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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脏跳的飞快,伤病刚愈的身体还不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剧烈活动,手下的动作多少有点虚浮,他跪坐在陆离身上,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陆离的颈子上,陆离深深的陷进柔软的床垫中,脸色痛苦却不挣扎。

他的目光还是澄清的,甚至是温柔的,他看着上方的沈渲,无法呼吸无法出声,他用双臂轻轻扶着沈渲的腰,就像沈渲在和他玩耍,他生怕沈渲一个不小心从自己身上摔下去似的。

脸憋得越来越红,痛苦一点点的加重,眼底浮出血丝,面孔上扭曲的表情再也遮掩不住。

沈渲突然撤了手,颓然的向后一坐,压在陆离的大腿上,陆离猛吸了几口气,开始剧烈的咳嗽,沈渲粗粗的喘气,好像自己也刚窒息了似的。

陆离的嗓子眼像是刚被火烧过似的,他挣扎着撑起身子,又止不住的咳了半分钟,他深深的吸气,把呼吸调整的平稳。

沈渲坐在他脚边,目光有点呆滞的看着他,手指神经质的抓着床单,一言不发。

只是他的双眼越来越朦胧,慢慢的浮上一层水气,他的表情如常,一眨眼,右眼却淌下一道窄窄的泪来。

止不住的蜿蜒而下。

他也不擦,也不动,静静的像是一尊石像,连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了。

陆离爬向他,在距离他一臂的地方停下,张开手臂。

沈渲抬起身也张开双臂,靠进陆离的怀抱里,然后搂住他的腰。

陆离把他往面前一带,搂进怀里,那颗脑袋靠在肩膀上,让那个身体那么真实的抱在手里。

他不由的把双臂收紧,让沈渲再靠近自己一些,让他冰凉的面颊贴着自己的脸,让他瘦削的骨架硌在自己的胸前。

沈渲攀住陆离的肩膀,十指扣进他的肌肉他的皮肤他的血液他的骨骼,尖尖的下巴滑过他被掐的红肿的脖颈。

沈渲突然开始啜泣,抽噎,好像泪水堵塞了鼻腔,卡住喉咙,他发出破碎的声音,然后这声音越来越大,他开始嚎啕大哭,眼泪纵横了整张脸,顺着陆离的肩膀流向他的锁骨,淌到胸口,一直流进心尖流进记忆的最深处。

他蓦地张口咬住陆离的肩膀,尖尖的小虎牙刺进肌肉里,他狠狠的狠狠的咬下去,让那哭泣的声音变得沉闷而断续。

陆离抚摸着他的头发,抚摸着他的脸颊,擦掉他凝在下巴上的眼泪,轻轻的吻着他的头发,他把脸半埋在沈渲的后颈,鼻尖蹭着他的皮肤,环抱着他的身体却不敢使劲。

他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除了这句没有意义的话他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出什么。

时日很短,等待却漫长,每一秒钟都像是煎熬,伤痛在身体上,却有更难耐的纠缠和挣扎像是钝钝的刀一样一下一下的割在心口上。

比如怀疑,是不是信任变成了愚蠢的事情?

比如爱情,是不是亲吻变成了随便的事情?

比如有那么多的人都咬定了这一切都是一个骗局的时候,你,还会固执己见么?

你还会觉得那些笑容、拥抱,那些甜美的日子是真实的么?

你还能果断的不假思索的说出,“因为我相信你”么?

你还能一如既往的坚信着,与我相遇是件美好的事情么?

脖子上火辣辣的痛,气管像是缩小了一圈,呼吸阻碍在里面,干涩的,痒痒的。

肩上应该早就破了,会留下小小的伤口和深深的牙印。

可是这一切和你遭受的相比,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恨么?恨我什么也没有告诉你就做出的行动么?

恨么?恨我这么多天让你受到的煎熬么?

发泄吧,把肌肉咬穿也没关系。可是你要知道,我是多么的高兴,因为你从未走开,因为你站在原地等待。

陆离吻着沈渲潮湿的面颊,舔掉他睫毛上的眼泪,满嘴淡淡的咸味。

他像是要把沈渲揉进怀里,他沉沉的说着“谢谢”,鼻音浓重。

许久,沈渲像是哭的累了,他松开口,牙床酸痛而僵硬,他把头枕在陆离的臂弯中,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不住的颤抖。

陆离轻抚着他的背,像在哄一个刚要入睡的婴儿。

“不要说‘对不起’,也不要说‘谢谢’。”沈渲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软软的躺着,他微笑一下,“我一直记得你说过的一句话——‘既然我选择了相信,那么被骗也是我心甘情愿的,是我自己需要负责的事。因为谁也没有一定要对谁坦诚的义务。’”

他的笑容慢慢的变苦,嘴角不可抑制的轻微的颤抖,他伸出手去触摸陆离脖子上一道道的印记,正是自己十指交错的形状,他尽量平和着气息说道:“只是相信两个字,说的容易,做到太难。”

上一秒钟我们还谈笑晏晏,我趴在你的肩上伏在你的耳边说着等我回来。

下一秒钟你就出手伤我,那痛穿过肌肉,一直插到心底。

我用什么来相信你?我凭什么而相信你?

唯有感觉而已。

唯有回忆而已。

唯有那或许虚无缥缈或许只是一场春梦的刚发芽的爱情而已。

可是我愿意。

哪怕所有人都告诉我这一切是假的,我也愿意一错到底。

只因为那是你。

“怀疑过么?”陆离用手指卷着沈渲额头上的碎发,缠绕、再放开,“怀疑所有的东西都是骗人的。”

沈渲用手指沿着陆离狭长的眼睛描绘:“我很清楚,以你的手段,可以在任何地方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我干掉。或者你可以用枪,那么近的距离我肯定活不了。”他慢慢的笑,“虽然林叔说了你可能会有的种种考虑,可是我知道,那些对于你来说都微不足道。”

他的声音突然沉下来,脸色也有些灰暗,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忍回忆的细节:“现在说的那般轻松自在,就像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可是当时,最初的那几天,每天都很煎熬。”

我一遍遍的想,为什么你事先一句也没提。

我一遍遍的想,没有伤到内脏筋骨会不会只是巧合。

我一遍遍的想,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

我一遍遍的想,会不会这般傻乎乎的等待,等到最后一无所有,只余下伤心而已。

“我是surprise的老板,可我从来没有赌过,那种最简单的老虎机我都没有玩过。但这几天,我决定用自己做最大的一个赌注。”沈渲的双眸粲然,他拉着陆离的手臂坐起来,和他平视,“我赌你做这一切都有你自己的考量,我赌你对我是真的。”

我赌我们经历过的所有,拥抱的温度,亲吻的感觉,还有喜欢的甜蜜,都是真的。

一旦决定,就不再放弃。

对着林叔对着养父对着天下人作戏。

大不了,输了自己。

陆离扬起嘴角,他用手指弹弹沈渲的脸颊,“你总是这么冲动而感性。”他突然凑上前去,衔住沈渲血色不足的唇,含在嘴里模模糊糊的说,“恭喜你,没有输掉自己,还赢了我。”

当时什么也没有告诉你,只因为怕你一切了然,表情和反映都会像作假。

更怕对着什么都明白的你,更下不了手。

如果有了更多的几分不忍,力道稍微的有了偏差,那该如何是好。

或许,或许还有那么百分之一的卑鄙的自己都不想承认的念头。

真的很想知道,你对我的信任,能到达怎样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