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雷顺着林半夏的目光看去,入目所及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于雷皱了皱眉,很认真地问道:“能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他不敢小瞧了林半夏忽然说出的这句话,虽然后者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异能显现,但谁知道她会不会拥有灵敏感知或者预言之类的异能。

林半夏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轻锤了一下他的肩膀,不好意思地笑道:“不可能是什么异能啦!只是有着莫名其妙的感觉罢了。也许……是不习惯这样漆黑沉静没有生机的大陆。”

她一边说,一边陷入了怅然之中。在海上漂流的时候还注意不到这一点,但真正靠岸之后,发觉这是一片不毛之地,才真正认识到地球已经改变了。之前她和于雷在太行山的时候,也没深切地感受到这一点,毕竟她很快就回到了方舟上,在全是现代化的环境之中,即使是被关在黑暗里,也知道自己身处文明社会。

但现在……

于雷捏了捏她忧心忡忡的脸颊,笑了笑道:“担心什么啊?我们用自己的双手重建自己的王国,不是很带感吗?”

林半夏撇了撇嘴,用手揉了揉被捏红的脸颊,不安地抿了抿唇道:“其实……其实以你的能力,隐藏实力在方舟上生活也是很容易的一件事。还有小冬他……”

这也是林半夏这些天纠结的根源,当初在看到于雷来救她的时候,满身心的都是感动,但在冷静下来之后,便想清楚了于雷和弟弟为了自己究竟放弃了多少东西。

比起应有尽有的方舟,莲花瓣根本不能单独生存,再加上这么多异能者聚集在一起,也许一个控制不好,在下一秒就会分崩离析,真可谓是在钢丝绳上跳舞。而且林半夏也有着些许的不自信,毕竟她和于雷之间的感情,始于末日之后,真正相处也不过是几天的时间。

人家都说爱情其实就是在危境之中最容易产生的错觉,她不想让他以后发现他们在一起实际上是一个错误,更不想让他的脸上露出后悔的表情。

若她没有见过安瑾瑾的话,她也许就不会这么想。

她知道在他的心底,最爱的那个女子根本就不是她。

他可以为了安瑾瑾的安危,硬下心肠与其分手,把她推向其他男人。那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非常爱,爱到已经可以不在乎其他任何事。

他可以为了安瑾瑾,在逃离方舟的最后时刻,强撑着延长时间,甚至冒着有可能自己也永远被留下来的危险。

而且,在最后一刻,他朝她伸出了手。

林半夏永远忘不了那一幕,虽然知道他朝她伸出去的手,也许并不代表了什么。

但她还是无法释怀。

若不是安瑾瑾主动收回了手,林半夏不知道现在的她又该如何自处。

这是横亘在她心中的一根刺,但她却不想像个无理取闹的女人一样,所以这些时日一直忍着,直到今天。

因为这根刺已经在她心中生了根,发了芽,她已经无法再漠视。

林半夏艰难地把话说出口,便再也不敢去看于雷的脸,低垂眼帘,盯着自己在海风吹拂下不断起伏的长发。

于雷闻言一愣,他知道这阵子林半夏有些不对劲,还以为是因为林忍冬无法得到旁人接纳的缘故,没想到这个小女人居然钻了牛角尖。他正琢磨着如何安慰她时,就听到海风中传来了她飘忽不定的呢喃声。

“也许……她还没死……”

于雷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安瑾瑾最后中枪的那个画面,心脏猛然间一缩,半晌后才回过了神。

“是她先放开了手。”于雷把林半夏揽入怀中,此时他才发觉她的身体在瑟瑟发抖。这样的天气根本不可能是冻的,顿时心中怜意大起。“我自然不希望她死了,但我也不会回去找她了。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也有了……别人的孩子……”

最后的那几个字,于雷说得很艰难,但随着这话说出了口,就像是晨钟暮鼓,让他醍醐灌顶般醒悟。

是的,他一直回避着这个事实。但现在他意识到,无论如何,安瑾瑾已经是过去式了。

更何况,他眼看着那颗子弹射穿了她的心脏……

于雷闭了闭眼睛,把心底的哀伤和对于安瑾瑾的回忆埋藏在心底。

这个仇他是要报的,可并不是现在。

双手搂紧了怀中的女子,于雷知道她心底也充满着不安与忐忑,便缓缓道:“我以前听过一个故事,说给你听听。”

“嗯。”林半夏的声音从于雷的怀里闷闷地传了出来,也分辨不出是什么语气。

于雷看着远处漆黑的大陆,和海面上莲花瓣璀璨的倒影,深有感触地说道:“在很久很久以前呢,据说企鹅也是会飞的。有一只母企鹅因为翅膀比其他企鹅短小而飞不起来。后来呢,因为气候剧变,就像我们现在遇到这样的末日情景,南北极变化,企鹅们纷纷都飞走了,去寻找更适合它们居住的栖息地。而这只母企鹅却无法飞翔而留了下来。”

于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有股难以形容的味道。林半夏被他的故事中所蕴涵的苍凉之意而吸引,好奇地抬起了头,“那只母企鹅岂不是很可怜?”

“不,它并不可怜,因为还有一只公企鹅留下来陪它。”于雷抚了抚林半夏的长发,微笑道:“为了找吃的,它们学会了游泳,经过了无数次的艰辛困苦,它们终于学会了在海中捕鱼觅食。”

“多年以后,它们坐在海边。”于雷停顿了一下,“就像我们坐在这里一样。”

“它们仰望天空,母企鹅忽然对公企鹅说:‘对不起,为了我,让你放弃了这么美的天空。’”

“公企鹅执起了母企鹅的手说,‘没关系,因为你,我才收获了这片海洋。’”

于雷一边说,一边握住了林半夏的手,不顾她殷红的双目,温柔地低头吻了下去。

“咕咕!咕咕!”撒风景的声音却突然出现在两人之间,嫩黄色的小果果可能是跑去玩累了,自己跑回了于雷这里,很熟练地噔噔噔地爬上了他的肩膀,与林半夏正好大眼瞪小眼。

于雷心中哀叹,好不容易气氛正好,这个小祖宗怎么又跑出来当电灯泡?当下揪着小果果一阵大义凛然地教育。

林半夏看着他放开的手,忽然一阵惶然。

他说的故事很美,很好。

可是他若不是她的企鹅,而是一只仙鹤,又会如何呢?

“姐,仓库那边需要人手,你有空吗?”就在于雷还想把刚刚的好气氛重新找回来的时候,忽然有个声音突兀地插入进来。

于雷扭过头,看向从远处慢悠悠踱步过来的林忍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恋姐控,自从离开方舟之后,就几乎和林半夏寸步不离。林半夏也因为姐弟两人劫后余生,还有林忍冬在莲花瓣上格格不入而处处迁就于他。这就苦了于雷了,根本没有多少与林半夏独处的机会。现在于雷都已经开始把林忍冬当情敌看待了。

他正想让林忍冬找其他人去帮忙时,怀里的人却已经抢先挣脱了他的怀抱,站了起来。

“今晚肯定很混乱,我先去帮忙了。”此时的林半夏已经没有了刚刚颓然的表情,脸上的笑容灿烂,和于雷挥了挥手之后便朝仓库跑去。

于雷看着她的背影,心想着他刚刚的一番话应该把心迹表明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解开林半夏的心结,不行的话下次再找机会吧!收回目光,于雷不爽地看向还站在他身旁的林忍冬道:“你不去帮忙?专门喊你姐去?”

林忍冬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淡淡道:“我也想帮忙,但277号说他不信任我,不许我插手。”

277号?于雷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他说的是那个王子恒,因为拥有可以缩小非生命物体的大小,所以是他们这里的仓库管理员。说起来王子恒的这个能力也很有趣,但仅限于把非生命物体缩小,没法放大。否则把一个玉米粒放大成一个土豆那么大,恐怕就会大大缓解他们的食物问题。

于雷看林忍冬和他说话的时候都是下巴朝天的,不由得抹了把脸,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怎么还在用编号称呼别人?也不怪别人对你有意见。”这小子,还把这里当成方舟一样看待?谁会希望别人用编号来称呼自己?更何况是那些承受过研究痛苦体验的幸存者们?这小子没有被生撕,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于雷都已经觉得那些人的忍耐度很了不起了。

“没有必要。”林忍冬无所谓地撇了撇嘴,年轻俊秀的脸上布满寒霜,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对于他来说,虽然选择了和姐姐一起离开方舟,但却并不代表他的研究就此中断了。

虽然没有了研究室的仪器和科研环境,但在这样的环境下,他可以取得之前无法想象的研究数据。

就像是下午看到的建筑场景,就像是今晚看到的乌托币,他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异能可以那样应用。之前他甚至以为这些幸存者八成就会在莲花瓣上依靠物资过活,毕竟莲花瓣只要完全展开之后,就会有大片可以用来种植的地方,养活五百人绰绰有余。他并没有想到,于雷他们会有魄力地白手起家建立一个新的家园,而且过程还如此的简单。

若是普通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建立一个新的城镇,估计也要至少半年以上的时间。但这些幸存者,林忍冬稍微估算了一下,觉得不到一周的时间恐怕他们就可以建得有模有样。

林忍冬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曾经提出来的一个推论。

在末日浩劫中幸存下来的这些人,实际上才是被选中的人,是经过考验得到大自然肯定的宠儿。

新世界必将属于他们。

林忍冬抿紧了唇,心中说不出的复杂。

优胜劣汰,这是自然界的铁则,现在也轮到了他们身上吗?那么取巧上了方舟才存活下来的他,又将有何存在意义呢?

“喂!在想什么?”于雷发现林忍冬突然间发起了呆来,便站起身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指。“你这臭小子,说你几句就有意见了?你姐一直对你心中有愧,所以不好说你什么,你也给她省点心吧……”于雷很少对人说教,但林忍冬这种倔脾气实在是太让人看不过眼了。

林忍冬盯着于雷看了半晌,直到后者都开始有些不满了之后,才勾唇嘲笑道:“还不是我姐夫呢,就已经开始管教我了?”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于雷捏紧了拳头,忍住想要往这小子脸上轰一拳的冲动。他突然有些理解了,为什么第一次在方舟上见到这臭小子的时候,他正在被人围殴。因为实在是太欠揍了!

林忍冬瞅了瞅于雷肩头正歪着头看着他的小果果,淡淡道:“我的事情不用你多管闲事,这里的情况稳定下来,你反正也是要离开的吧?都安排好了吗?”

于雷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林忍冬瞥了他一眼,“你下午的时候套了我那么多话,不是一时好奇吧?”

于雷悻悻然,没想到科学家的心思就是细腻,他下午就问了那么几句关于非洲大陆的事情,就被林忍冬推测出来他下一步的打算了。既然如此,于雷也不再瞒他,把视线调往远处那片苍茫黑暗的大陆,喟叹道:“既然要选择这里做暂居地,好歹也要和这边的方舟打声招呼。以后大家就是邻居了,远亲不如近邻,总是要搞好关系的。”

林忍冬眉头微微一动,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于雷应是意有所指。近邻自然是指这边的其他三艘方舟,而远亲自然就是指在亚洲的一号方舟。

方舟之间的立场或许会有所不同,但在对待幸存者的问题上,林忍冬相信无论那艘方舟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所以于雷这次去主动拜访,恐怕不会简单容易。

于雷拍了拍他的肩,嘱咐道:“我还没告诉你姐,先别和她说,省得她这些天就想东想西的。”说罢把小果果往自己身后的风帽一塞,让它把那里当成窝舒服地睡觉,这才拍了拍手上沾着的绒毛,笑道:“我也去帮忙了,你记得早点回去休息,这小身板可别吹感冒了。”

林忍冬的眉头抽搐了几下,想要回嘴但这人溜的要比谁都快,瞬间就不见人影了。

看着眼前空气中飘动着的几片鹅黄色的绒毛,林忍冬在许久之后伸出手掌,看着一片细小的绒毛静静地落在他的掌心,脸上慢慢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把姐姐,交给这样的一个人,其实好像……也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