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雅云沉默地听着李铭期诉说着这些本该就属于他的事迹,即使表面上没有丝毫的波动,可内心却有一丝切身感开始涌动,并缓缓蔓延开来,刺激着他故作镇定的神经,似乎在提醒着他,那些被他可以掩埋的真相是藏不住的,他应该面对现实。
李铭期目不转睛地盯着蓝雅云,从他眼神中流露出的极为细微的变化判断出他其实并不是一点记忆都没有的,只是他显然在抗拒面对那些令他痛苦不堪的记忆。
李铭期似乎有些明白蓝雅云的梦境为什么是学校的背景了,因为这是一切悲剧没有发生之前的时光。
在这段时光里,他的父母还健在,善解人意又温柔可人的妹妹也还活着,会贴心地给迷糊得忘记带运动鞋的哥哥将鞋子送来。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件,都是些细小的温馨日常,而这,正是他现在已经可望而不可即的幸福。
“不要再说了,你到底想干什么?”蓝雅云在意识到心底深处那令他充满痛苦的记忆正汹涌地满溢出来,一点点地淹没他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平凡快乐,便情绪激动地冲着李铭期咆哮道。
“蓝雅云,我是来叫醒你的,这里是梦境,不是现实。”李铭期见他似乎已经清醒过来,便严肃地提醒道。
蓝雅云摇头,极力地抗拒着快要控制不住的记忆思潮,咬牙厉声道:“不,这里就是现实,你给我马上离开,马上!”
李铭期不肯放弃的一把拽住他的两臂:“蓝雅云,你听我说!如果你不肯醒过来,那么你的身体就会被蓝诺操控,他是猎杀者,他可以在梦境中杀死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蓝雅云一把将李铭期狠狠推开,眼神愤怒地睁得浑圆,气急败坏地质问道:“别人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什么是无辜的人?我的父母妹妹,他们不是无辜的人吗?可他们死了,我的家人,我最在意的人,都死了!我只是想要再看他们一眼,再和他们说一句话而已,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非要破坏我的幸福?”
蓝雅云歇斯底里的咆哮着,赤红的眼眶仿佛要滴出血来。
“你既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又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李铭期从他的话语中可以听出,蓝雅云一开始应该是知道这里不是现实,可他还是选择融入其中,将这一切当做真实地来对待。
“执迷不悟?你根本不懂!”蓝雅云揪着自己的衣襟,重重地喘息着,“我也曾经想过好好面对现实,在没有小风的世界里勇敢地生活下去,可每当我看到别人家庭美满,亲情和睦的时刻,心就忍不住像刀割一样痛,就算回到家里,也只能看到空****的房间,所有的快乐都被封存在置物架上摆着的一张张照片之中。越看我就越想念他们,可悲的是我连做梦,都没办法梦到他们……直到另一个我出现,他告诉我只要我将身体交给他,他就能让我在梦中见到家人……”
“你是资源将身体交给他的?”李铭期听完蓝雅云的自述后一脸的震惊。
“没错,因为他兑现了承诺,我自然也该言而有信。”蓝雅云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可你知道你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吗?”李铭期震怒了,在他一开始发现蓝雅云的意识并没有被蓝诺吞噬的时候欣喜不已,还想着只要他的意识不灭或许就能够克制住蓝诺的存在,谁知他居然是自愿让出身体的控制权的。
“我不知道,总之,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这就够了。”蓝雅云想要的就是能够再见到家人,而这个心愿是在现实中无法达成的,所以他只能寄托梦境来让自己得偿所愿,可郁闷的是他自己却没办法梦到,因此在蓝诺提出帮他实现这个愿望的时候他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身体主权什么的,反正他长期在梦中也不会用到,谁要给就给谁好了。
李铭期有些难以置信,从蓝雅云出院后重新投入教育事业,甚至不求回报地给他们这些差生无偿补习,这些细节无一不证明着他已经振作起来,不再沉溺在失去家人的痛苦之中。
可如今看来,这些积极向上的行为,都不过是掩饰内心脆弱的假相而已,蓝雅云内心的痛苦从来没有减少过,只是被他掩埋在了心底。
悲观情绪和抑郁就像是一颗生命力顽强的种子,只要它还有一丁点的苗头在,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一发不可收拾地长大,蓝诺显然在动手之前对他进行过一番了解,所以才能精准地抓住他的弱点,取而代之。
想到这里,李铭期是愤怒的,但他的情绪不是针对蓝雅云不分青红皂白地舍弃了自己的身体,而是痛恨蓝诺利用别人痛苦的过去作为筹码,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面对心意决绝要留在梦境不愿离开的蓝雅云,李铭期的内心万分矛盾。
蓝雅云意识的存在到底意味着什么其实他也拿不准,如果不顾他的意愿强行将他弄醒,或许可以破坏蓝诺化身猎杀者肆意在异梦中猎杀梦主的计划,也有可能什么都改变不了,只是做了一场无用功。如果结果是前者,那么他应该毫不犹豫地以大局着想将蓝雅云弄醒,那如果是后者呢?他破坏了这个对蓝雅云来说是“归宿”的梦境,对他来说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在李铭期纠结万分无法打定主意的时刻,命运仿佛替他做了一个最完美的决定……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梦境中的蓝诺却突然现身,从走廊尽头的楼梯走了上来,身旁还跟着刚刚离去不久的蓝雅风。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蓝雅云蓦然侧首望去,当蓝雅风的容颜映入眼帘的时刻他的嘴角不自觉地被笑意所浸染,可在看到与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蓝诺时,他的笑容瞬间消散,眉眼中透露出一丝不安。
“你怎么来了?”蓝雅云望向蓝诺的眼神中充满了警惕,虽然他在进入梦境之后便与世隔绝,根本不知道他在外面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是善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