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对灵的不可见性感到极大的困惑,并得出结论说不可见的事物是不真实的。与我们所示的情况正好相反,可见事物本身仅当作为处于不可见事物之中的经验和关于不可见事物的经验,作为不可见事物的效果,作为不可见事物的标志时,才是真实的。总结一下我们的结论:不可见的人格是知识和实在的基础,它包括我们的全部经验及其与自然的相互作用。我们现在还要添加的一点是,人格的世界是目的的世界。
套用威廉·詹姆士的一句名言,所有人,无论是作为个人还是作为社会成员,都是“为目的而战的勇士”。人格的世界是一个欲望的世界,无论是已经实现的欲望还是尚未实现的欲望。人们着眼于未来,希望我们的爱可以延续,我们的恨[4]可以消失,期待着将来会比过去好,只要有可能改进。欲望可以是盲目的、自发的和本能的,但也可以是清晰的、有周密计划的、被合理引导的。自发的欲望是一堆混乱不堪的东西,而有条不紊的连贯的欲望是理性的目的。
无论如何尝试,在人格世界中我们不能逃避目的。有些人,如佛教徒,把欲望当作万恶之源,试图克服欲望,但实际上他们的所作所为只是在用一个高尚无私的目的(如他们设想的那种涅槃)代替我们日常感**的卑微自私的目的。甚至用来消灭目的的这种目的(如果他们是这种意思的话)也是一种欲望。
还有一些人,比如伯纳德·罗素[5],相信欲望,比如“由知识引导的爱”,是美好生活的本质,但同时又断言欲望(或目的)并未用光芒照耀实在的自然。人格虽然被承认为有目的的存在物,但其目的和欲望并没有对产生出目的和欲望的这个世界放射光芒。在此我们需要再次提醒一个事实(本章前面提到过):人格是我们拥有的关于这个世界的惟一证据,而人格是从这个世界中产生出来的。拒斥欲望可以提供诸如此类的证据这一事实,又倾向于排斥感性事实,显然是一种不合理的偏爱。感觉(或自然)的秩序与目的的秩序可以而且能够分别加以考察,自然科学的工作证明了一个方面,而逻辑学、伦理学、美学和宗教的工作证明了另一个方面。然而心灵对统一性的需要不会永远允许对感觉和目的分别进行研究,同样也不允许支持一个而放弃另一个。人是有感知、有目的的存在物,所以人格的世界及其环境必须包括和解释感觉与目的。如果罗素只是想要批判欲望,那么他否认欲望可以引导知识便是有道理的;但若他想要否定可以在理性的法庭上把合理的欲望当作证据来接受,那么他的看法是武断的。
如果人格的世界是目的的世界,那么人们就会问:它的目的是什么?支持目的论的例子在自然界中随处可见,可以表明事物之间的相互适应。为什么会有牙齿?“那是为了更好地咬你,我亲爱的。”这样的目的与其说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倒不如说是问题。目的问题的答案不是仅仅依靠思考自然界复杂的适应性便可以找到的。它的证据和意义就摆在我们面前的人格结构中。只有在人格中我们才知道或能够感受到真实的内在价值,一切价值都只是个人经验的形式。真、善、美、崇拜,如果人没有理解、意识、享受和发展它们的话,那么它们什么也不是。未知的真理只具有潜在的价值,直到某人知道它;没有被听到过的音乐不是真正的音乐,直到它作为声音和谐存在于某人的心灵中。如果没有人是有道德的,那么哪里有什么善?如果没有人是虔诚的,那么哪里有什么崇拜?因此,生命的目的就是充分发展这个人格世界的最高尚的力量。或者说得更简单些,就是恰当和谐地生活。再简单些,生命的目的就是理性的爱或爱理性——它们是一回事。没有理性的爱和没有爱的理性都是残缺不全的和自拆台脚的。
用古老的宗教语言来说,生活的目的是拯救灵魂,使它们摆脱愚昧、仇恨和冷漠。基督教牧师的工作被称作“治疗灵魂”。沃纳·耶格乐[6]最近要求人们注意这一事实,这种治疗灵魂的理想可以追溯到柏拉图的《申辩篇》(29E,30B),在文中苏格拉底被比作医生。人的生命显然具有目的,也显然只有部分目的可以实现。人格的世界需要它所能召集到的所有医生来给予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