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欲雪并不在意少年“写的”和“画的”都是什么。看着少年把它们放到房间中没锁的柜子里，他也从不去打开。

他与少年两人，过上了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大多数时候，少年都陪天欲雪练习仙术，在少年的想法和陪伴下，天欲雪剑鞘上的痕迹越来越多，逐渐成了神山中最厉害的神仙！

有时候少年无聊了，“天欲雪”也会背上“欲天”剑，陪他一起行走江湖。两人行侠仗义，去见识有趣的人和事。他们兴趣相投，凭着英雄胆和少年义，锄强扶弱，助人为乐。

两人感情日益亲近到形影不离。

有一次在屋顶喝酒，少年对天欲雪说：

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了新的意义。如果能跟相爱的人相守万亿年，也许是生命给予一个灵魂最大的恩赐了吧。

天欲雪含笑不语，拿出怀中笛子吹起悠扬的曲子来。少年一边听着曲子，一边枕着手臂，在屋顶的瓦砾间，轻轻附和着。悠扬的笛声合着低沉的男低音，好听到绕梁三日余音未绝。。。。。。

但是这一次，当两人回到神山，却发现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对了。

不过天欲雪本是个随意又随性的人，从不在意这些。少年也就没放在心上。

那晚，两人在家饮酒做诗，研究仙法的时候。几位神仙突然闯入，为首的老者亮出仙剑，对准了少年。

老者说。“我们不杀你，但是神山不再欢迎你。我们希望你滚出神山，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天欲雪抽出“欲天”，挡住那位老者的剑，皱着眉头问。

“师父何出此言！”

老者从衣袖之中甩出一本书到天欲雪的脚下，天欲雪看到上面的字迹是少年的，蹲了下来，一边翻看着书，一边听老者在一旁说：

“他说，我们都是一些卑微可耻的虫子。明知饮食无味，酒不醉人，却乐此不疲地喝酒吃饭。我们每天练习仙法，发明更厉害的剑术，都是一无用处的白痴举动，对整个世界没有丝毫的意义和用处。他说我们就是那些在自己有限的生命中，不知所谓地一味爬向前方的蛆虫。”

天欲雪看得面无血色。

他放下书，慢慢走进少年的房间，打开了这数十年来，一直被他尘封的柜子。

他颤抖着手，拿出一本本书和画翻开，看着看着，眼泪如断线地珍珠般大滴大滴地滚落。

“你们这些神仙，竟然干出随便翻看别人东西的龌龊事来！”少年愤怒地对着老者和几个神仙吼道。

那老者冷哼了一声。“你表面与我们交好，背地里却嘲笑我们是一些可怜的目光短浅的蛆虫，鄙视我们所有人的存在，你难道做的就不是龌龊不堪的事？”

少年没再争辩，只是惊慌失措地追随天欲雪到了自己的房间。却惊讶地发现，此刻房间之中变得冰天雪地，少年的床早已经冻结成冰床。房间地上已是厚厚的积雪，房间顶部，还有鹅毛大雪不断飘落下来。

“欲雪，你听我解释，你看到的那些是片面的。我其实，并不是这样想的。”少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发现都已经凝成冰碴了。

“是么？”天欲雪冷冷地站起身，踏着房间中早已埋没了少年书画的厚厚积雪，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少年面前。

“从发现你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对你真心相待。我小心翼翼，虽然不同意你的一些观点，却不愿意去说破伤害你。我没有告诉他们任何一个人，你是从哪里来的，你来的时候为什么那样伤心！可是你。。。。。。”

天欲雪举起手里的一幅水墨山水画，悲痛至极地用力摔去雪中。少年一下扑到天欲雪怀中，一边哭一边大喊。“欲雪，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数十年。你怎么不信我？”

“我信你，才从不进入这个房间看这些书画！我信你，才从不质疑你与我把酒言欢，仗剑天涯时的想法，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只为了迎合我，为了跟我在一起而已。”

天欲雪的眼睛中流出红色的血，嘴角也流着血，这是神山之中的神仙从来不曾发生的状态，那老者冲过来，抱住天欲雪冰冷的身体，懊恼地说。

“糟了，我们不该用这种莽撞的方式，让他知道真相。欲雪用情太深，恐怕这一次伤心，他是过不去了！”

与此同时，房间里飘下的雪开始变成血红色，大片雪花铺天盖地落下，整个房间变得一片血红，几乎都看不到对方的脸和脸上的表情。

少年的眼睛中也开始流出鲜血一般的眼泪，他不需要寻找，凭借味道就知道天欲雪所在的位置，他再次扑过去紧紧抱住天欲雪的身体大喊。“欲雪，你不要这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就让我一人来承担。我本来就是个，一心求死的灵魂，是遇到了你，才让我重新找回了活着的希望。这数十年来，你我所经过的日子，都是真的。。。。。。”

少年还没说完，被天欲雪一把推到门外。

“不！你一直都没有变。在你的小镇没有，在这里也没有！你认为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能看透这个虚假的世界，你鄙视我们，认为我们所有人都在过着毫无意义的生活。你一边与我喝酒，一边心里在嘲笑着我，那装模作样的愚蠢和可笑。你认为我们在这个虚伪的世界中不知反省？殊不知最虚伪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你。”

“你倒是说说看，你生命的价值又是什么？难道你活着，就为了嘲笑你身边所有人的愚蠢！我告诉你，虽然我们卑微，搞不懂你说的那些道理，但我们在用真诚和善良活着！我们也在努力活出自己的使命和价值！生命的价值不只是你眼中的那些看得到的大成就！普通平凡的生命也有闪光的价值。”

少年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看着天欲雪的表情，惊愕又痛心地向房间的积雪中猛爬，一边撕心裂肺地喊。

“不，欲雪，不要！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你不要！”

少年已经爬不进屋内，因为屋内的积雪已把门给堵住了。

电光火石之间，少年听到房间里，炙热燃烧的噼噼啪啪的火声，那门口的积雪，瞬间变成红色瀑布，从门内奔涌而出汇成河流将少年向神山下冲去。

水中，少年看到悲痛欲绝的天欲雪，正站在烈火中央，他的脚下，少年数十年完成的书画，全部都燃烧了起来。

老者和几个神仙，想要扑到火焰中，去阻止这一场发自天欲雪内心深处的燃烧，然而他们全部都被天欲雪推出了房间。因为天欲雪在神山之中最厉害的仙术，让他们无法抵挡，更无法改变结局。

天欲雪在那火焰之中的最后一眼，是看向少年的，眼中却没有了愤怒和抱怨，有的只是深深的绝望和悲哀。

他蠕动了一下嘴唇，低低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这一次，你要做个好人！这样，就足够了！”

天欲雪就那样在烈火中燃烧着，最后变成了一颗五颜六色光芒万丈的宝石。过了一会儿，宝石，欲天剑，天欲雪和那被燃烧殆尽的，少年住了数十年的房间，一起消失了。

天欲雪的房子瞬间变成了数十年前，少年刚上山时候的模样，原本少年的那间房，被一株大槐树取代，其它屋子都陈旧到落满灰尘和蜘蛛网，了无生气。好似从来就没人在里面住过。

少年在水中发出了撕心裂肺地喊叫，好似鬼哭狼嚎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神山。

他被天欲雪施了障眼法术的水冲离神山，任凭神山的神仙有万般本事，都找不到少年的位置。

天欲雪在悲痛欲绝的时候，仍然用自己的善良守护了少年最后一点自尊。他保护了少年，让他远离将变得像小镇中的人一样对他冷言冷语，冷眼相向的神山上的神仙们。

少年一直在水中漂浮着，一声不响。

天欲雪不知道，他将少年再一次打入了世间最悲惨的地狱，这一次他的离开，给了少年最致命的一击。那是永远都无法愈合的伤痕，在今后少年无法结束的生命里，他每走一步，都会如挖心掏肝，万箭穿心。

少年在水中呆了一个月，他似乎突然感觉到了一次轮回，又看到天欲雪那双清澈的眼眸，看到他正期待地望着自己，一只手拉着自己，等待自己把痛苦的心事向他诉说。

他猛地从水中蹦出来，毅然踏上了寻找神山的路。

少年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沿着蛛丝马迹，历尽千辛万苦，他终于又找回到神山。

神山的人一见少年，立刻将他团团围住，绑缚起来。关进牢不可破的铁笼之中。

老者怒声呵斥他说。

“你还有脸，有胆，有种回来！”

少年惨白着脸色问。“天欲雪呢？”

“他死了，我们找遍整个世界，也没有发现他一丝一毫的踪迹，包括他的欲天剑，他好像从来都没在这世界上活过！”

少年没有回答，眼泪顺着面颊流淌下来，嘴里小声嘟囔着。“死了？他真的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