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年前,小鸟儿前往夏威夷度假。
那时候的小鸟儿,出手大方阔气,购买了全球最好的旅行社“honey”团队游豪华套餐,带着父母,妻子,两个可爱的小女儿,还有哥哥全家三口同行。
9个人一路欢歌笑语到了夏威夷。
那时候的小鸟儿,是个精算师。每天的工作,是从无数个偶发事件中,建立关联模型,做各种事件的可行性概率推测分析。
他是韩国人,就职于一家国际大公司,行业内小有名气。工资月薪上万美金,十年前就在韩国买了大别墅,为了照顾爸妈,一家人一直住在一起。
舟车劳顿,加上休假前加了一个星期的班,小鸟儿到酒店就先睡着了。
而他的家人却先行去了海滩玩耍。
不想却遇到了海啸。
那一次意外的海啸,夺去了很多人的生命。
包括小鸟儿的一家八口。
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所住的夏威夷酒店,已成破壁残垣,他疯狂地跑到海滩上寻找家人,可是哪还有什么海滩了!
海水已经到了酒店大堂,海浪把大堂里的沙发,不断卷向海的深处。
小鸟儿嘶哑着嗓子,抓狂地大喊着父母,女儿的名字,可是,只有余威仍在的海浪,跟他一样撕心裂肺哭喊着的人,在远处回应着他。
他穿着这身旅行社赠送的团队服,蹲在大堂的海边,整整三天三夜。目光呆滞地看着海滩重新显露出来,看着直升飞机在头顶不停地搜寻遇难者的遗体。
他们一家人的尸体,只找到了他妻子的。他抱着妻子,孩子一般嘤嘤哭泣了许久,也不愿意放下。
直到他也被当成生命垂危的遇难者,被救出了夏威夷。
小鸟儿在医院躺了一个月,虽然身上没有任何伤,身体的生命特征却在慢慢减弱,眼看着他的各个器官都逐渐衰竭,已经到了让医学束手无措的地步。
他的主治医生,站在病床前,对他讲起了“意识”可以决定人类生死的科学,企图让他用把自己的身体摧垮的意识,来拯救自己。
小鸟儿眼神呆滞地看着医生,半晌,从他的牙齿缝隙中挤出了几个字。
“为什么要拯救自己?”
因为小鸟拒绝人工智能器官的移植,把手里所有的钱,都捐献给了夏威夷海难救助机构,所以医院已经在开始准备他的后事了。
就在他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秘密CX警察身份的赵子轩站到了他的病床前。
赵子轩表明了来意,只说想要问小鸟儿几个,关于海啸的问题。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看着有些模糊不清的赵子轩,高大又慈祥坚定的身影,用气若游丝的声音问。
“为什么是夏威夷?”
赵子轩扬起好看的眉毛,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小鸟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液,用尽力气对赵子轩说。“我调查过,夏威夷这个地方,地壳运动,十分稳定,发生这样的海啸的概率是千分之2。3。为什么是夏威夷?”
赵子轩叹了口气,他能体会小鸟儿的切肤之痛和求死之心,因为他也是视家人的幸福胜过一切的那种人。
他当然没有告诉小鸟,这是“不可思议犯罪”引发的海啸。
只是询问了几个关于海啸前在酒店中出现的人,发生的情况。
赵子轩没想到的是,这寥寥几个问题,却让小鸟儿重新燃起了生存的希望。
那是无比强烈的复仇愿望!
猜到赵子轩的来意,甚至猜到引发夏威夷海啸真正原因的小鸟儿,在深夜拔掉了身体中输入营养的管子,一个人默默回到夏威夷海滩。
他琢磨着与赵子轩对话中的线索,从酒店的断壁残垣中寻找着蛛丝马迹,去网上寻找地壳外力变化的原因,甚至人工智能可以对地壳变化进行的干预理论。
几天后,他给赵子轩打了电话,当赵子轩再次前来看他的时候,医院的医生都团团围住了他。主治医生问赵子轩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把小鸟儿给起死回生的。
赵子轩一听,心里暗叫不好,看来是低估了这个生命垂危的病人。他几步来到小鸟的病房,小鸟儿正盘着腿,坐在**,看着一张大纸。
他看到赵子轩,兴奋地举起瘦弱枯干的手臂,向他招了招手。
赵子轩走到他的身旁,看着他用几天时间,调查并推理完成的一张关于“意外海啸”的网状图,包括海边发现的一颗人工智能芯片和生产它们的公司名称,都豁然写在纸上。
小鸟儿只是用精算的方法,却准确地完成了对制造海啸的凶手侧写和基本推论,还巧妙地恢复了被摧毁的监控录像中凶手的身影。
赵子轩,吃惊地看着没有CX强大数据系统和电子智能设备帮助的小鸟儿,个人手工实现的,与自己同等程度的调查,惊骇于他的调查结果的同事,也很清楚地认识到,眼前这个差点儿被灭门的灾难打垮的孩子,是个刑侦奇才。
他将小鸟儿破格招募进入CX,并让他作为自己的搭档,带着他完成了第一个不可思议案件,在所谓的“公共梦境区域”,用特殊方式,找到了那个制造夏威夷海啸的凶手。
不过,两人在这踪案件上,有个分歧。
小鸟儿认为凶手背后还另有人指示,赵子轩却根据凶手已经供认不讳的事实,否认了小鸟的推测。
赵子轩只与小鸟搭档了两年,这两年期间,小鸟好像一个机器人一般,饥渴地在CX中学习各种技能,向赵子轩学习刑侦破案的本事。两年后,小鸟的锋芒慢慢藏不住了。
他跟赵子轩,在工作中的意见分歧也越来越多!
小鸟尊重赵子轩,但是对他的老式破案方法和对规矩和CX排名的执着,几乎恨之入骨。
两年后,赵子轩主动换了搭档,并再也不称小鸟是自己的徒弟。
小鸟单飞之后,成绩却更加显著,屡立奇功!破案时间短到数次打破CX记录。
很快,他的名字,就被写在了CX排名柱的最上方。
而且这匹黑马创造的奇迹,35年来没人能够打破。
跟赵子轩一样,他废寝忘食地夜以继日地工作,抓捕了一个个离奇的罪犯,尤其对“灾难犯罪”恨之入骨并极为关切,破案成绩卓越。
不过,每年在CX领奖的时候,他只会说同样的一句话。
他说“自己好像小鸟一样一直飞,一直飞,找不到停下来的地方,他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停下来。”
很多人不懂,小鸟儿为什么总是说这样一句奇怪的话。
有人说:那是独孤求败的宣言;
有人说:那是人到高处不胜寒的寂寞;
只有赵子轩深刻理解那句话的含义。
只有赵子轩知道,小鸟儿一直都在寻找除了妻子之外,其它家人的遗骸,以及“夏威夷海啸”的幕后真凶。
随着科技的进步,小鸟儿用过很多智能设备,却一直都找不到其它七个家人DNA的痕迹。他们就好像“盘古”一样,从这个世界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正因为这样,小鸟也才会一出CX总部,就在夏天穿上这身旧衣服。因为他在刻意提醒自己,37年前,跟自己一起出游的家人,还没有找到!
他把自己的全部收入,都用在购买设备,寻找家人上。从此养成了抠门和拮据的性格,就连穿旧了的皮鞋,也舍不得更换。
而且,只要有灾难事件的案子,他一定挤破了脑袋,都要抢到手去亲自调查!
这个小个子的心中,藏着一个深深的执念。是这执念,让他一直飞,不愿落脚,哪怕是休息上一小会儿也不行。
此刻的赵子轩,从回忆中晃过神,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小鸟儿,心里琢磨着:
“如果他知道了“长留世界”的存在,知道关于“公共梦境区域”的谎言,这聪明绝顶的脑袋,会不会就能找到家人失踪的真相了。
现在,是不是自己告诉他真相唯一的机会了。
难道,自己还要为那些已经毫无意义的CX规矩,继续守口如瓶吗?”
半晌,赵子轩却喃喃地问了一句。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小鸟儿用力摇摇头,拉过豆豆的手放到赵子轩手中。
“师父,既然您已经从CX走了,这个您带进CX的小包袱,总不能一直留给我照顾啊!”
“是啊!一点儿不像百岁老人的帅爷爷,不要扔下我,我是很重要的人。非常重要!”豆豆也紧张地拉起赵子轩的手,有点腼腆地恳求说。
“孩子,你既然有难民身份,又没了爸爸,可以让这个圆脸叔叔,安排你去中国的福利院,毕竟在铁楼里!能让你安全长大!”赵子轩甩开了豆豆的手。
“我不去,我要跟你一起,找杀我爸的凶手。我要帮你找那个蛇蝎心肠的坏女人小囡!”豆豆好像疯了一样,重新扑到赵子轩身边,栽倒在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爷爷,我是很重要的目击证人,一定能帮上您的忙。带我一起破案吧!”豆豆一边说一边摇晃着赵子轩的胳膊,黏糊人的劲头儿,比小鸟儿有过之而无不及。
艳阳下,赵子轩没有看豆豆,而是和小鸟儿默默对视着。
两人似乎一起联想到了37年前,小鸟儿执着要找到灭门家人的凶手的模样。
又一起联想到,长达33年之久的,在CXPK第一的生涯!甚至曾经在CX怒目相见,吵翻了天的情景。
此刻,真叫一个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江湖一笑泯恩仇吧!”赵子轩最终先是淡然一笑,竟伸出手来,拍了拍小鸟的肩膀。
这一对有着特殊意义的师徒,剑拔弩张了33年的竞争对手,此刻已经彻底失去了对抗的意义。
也许剩下的,只是对过往的不舍和留恋吧!
“师父,您上次拍我肩膀,还是在35年前!”小鸟儿嘿嘿一笑,圆脸上又露出好看的小酒窝。他轻轻把豆豆拉过来,揽在了怀中。无比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么多年,小鸟儿没有成家,也没有谈恋爱,他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寻找亲人的遗骸上。如今他看着豆豆,就好像看着年轻时一心要复仇的自己,又好像看到了最疼爱的那个,被海啸带走的小女儿。
“师父,您带上她吧!”
小鸟儿禁起鼻子,扶了扶眼镜儿。
又把豆豆的小手放到了赵子轩的大手中。
“她真的对您很重要。相信我,我知道您的执念,还知道您现在最想做的事。”
小鸟儿说完这句,又拿出了一个精致的,上面标志着数字2053的钥匙扣,放到赵子轩手心里。
“师父,您最讲规矩!如果看到这房间里的东西,一定会举报我。好在,现在赵以沫切断了您跟CX的所有联系通道,CX凌驾世界政治和经济之上,恐怕您也没地方举报了。原谅我隐瞒了您这么多年。因为我跟“花儿”不一样,我其实比她更了解您,而且,我要优先确保自己的安全,因为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办。”
赵子轩看着手心里那独特的钥匙扣,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2053,不是我的CX刑侦小队分号么?这钥匙扣是开什么房间的?你和花儿,后来还有联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