音,“吃过饭了吗?”

“吃了,你吃过没呀?”

“我也吃了,在那边还好吗?”

“嗯,好着呢,对了爸,我找到工作了。”这事都还没告诉爸妈呢,上一次通话还是两个星期前,每次都是爸妈打过来,她难得会想到打过去。

两人闲扯了一会后,苏言刚想把早上的想法说出来,陆清远就先开了口:“言言,你上班是怎么去的啊?……坐公交车……那多不方便,买辆车自己开吧。”

“爸,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呢,今天挤车可让我郁闷了。”

“有空就去看车吧,尽管挑,看中哪辆就买下来,爸爸给你打钱过去。”

苏言在电话这头乐弯了眉眼,小女儿姿态尽显:“爸,你真好。”

“因为我是你爸啊。”电话那头的陆清远也是笑容满面,“记得有空常回来看看,我和你妈都很想你。”

“好,我会的。”挂了电话,苏言的笑意还一直保留在脸上。

陆清远,她的后爸,却比她的亲生父亲还要爱惜她,那份浓烈的疼宠甚至超过了对他自己儿子的爱,有时候她都怀疑究竟谁是他的亲生孩子了。

其实跟着妈妈进入那个家庭后,一开始她并不叫他‘爸爸’而是叫‘叔叔’的。她永远记得十二岁那年,这个男人为了救她而倒在了血泊里,性命垂危,幸好及时抢救了过来。那天以后,她都喊他‘爸爸’。她,也爱他,尊敬他。

“苏,原来你在这儿啊。”

身后传来马青的声音,上午他就把对她的称呼从‘小苏’省略成了‘苏’,他说这样更亲切。苏言回过身来,伴随着他的下文。

“前台那有东西要你签收,你快下去吧。”说是打她手机占线,就打到办公室来了,他接后便找了出来。

“什么东西?”

“我没听清楚,去了就知道了。”

奇怪,谁会把东西送到这里啊?苏言满腹疑惑地到了前台,只见一个头戴太阳帽身穿工作服的小伙子捧着一束花漫不经心地张望着,等她走至跟前时他便确认了一下她的身份,然后说到:“这是您的花,请您签收。”

好大一捧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苏言签完字后从他手里接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一张粉色的卡片,上面有很多字,但她的全部视线都被最底下潦草却颇具风范的署名吸引了去。孙阳!昨天遇到的那个男人!怎么会是他,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上班?

这下,疑惑更深了。

回到办公室后,手里的鲜花顿时引来了同事们的目光,也引来了一番八卦的猜测。对于他们所想的送花者的身份,苏言一一否决了,最后概括到:“其实我也不认识。”说完随意地将花丢在了一旁的长桌上,那里堆着一些需要销毁的垃圾文件以及用不到的多余物品,显得有些杂乱。

她很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受鲜花,那样虽然浪漫却过于招摇又显得矫情。所以对这突如其来的玫瑰,她是有些反感的,就先搁那儿吧。

下午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好不容易熬到快要下班时,办公室里来了一位贵人。

当时苏言正埋头处理着手中的资料,忽然就听见许多个声音纷纷响起,那内容只有简短的两个字——孙总。

她闻言抬头,随即猛地吓了一跳。她以为这个所谓的孙总会在门口或者离她很远的地方,怎么都没有想到那人就站在了她的眼前,而且正用一副饶有兴味的眼神注视着她。当看清楚来人的长相后,惊吓瞬间变成了惊愣,“是你?!”

“是我。”看着她错愕的表情,孙阳的笑意更浓,“看,我们又见面了吧。”

“孙总?你是?”她除了知道公司的执行董事兼总经理叫唐逸以外,其他高管的名字一概不知,更是没有见过其中任何一人的庐山真面目。

“帝唐副总经理——孙阳。”

“啊!”副总,那不就是公司的第二把手!天呐,不是说那些高管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嘛,她竟和这样一位大人物有了牵连,苏言这下彻底懵了。

“孙总,你找什么呀?”看着他的目光从自己脸上转移,流连到她的办公桌,接着四下找寻,最后停留在了那张放着废弃之物的长桌上的那束颓然躺倒的玫瑰上,苏言这才想起那花不正是眼前的这位送的嘛,“那个……我……”

“不喜欢么?”孙阳苦着脸打断了她的支支吾吾,故作可怜到:“言言,你就这样将我送的花抛弃在那堆杂物上,太让我伤心了。”

言言,他什么时候和自己这么熟了,竟叫得这么顺口,“我只是不喜欢陌生人送的东西。”

“我们是陌生人吗?”不等她回答,他就继续说到:“作为补偿,你必须让我送你回去。”

呃,这是什么逻辑?苏言想拒绝来着,话出口却鬼使神差地变成了‘好吧’,她认为这一定是下属对上司固有的听命心理在作祟。

“我在地下车库等你。”说完,孙阳潇洒地转身离开了。

五点一到,苏言就收拾起包包,怀着忐忑的心情坐下电梯到了负一层。喇叭在她现身的那刻响起,她循声望去,透过车窗玻璃迎上了一双颇为失望的眼睛。

失望,他何来的失望,一定是她看错了。垂眸望了一眼车头标志上跃起的红髻烈马后,她便径直朝着车门走去了。

“果然被我猜中了。”

苏言刚系好安全带,就听见他说了这么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什么?”

孙阳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然后踩下油门,待车子驶出一段距离后,他才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玫瑰。”

哦对,她忘记把花带下来了,从见到他以后,她的脑子一直处于混沌状态,压根就把这事给忘了。苏言有些窘迫地解释着:“我不喜欢鲜花。”这倒是实话。

“哦?女生不都喜欢这些玩意吗?”按照她的指示转过一个路口,孙阳调整好方向盘,恢复了一派吊儿郎当的神情,“好吧,那以后不送你花了。”

这话怎么听着像是还要继续送别的什么东西啊,他的下一句话立刻佐证了她的想法,“言言,你喜欢什么?”

喜欢……旅游还有美食,不过苏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换了其他,“孙总,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除了公司。”

从‘寒舍’中他的话语来看,他显然早就见过自己,或许是在公司,或许更早之前。而联系她进帝唐一事来想,他极有可能就是那个背后相助的贵人。是不是在哪见过?这个问题是他问过的,她当时以为那是他的搭讪之词,现在一想,他们可能真的有在哪里见过,所以她又重新问了出来。

孙阳听了她的问话后,以为她记起了什么,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欢快:“你觉得呢?”

“没有啊。”就是这里奇怪,她的记忆中毫无关于此人的任何印象。

好吧,那一次确实算不上见过,不要紧,反正来日方长呢,“的确没有。”

苏言准备好的问题卡在了喉咙里,没有见过,那就没有问下去的必要了。她不再犹疑,专心指路,一番转折后,那熟悉的建筑映入了眼帘,“前面路口右拐就到了。”

车子在小区门口缓缓停下,孙阳望着中间花坛后大石上的四个字说到:“新瑞花园……你住这里?”

“嗯。”苏言推门下车,微笑着同他挥手告别,“孙总,谢谢你送我回来。”

“这是我的荣幸,明天见。”看着那个俏丽的身形消失在眼里后,他才驱车反方向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