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早上立了秋,后晌冷飕飕”。

这立秋刚过,兰河的气温一下子就凉爽了许多。经历过夏天酷暑熬煎的人,一定会珍惜这初秋的清爽和舒畅的。而钱剑波此刻的心情比这秋天的感觉还要好,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一夜之间会成为正儿八经的正厅级领导干部。

这之前,他除了请包发虎给他推过一卦之外,没有任何征兆。按照一般的组织程序,这样的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由副厅级的兰河新区管委会招商局局长升任正厅级的兰河新区管委会副主任,其程序是繁琐的。首先是省委组织部要来兰河新区广泛征求意见,之后是上省委常委会、谈话、公示,最后才是任职通知。

可钱剑波,包括兰河新区管委会的所有干部(左竹勇当然除外了),都不知道钱剑波会暗不通风地一下子升为兰河新区管委会主管招商引资、政法的副主任。

夏天的时候,省委组织部干部处的同志是来过几次兰河新区管委会,也搞过类似民意测验、征求意见等方面的工作,可那不是针对某一个人,而是兰河新区管委会所有的副厅级以上干部。另外,省委组织部的同志连一点儿口风也没露过,可以这么说,大家都没有听到过类似的一丁点儿消息。

所以,大家都没有朝这方面想过。但钱剑波想过,今年春天的时候,他和包发虎到北京出了一趟差,在北京的宾馆里,包发虎用三枚硬币给他推了一卦。包发虎轻松地说:“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他随口就问:“喜从何来?”包发虎笑眯眯地说:“喜从天降,喜从‘左’来!”

他愣了一下又明白过来了:“难道左主任又要提拔我?……这太快了吧,我这个副厅级才坐上几天呀?”包发虎认真地说:“左主任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此,他给所有人的感觉都是,他随时随地都在为他的部下着想!这个正厅级的兰河新区管委会副主任,就是左主任对你勤勤恳恳工作的回报啊!”

他惊喜地问:“此话当真?”包发虎从圈椅上起来躺到了**:“真不真,看你头上有紫云;升不升,秋字头上梦成真。”

“什么意思?请包兄指教!”

“天机不可泄露!”

钱剑波把圈椅拉到包发虎床边说:“包兄,说说吧!”

包发虎坐起来看着钱剑波说:我们换个话题,你自己悟吧。古代算命术中把“炁云”与“气运”连在一起使用,有时二者不分,认为炁云反映人生命运的富贵贫贱。炁云的色彩以紫色为最贵,七彩色次之,黄色、绿色、蓝色、红色等逐次下移。通常称紫色为圣贤之炁(老子西出函谷关称“紫气东来”),如紫气在人的头顶形成罗伞之状便称之为天子气。所以皇家贵地多以紫色命名,如紫光阁、紫霞阁等。而百官与平民的住地均不得以紫色命名。

传说汉刘邦、明朱元璋都在青年时头顶上就显现出了紫色光环,而吕雉(汉皇后)、马秀英(明皇后)都是因为观察到了其紫色光环才以身相许并一心助其成就大业的。

七彩光环也是贵气,通常是指大才子和大善人之类的大贤之气,有时也指富贾之气。五彩光环和七彩含义相同,比七彩略微次之。黄色光环属官家之气,一般指官僚阶层或与佛门有缘之人。绿色光环携带黄色者多为教书先生与医师;红色光环携带紫色者为将军,携带黄色者为吏,携带青色者为匪,携带绿色者身在江湖。头顶携带粉色为桃花运,携带伞形云气为华盖运,等等。以上均属古代算命术中的望炁之说……

古代风水术中的重望炁(指望地炁)说,认为地灵处必出人杰,凡山脉曲弯成形、起伏有致,山脉分脊、合脊之处必有轮晕,轮晕的色彩与形状便是地炁的本相。风水学中同样以紫气为贵,七彩和五彩为富,其他色彩则与算命术不相一致。有紫色地炁并结成紫彩罗伞的山脉便称之为“龙脉”指天子气。古时历朝历代均有“斩龙脉”之说。历代开国皇帝都想传世万代,为防后世有人夺其子孙的天下,便查寻天下龙脉而断之。

包发虎说到这里问钱剑波:“你去过甘肃刘家峡吗?”

钱剑波说:“去过呀!”

包发虎继续说:“传说甘肃曾有两处龙脉荫及李唐,一在天水附近,一在导河县北即刘家峡水库,均在明初时被刘伯温斩断过。在甘肃刘家峡一带,‘刘伯温斩龙脉’的故事至今脍炙人口。传说刘伯温在导河县北发现龙脉,白日斩断却夜间自行合拢,一连三日,血染土红。

“后刘伯温炼制出十八颗‘定龙钉’以合十八子(李)之数,将龙脉斩断后用十八颗‘定龙钉’将断处钉死,使得龙脉不能自行合拢。然后刘伯温又在龙脉断处建造一塔,并在塔中立碑留言说‘六百年后,水漫此塔,龙脉自行合拢’。巧合的是六百年后,我国在此建造了刘家峡水电站。该地变成了水库,凑巧兑现了刘伯温的预言(现在的真龙天子就是从甘肃出去的)。至今刘家峡一带人民引以为自豪,也为前往刘家峡的游客增添了不少欢乐。风水术中对地炁色彩的吉凶判断通常以九星之色的吉凶为据……”

钱剑波似乎明白了,他问包发虎:“我的头顶难道是黄色的气体吗?”

包发虎答非所问:“说句关起门来的话,咱们左主任头顶上就是粉色为桃花运……”

“你是说主任爱上王……了?”

“还有点距离呢。”

“什么距离?”

“大家都看到了,王一丹要死要活的要和左主任好。我的感觉是这个孩子确确实实是爱左主任的。同样,左主任也是满意王一丹的,他夫人也因为愧对左主任而希望左主任能够和王一丹结婚。”

“问题出在哪里呢?”

“问题就出在他自己身上。他至今还下不定决心呢!”

“他呀,在工作上历来都是雷厉风行的,可在这样的问题上,就有点儿缩手缩脚了。”

“不是缩手缩脚,而是左主任对自己的要求太高。”

“她不会坏主任的事儿吧?”

“不会……剑波呀,就说到这儿吧。今晚说过的话全是兄弟之间关起门来说的话,出了这个门……”

“放心吧,包兄,我会烂在肚子里的!”

……

在钱剑波升任兰河新区管委会副主任之前,他们早就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加好兄弟了。最让钱剑波难忘的是,在他最落魄的日子里,是包发虎给他信心并帮助他走到了今天。但是,在这之前,他对于他的“神神道道”颇不以为然,也从来没有信过他的“异端邪说”。可当上兰河新区管委会副主任后,他信了。他觉得,这包发虎是真正意义上的高人啊!

现在,他才真正理解了那次在北京,包发虎给他说过的那句打油诗:“真不真,看你头上有紫云;升不升,秋字头上梦成真。”这头上“有紫云”是说,包发虎早就看到他在仕途上要进一步了;这“秋字头上梦成真”是说,到秋天的头上,他钱剑波升正厅级的梦想就能变成现实了……

立秋第二天,左竹勇破天荒地来到了他的家里。一进门,左竹勇就当着钱剑波夫人的面开他的玩笑:“我来查查岗,看你这个熊疙瘩是不是跑外边胡作非为去了?……”一阵玩笑和寒暄过后,左竹勇搓着弥勒佛一样的肚子说:“剑波,到你书房,我有事给你谈”。钱剑波夫人把酒杯、小菜端进书房后,礼貌地朝左竹勇点点头,然后拉上门出去了。

左竹勇开门见山:“剑波呀,你个熊疙瘩,你得好好地谢谢你哥呀,你那个正厅级的文件,明天宣布。”钱剑波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左竹勇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钱剑波这下听清楚了,他长这么大,除了给爹妈下过跪,他结婚时跪倒天地、跪过妻子,再没有跪过任何人,今天,他给左竹勇跪下了。左竹勇要拉他起来,被他挡住了:“哥,我说两句话就起来!一、谢谢您十几年来对小弟的知遇之恩;二、从今往后,哥的事就是小弟我的事,不论是公事还是私事,只要哥吱一声,我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左竹勇站起来拉起了钱剑波:“起来!…我告诉你,首先是你工作干得好,其次,才是哥的庇护!……”

这天晚上,他们哥俩谈了很久,最后,左竹勇让钱剑波辞去兰河新区开发集团北部生态游开发公司总经理职务,把主要精力放在招商引资上。最后他说,最近,国家财政部有笔资金,数量也不会小,也就是个几千万。但是,意义非同一般,首先,中央的财政已经向西部的科技文化、交通运输等方面倾斜了,可我们地处西部十一个省之一的西部省,却没有得到过中央财政这方面大的支持!其次,也是最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千里之行始于脚下,我们如果有了国家部委的第一次支持,我们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更多。你要知道,国家对地方的投资每年都在成千上万亿以上,可是,我们不跑,人家是不会把钱送到我们门上的。从现在开始,我们兰河市新区,要把这项工作作为重点,一定要最大限度的得到国家方方面面的投资和支持。

钱剑波插话说:“主任,我明白了。”

左竹勇严肃地看着钱剑波说:“能不能和国家财政部拉上关系,就全靠你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钱剑波平静地说:“大哥,什么客套话我都不说了!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2]

早上十点钟,钱剑波、梁林、罗来德一行三人,准时来到了国家财政部。

从装束上看,钱剑波、梁林显然和他们的身份是相符的。但是,罗来德看上去就有点特别了。他实际年龄只有57岁,可外表给人的感觉他最少也有六、七十岁了。虽然穿着崭新的中山装,但他头上拿皱皱巴巴的帽子上,连同脸上重重叠叠的沟壑里,写满了“农民”两个大字。

他们一行三人在财政部值班室里,打通了财政部某司副司长王泽允的电话。王泽允和值班人员说了几句话后,钱剑波他们才通过值班室走进了财政部的大门。他们无心观赏气派的大楼,还有楼内雅致的装饰,而是急匆匆地通过楼梯来到了王副司长的办公室。

王泽允抬头看到三人之中的罗来德时,先是有点惊讶,随之忙起身绕过面前那宽大的写字台,不但紧紧握住了罗来德的手,而且还用兰河话说:“来德哥,怎么是你呀?”

“你是……允娃子吗?”罗来德望着王泽允,哆哆嗦嗦的站在那里不敢动弹了。

此时此刻,王副司长脸上洋溢着喜悦的光芒:“来德哥,我是允娃子……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罗来德挺挺稍微弯曲的身子,憨厚可掬地说:“允娃子,你,你都做大官了,还,还能认出我来、来德哥呀?”

王泽允摇着罗来德的手说:“来德哥呀,我俩一个锅里搅勺子,一个被窝里尥蹶子,一个南墙里捉虱子,一条沟里骑骡子,……后来,我还到蓝白石去过几次呢!每次去兰河,我首先是去看你的,你说,我怎么可能不认得我的来德哥呢?”罗来德嗫嚅着说:“那就好,好,好啊!”

他俩自顾自地握着手说话,把个钱剑波、梁林冷落在了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梁林偷偷笑着对钱剑波说:“堂堂一个正厅级的领导,在人家眼里还不如一个乡下老农呢!”钱剑波轻轻地碰了一下梁林的胳膊:“注意点!”

王泽允和罗来德正说话时,王泽允的手机响了,他这才发现了一边站着的钱剑波和梁林,他一手拿起了手机接上了电话,一手伸过手来和钱剑波、梁林象征性地握了一下,就忙抽回了手。他说:“有事你找我们的综合处,我没时间接待你……至于吃饭,更是不可能!我中午有要紧的客人要接待呢!……对不起,你找综合处王处长吧!再见!”

放下手机后,王泽允对罗来德说:“今天中午我推掉了所有的应酬,我要请来德哥,还有钱主任、梁女士,到北京最高档的顺王府大酒店吃饭!”

钱剑波忙说:“王司长说的哪里话,中午我们请客,我们请客!”王泽允这才请钱剑波、梁林坐下说:“你们到北京来,我怎么能不坐东表表心意呢!”说着他就把电话打到了财政部附近的顺王府大酒店:“你好!我王泽允,给我定个包厢,我……中午11点半,好的!……是‘一号包厢’,是嘛?好的,再见!”

放下电话后,王泽允歉意地对罗来德说:“来德哥,你先和钱主任他们回去,我马上处理今天上午的工作,我们中午见!”

顺王府大酒店是北京上档次的酒店,刚一进门,礼仪小姐就微笑着把他们带到了三楼的一号包厢。包厢布置得够气派,地上铺着猩红色的地毯,落地窗帘带着几分浪漫。餐桌、椅子全是暗红的格调,给人一种高雅、朴素之感。他们刚落座不久,王泽允就敲门进来了。他冲大家双手一抱,开口说道:“让你们久等了,抱歉!抱歉!”

钱剑波毕恭毕敬地站起来,伸出了右手:“王司长,我们也是刚进来,请!请司长坐主席!”王泽允也不客气,就在主席位上坐了下来,刚落座,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打开一听,又是饭局,就回话说:“谢谢苏省长,我正陪西部省的领导有事儿要谈呢!……苏省长,对不起,我真的脱不开身,请谅解。……要不这样,今天、明天是一点空闲都没有,后天吧?……好的!苏省长,后天晚上见!”

接完电话后,他随手关掉了手机:“今天就是天塌下来也不管了!咱哥们静下心来好好吃饭!”

接下来,王泽允以东道主的身份,把钱剑波拉到他的左手,把罗来德拉到了右手,然后和梁林开玩笑说:“梁女士你坐我对面,你这么漂亮,我能看得仔细一些!……”在笑声中,王副司长点好了菜,并让服务员快点上,说我们速战速决,下午还有会呢!

钱剑波问王司长喝什么酒,罗来德抢着说:“车里不有兰河的顺王府葡萄酒吗,就喝那酒吧,虽不好喝,但千里路上送鹅毛哩,礼轻人意重啊!”王泽允高兴地说:“那就听来德哥的!这叫亲不亲一乡人,甜不甜家乡的酒啊!”梁林站起身,朝王泽允欠欠身子说:“那好,我去取酒去!”说完就款款离去了。

顺王府大酒店菜肴上得快,不大一会菜就上齐了,梁林提来了四瓶顺王府葡萄酒。等服务小姐斟上酒后,王泽允举起酒杯说道:“我在兰河蓝白石村待了五年,我对那地方有着深厚的感情。那里的人民待我不薄,特别是来德哥哥一家对我是恩重如山呀。有一次,我得了急性阑尾炎,如果不是来德哥亲自把我背到医院,我这条小命恐怕早扔到蓝白石村了。这大恩大德,我是铭刻在心呵,一辈子都忘不了。蓝白石是我的第二故乡,来德哥又给了我二次生命。我要报答蓝白石人民的养育之恩,还有来德哥的救命之恩!兰河人民要我办的事,我一定鼎力去办。来,为兰河的高速度发展,也为我们兄弟的友谊,干杯!”

王泽允一番慷慨激昂的祝酒词,再明白不过的表明,兰河新区的项目资金,在他王泽允这里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钱剑波不由得有点纳闷了,难道这个罗来德就这么管用吗?他一出马,对方就这么给面子。这里边,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他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出来之前找这个罗来德的过程。

自从他接受了左竹勇要他到北京争取财政部资金的任务后,他就特别的留意这方面的信息。一次,在与兰河新区管委会副书记林琨的一次闲聊中,他提到了能不能找个人穿针引线到国家财政部去争取资金的事儿。林琨哈哈一笑说,还真有这么一个人,就在青白石区蓝白石街道,他叫罗来德。

钱剑波愣了一下说:“罗来德?他跟罗回德是什么关系呀?”林琨说:“他们好像是本家子吧?不但是一个村的,还是门挨门的邻居呢。文革中,北京一个知识青年叫王泽允的,就住在罗来德家里。现在,这个王泽允是财政部的一个什么司长,可牛了!但他和罗来德一家的感情很好,听说罗来德还救过王泽允的命哩!”

钱剑波一听在自己的辖区里还有这么个重要的人物,很是高兴。突然,他想起来了,他好像去过这个罗来德家呢。那一次抓罗回德时,他和公安局的刑警扑了个空。为了坐等罗回德,他就转悠到了这个罗来德的家里。罗来德家和罗回德家虽是门挨门的邻居。可两家的条件却是天壤之别。罗回德家一砖到顶、起脊挂瓦,家具、摆设,都跟城里人家没什么两样。而一墙之隔的罗来德家则几乎是一贫如洗,三间破旧不堪的茅草房,连个院墙都没有。家里除了一个14寸的彩色电视机外,再找不出第二样值钱的家当。

钱剑波就问:“罗老哥,开发公司不是把这一片地全征走了吗?你怎么还没有搬到新楼房里去呀?罗来德脸上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花:“还是政府好呀,我们家的楼房早分上了,娃子那个乖日的,要娶媳妇了,说什么也要装修一下哩!现在的娃娃们呀,唉,生在富中不知富。那么好的楼房,我说搬进去就成咧!可他不行,老婆子那个老妖,也说不行!好好好,我说我反正拿不出钱儿来,你爱折腾就折腾去吧!”

钱剑波笑着问:“他们都去新楼房去了?”罗来德把卷好的喇叭烟递到钱剑波手里:“来,尝一口,……干就么,他们都去新楼房里了!我们十月国庆节前搬家,娃子国庆节那天娶媳妇……”

“我确实去过这个罗来德的家里。”钱剑波有一点儿担心:“可千万别和那个罗回德扯上什么关系啊!”

林琨强调说:“这个罗来德是一个老实巴交、善良本分、快60岁的老农民,而那个罗回德是什么人呀,完全不是一路人嘛!”

听林琨这么一说,钱剑波就没有再说什么。

钱剑波反复想想,确实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来北京之前,钱剑波还专门给罗来德承诺过,如果争取到资金的话,按规定新区管委会要拿出奖金来奖励有关人员呢!对了,为了得到这笔奖金,罗来德一定给王泽允打过电话了。一定是这样!好一个老实巴交的老农民罗来德,他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儿都没有告诉我……

钱剑波心想,反正人家也答应了,我应该好好感谢人家才对呢!于是,他举起杯子,冲王泽允说:“王司长,你是我们罗老哥的兄弟,那我们就是一家人。来,我敬您。”王副司长笑容满面,连连点头:“对,我们的确是一家人。所以,我们就兄弟相称吧。”

钱剑波客气的说:“那怎么可以呢?您是领导……”

“有句话这样说,到海南才知道身体不好,到深圳才知道钱少,在北京才知道官小。北京大大小小的官有多少啊!一个司局级干部在北京啥也不算,充其量就是一个小小的勤务员吧!来,喝酒!”

钱剑波干完酒说:“你能记着几十年前的农村老大哥,真是情义无价啊!我们能结识你这样的朋友,真是三生有幸啊!”

梁林也接上说:“是啊!王司长的为人处世,令我们特别的钦佩!我也借花献佛,敬王司长一杯!”

王泽允满脸放着红光,让梁林的几句话奉承得异常兴奋。他笑着说:“美女敬酒,我怎么可以不喝呢?”说着便一仰脖喝下了多半杯酒。

大家对王司长说着褒奖的话,赞美的话,所以喝酒的场面十分热烈。大家劝王泽允喝了一阵后,王泽允用手捂着酒杯说:“咱们喝酒可要明确主题呵,今天是我请诸位喝酒,可不能老敬我酒呵。来德哥,我们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你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呀。”

罗来德几杯酒下肚话也流畅多了:“允娃子兄弟,我们俩是兄弟,可钱主任是我们的父母官呀,兄弟还是要听父母官的,他让我们喝,我们就喝个尽兴,喝个痛快。话又说回来,你能把钱投给我们兰河,我脸上也有光啊,我心里高兴哩!”

互相敬酒的火爆气氛过去以后,王泽允又变得严肃认真起来,他说:“兰河新区的科技发展资金我鼎力帮忙,这一点请钱主任放心!你们回去以后,要尽快拿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论证报告来,你们那个‘科技成果交易中心’选题非常好,要重点写上西部有大量的人才和科技成果,由于缺乏推介和交流,‘藏在深闺人未识’,造成了极大的浪费。交易中心的成立,将彻底改变这种现状,等等。你们过去的报告不行,没写到点子上……”

钱剑波感叹道:“王司长真是设身处地的为我们着想啊,经王司长这一说,我们茅塞顿开呀。您放心,经过司长的指点,我们的论证报告一定会更有份量。梁总呀,完了组织得力人员重写,按照王司长的指示,写好论证报告,越快越好!”

梁林连声说:“我一定做好,请主任放心!”梁林又正儿八经地问了一些细节问题,王泽允也一一作了回答。

酒喝好了,饭也足了,本应散席了。可王泽允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钱主任,你们的事我尽全力办好,争取一个亿,保证6000万!但是,我也有一事相求,不知钱主任能不能帮忙?”

钱剑波一听“争取一个亿,保证六千万”,这已经是不得了的数字了。因为,有了这一次,兰河新区就等于和财政部有了一种直接的关系。以后,财政部的资金就会不断地向兰河市新区倾斜。想到这里,他非常高兴,再加上多喝了一点酒的缘故,自认为王司长不会提出什么过分的问题来,就连问都没有问,便接上话茬说:“王司长为我们兰河新区的经济、科技、文化发展出了这么大的力,我们还有什么事不能帮忙的。”

王泽允这才说道:“既然这样,我就开口了,钱主任啊,我和来德哥情同手足,可以说比亲兄弟还要亲,他的不幸也就是我的不幸。他弟弟那事儿,你可得通融通融啊!”

钱剑波着实吃了一惊:“罗老哥弟弟?罗老哥还有个弟弟吗?谁呀?”

罗来德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又给钱主任添麻烦了!再有谁呀,就罗回德那个畜生么!我爹妈临死时,我答应管好他的……可他不争气,干出了那种事情……”罗来德说着竟然流下了混浊的泪水。

王泽允递过餐巾沉痛地说道:“来德哥你也别太伤心,我知道罗回德是你一母所生的亲弟弟,有钱主任他们帮忙,他一定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

啊?这下真轮到钱剑波和梁林吃惊了!怕鬼这鬼就来了,怕这件事跟罗回德扯一起,可结果还是扯到了一起……

[3]

这时候钱剑波才明白,一开始,他就钻进了林琨为此而设置好的圈套里去了。那天,林琨说起这个罗来德时,他就想到了罗回德,可林琨的几句话,让他相信了这个和他同在兰河新区管委会共事的林琨。见他有疑惑,林琨强调说:“这个罗来德是一个老实巴交、善良本分、快60岁的老农民,而那个罗回德是什么人呀,完全不是一路人嘛!”后来的两件事,让他彻底相信了林琨。

一是经了解,王泽允确实文革中在青白石乡蓝白石村下过乡。二是他抓罗回德时到过罗来德的家里。想到那个老实巴交的罗来德和罗回德两家天壤之别的差距时,他的疑虑就彻底打消了。可问题是,那时候他没有继续对罗来德和罗回德之间的关系,做进一步的了解……

现在,你能怪谁呢?林琨会说:“我也是为了你好,为了我们新区好,至于王泽允提出的问题,我林琨又不是神仙,我怎么会知道呢?”是啊,他林琨什么都知道,就是不给你钱剑波说,你本事大了别要国家财政这笔钱!……如果不答应这件事,会是个什么结果呢?毫无疑问,别说是最少六千万,就是六百万人家也会折腾你一阵的……

梁林的意思是先应下再说,她见钱剑波有点犹豫不决,就用脚把钱剑波踢了一下,钱剑波看她时,她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他知道了梁林的意思,但是他也知道他这个头不好点,作为兰河新区管委会主管招商引资、主管政法的副主任,他要点错了头,那就一点儿退路都没有了。因为,在这个问题上,左主任的态度一直挺坚决,对于这个罗回德,一定要严惩的……

但是,面对王泽允咄咄逼人的气势,以及巨额拨款的筹码,他又不能一推了之。失去原则的话不能说,推脱搪塞的话也不能说,他一时感到为难了。

现在,见梁林也同意先应下来再说,他便换了一种方式委婉地说:“罗老哥弟弟的案件不是孤立的,而是同强暴、致残女教师联系在一起。现在王玉玉经过治疗虽然醒过来了,但王家仍然不依不饶,到处上访告状。为此新区管委会才做出了从严从重严惩的决定。

但是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严办是为了维护安定团结,必要的通融处理,化解好社会矛盾,也有利于维护安定团结。所以,我们朝这个方向努力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有些事情的转化是有条件的,量刑也是视情而定的,做好伤者和家属的工作,给予满意的经济补偿,取得谅解,也是法律从轻的要件。所以请王司长放心,罗老哥的事我们一定要尽力做好工作,尽量往好的方面转化吧。”

罗来德听了钱剑波的话,竟激动地又一次流下了老泪:“领导的大恩大德我们罗家会记一辈子的!”钱剑波侧眼看看动了真感情的罗来德,心中暗想,这个“老农民”不简单啊!这么大的事,一路上他竟然瞒得严丝合缝,连一个字的口风也没有吐……罗来德呵罗来德,你让我说什么好呢?

……从北京回来还不到一个月,财政部、国家科委就下文批准了兰河新区管委会关于建设西部“科技文化成果交易中心”的项目,并拨付配套扶持项目基金八千万元。然而,钱剑波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一面是国家财政的巨额拨款,另一面是含冤受屈的王玉玉母女,他作为新区主管政法、招商引资的副主任,应该怎么办……

从北京回来后,由于连续出了两次差。因为忙,再加上不好给左主任交代。所以他没有给左主任汇报王泽允和罗家的附加条件。现在,钱到账了,事情藏着掖着也不行了。所以,出差刚回来,他就来到了左主任的办公室。

左竹勇高兴地和钱剑波握手,又主动给他开了一瓶红茶饮矿泉水。钱剑波说:“主任,我来吧!”左竹勇喝着红茶饮矿泉水说:“你这个熊呀,任副主任才几个月,就做成了三件大事!今天刚出差回来就到单位来了,怎么?功臣来了,连瓶红茶饮矿泉水也不能给你这个熊疙瘩倒吗?”

他嗫嚅说:“我犯了个大错误,今天是来向主任负荆请罪来的。”左竹勇哈哈一笑说:“不就是为减轻罗回德罪责的事吗?……哈哈,小事一桩!”钱剑波激灵了一下:“主任,你早就知道了?”

左竹勇坐在了钱剑波的对面说:“再说了,你说‘尽力办’,又没有说‘一定办’,何错之有呢?再退一步讲,财政部这样用得着的实权人物,我们一定要拉好关系!你这事不但没有错,而且还干得漂亮!我新区管委会还要重重的奖励你哩!”

钱剑波摇摇头,固执地说:“我的错误是让林琨他们利用了我,而我还蒙在鼓里!另外,这样一来,我不但给新区管委会添了麻烦,而且还对不住王大妈母女呀!”

左竹勇认真地问:“什么麻烦?怎么又对不住她们了?”钱剑波实话实说:“在对罗回德的判决上是麻烦,判得轻了,我们心里肯定过意不去!”

“剑波啊!你这个熊疙瘩呀,关键时刻你就不清堂了!判20年也是判,判10也是判,20年也罢,10年也好,我们打击犯罪、保护人民的目的是不是达到了?既然如此,人家王玉玉现在醒过来了,罗家又做了不少工作,人家王玉玉又适当的……适当!适当地为罗回德那个熊疙瘩说了几句好话,法院当然就从轻处罚,判了罗回德12年。这个12年,罗家满意、王泽允也满意,而王家也满意,你说,这有什么问题吗?这不正符合上面和谐、团结的精神吗?”

钱剑波脸上的愁容消失了:“主任,你是说,王家也同意为罗回德减轻罪责了?”

“是的!双方都满意,而罗家又赔偿了王家所有的经济损失,这不正是你在北京给人家说的意思吗?好了!好了!你这个熊疙瘩呀,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主任,我知道了。”

见钱剑波有点儿垂头丧气,左竹勇就解释说:“你就这样理解吧。罗回德一贯流氓成性,罪行不轻。可是,一码归一码。他后来犯过的强奸罪,因为受害人得到了罪犯的经济补偿,所以,他们放弃了起诉。剩下的就是对玉玉的强奸未遂和重伤罪了。按照这些罪行,罗回德大概得判处不低于15年的有期徒刑,要是从重的话,要判20年以上。但是法律又具有弹性,认罪伏法态度好,能够化解处理好伤者家属的矛盾,这些也都是从轻量刑的环节。所以,才判了12年。”

“好,主任,我们先不说他对其他受害人实施的强奸罪。对于王玉玉,罗回德就不是强奸未遂了,而是真正的强奸罪……”

“剑波,这是人家检察院和法院的事情,我们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主任,我还是……”

“好了!”左竹勇站起来给钱剑波续上了水:“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吧!”

钱剑波见左竹勇的主意一定,只好把未说出的其他话都压下去了。他们换了个话题后,气氛马上又轻松和谐了……

[4]

三月清明前后,左竹勇没有回成西河,所以,他没有给父亲上成坟。那一天,当他的车子快驶进西河的地盘时,他接到了省委副书记刘启东的电话。刘启东借王大妈“上访”之事,行惠东川承揽工程之事,硬生生地让左竹勇掉转车头,返回了兰河。虽然没有给父亲上成坟,可返回兰河的左竹勇是非常开心的。他借刘启东有求于他的机会,不但巧妙地把刘启东那个坏熊疙瘩好好地收拾了一番,而且还让刘启东的座上宾、东川集团的老总惠东川好生的放了一回血,给新区建了希望小学、幼儿园各一所。同时,他还运筹帷幄,用智慧粉碎了刘启东在兰河新区管委会“掺沙子”的阴谋。

刘启东事先安插到兰河新区管委会的副书记、副主任林琨还有汪大海不但临阵倒戈“背叛”了刘启东,而且还为左竹勇所用。现在这两个人,不但完完全全“投靠”了左竹勇,而且在兰河新区管委会的稳步发展中,做出了积极的贡献。更让左竹勇开心的是,他略施小计,正义得以伸张,柳重现这个赃官以及罗回德、柳大道这两个流氓恶棍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每每想到这些,左竹勇的心情就十二万分地舒畅。想当年,刘启东刘清贤一伙上下勾结、“把持朝政”、沆瀣一气,他左竹勇受过多么大的冤屈啊!到头来,刘清贤那个熊玩艺儿不明不白地让“吴苕子”给炸死了。人死了事情还没了,他一个给母亲祝寿的策划,就让刘清贤的那些“孝子贤孙”们一个个检举揭发,把刘清贤从“阴曹地府”拉了出来。面对一件件确凿证据,刘清贤由活着时西河的“太上皇”,到死后变成了不齿人类的狗屎堆……

别看刘启东现在还是堂堂的省委副书记,排名还在他左竹勇这个省委常委的前边,可刘启东在他的心目中早已成了下山的老虎,虽然还有点虎威,但早已经咬不动左竹勇了……

很显然,多年来在与“二刘”的斗争中他之所以取得了最后胜利,这跟他坚持为人民服务的原则和包发虎的跑前跑后、鼎力相助是分不开的。

也许是包发虎发现自己这些年有点翅尾巴了,就及时地给他敲警钟、讲道理。上次刘启东找包发虎聊天时,包发虎就提出一定要他也参加。那次关于“人生意义”的话题,让刘启东和左竹勇都受到了很大的教育。这一切,实际上都是包发虎的一片苦心啊!

包发虎用通俗的语言,借朋友马先生的一本书,把中华传统的文化、人生的意义讲了个透透彻彻、明明白白。包发虎的一番讲述,使他激动得一个晚上没有睡着,是啊,按照包发虎讲的道理,我左竹勇毫无疑问的是有了问题了。同时,也绝对有点飘飘然了!可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在不断地变化。就像太阳,早上从东方升起来了,阳占主导地位;晚上,太阳落下去了,阴占主导地位。人也一样,你这个阶段风光无限,是以顺意占主导地位;某一个阶段你败落了,是以失落占主导地位。

拿他自己来说吧,在刘清贤时期,他干啥啥不成,喝水都塞牙缝。刘清贤死后,他想啥啥成功,放个屁地上都能砸个坑。今天,自己是风云人物,是财神爷的卵子儿——富蛋蛋儿。可说不定哪天也会走下坡路呢!那么,他今后人生的路该怎么走呢?包发虎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凡事要有个度,什么叫度呢?度就是恰到好处。恰到好处是什么呢?恰到好处就是孔老二倡导的‘中庸之道’。”

那次听包发虎喧谎儿之后,刘启东又找过他一次。刘启东说:“杀人不过头点地,我都想通了,你老左还有什么想不通的?你今天给别人留条后路,你明天的路就更宽……这是包发虎的观点,也是我突然悟出的道理。……”

刘启东究竟要他干什么,刘启东最终没有说。但他听出其中的道道来了,刘启东之所以和他套近乎,绝不是怕他,而是真的想明白了自己的今后。因为,“路透社”消息说,陈浩的继任者已经有眉目了,这个人既不是刘启东也不是左竹勇,而是邻省的一位副书记。如果刘启东不能上一步接陈浩的班,那省人大、政协就是他的最后归宿了。所以,一夜之间,刘启东把什么都看开了……

左竹勇也把什么都看开了,所以,他给王泽允、刘启东等人给足了面子。对罗回德绳之以法,这是“天圆地方”中的“方”,是原则,必须得坚持!而判12年以上或20年以下,这是“圆”。既然是“圆”,就得让方方面面都心悦诚服、都没有意见。

所以,在王玉玉母女来“征求”他意见时,他是这样说的:“罗回德接受法律的制裁,这是必需的!至于法院怎么判这要看两个环节,一是要看罗回德这个熊玩艺儿认罪伏法的态度。这个‘态度’必须是真心实意的!如,他在接收惩罚的同时,主动地为受害者进行一些必要的赔偿,来弥补受害者的损失,等等。

二是要看你们母女的态度,好在玉玉已经彻底醒过来了,再休养几个月后新区管委会会为玉玉安排一份你满意的工作的。你们的态度对法院量刑,也是至关重要的。在这一点上,你们谁的意见也别征求,一切你们自己说了算!……”王玉玉母女俩虽然没有问上个结果,但她们还是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最终,罗回德由于认罪态度好,再加上受害者得到了罗回德家属的主动赔偿后,也向法院提出了必要的申请,故从轻判处有期徒刑12年。这个12年,拿左竹勇的话来说,就是“让方方面面都心悦诚服,都没有意见”。……至此,王大妈历时两年多的奔波、上访,终于尘埃落定,画上了句号。

现在,一年一度给祖先上坟的又一个日子——“七月十五”到了,左竹勇决定悄悄地返回西河,去到父亲坟上给父亲烧纸。主意拿定后,他拨通了包发虎的手机:“大哥,我有两件事要办,请你陪我去一趟西河,怎么样?”

包发虎哈哈一笑说,主要是去给父亲上坟对吗?我去,我早就知道主任肯定会去!所以,我等你电话已经很久了!

左竹勇现在对包发虎基本上是言听必信、言听计从,他笑着问:“你还知道什么?”包发虎说:“我还知道你要搭我的车悄悄的回去,……这就对了,我的大主任!”

左竹勇笑着说:“你真成神仙了!那好,我去西河还有件事,你这个熊疙瘩要是知道了,我就拜你为师!”

包发虎笑说:“我又不是主任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完全知道你的心事呢?告诉我,还有一件什么事?”

左竹勇搓着弥勒佛一样的肚子说:“西河的‘四朵金花’有三朵到兰河了,还差一朵,我们得请她回来呀!包发虎故意愣了一下:“是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还是主任考虑周到啊!你打算让她来干什么呢?”

左竹勇自信地说:“让她来当我们新区管委会的副厅级文联主席,还要让她张罗‘兰河新区文学馆’的事儿呢!”

包发虎拍手叫好:“好极了!主任,你真是位奇人哪!”左竹勇嗬嗬嗬笑着说:“奇人不是我而是你这个熊疙瘩呀!如果我也是奇人的话,也跟你的鼎力支持是分不开的!”

[5]

左竹勇在乡里刚上完坟,西河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就赶来了。他们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三辆车齐唰唰地停在了包发虎“海豹”车的周围,像大海上正前进的商船突然遭到海盗船包围了一样,坟地里平添了几缕“烽烟”,把左竹勇、包发虎吓了一跳。

这帮“海盗”们没有和他俩握手,只是嚷嚷着要给“老领导”的父亲烧张纸,以尽地主之谊。左竹勇无法拒绝这分盛情,只好和包发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烧纸,抛散肉食、酒水、水果,磕头。

这一系列的程序结束后,“海盗”们又呼啦啦的把“猎物”围了起来,一阵热乎乎、喜洋洋地问候、握手、寒暄之后,征求“猎物”的意见:“是去西河吃大饭店还是在老人的坟上吃手抓?”

左竹勇一听“在老人的坟上吃手抓”,就发现了路边上拉大帐篷、柴火的客货车,还有几辆小轿车正轰轰隆隆朝这边开来。就知道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西河的上坟说隆重也隆重,说简单也简单。隆重到一个户族几十号、甚至上百号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在坟地上搭帐篷、码炉灶、架柴火,杀猪宰羊,像过节一样折腾一天、两天,甚至三天,这叫“和祖宗一块吃饭”。

简单到烧纸、抛散食物、磕头,再把剩下的吃食吃掉,前后几十分钟,也就达到了和先人们“一块吃饭”的目的了。

这些年,左竹勇因为工作忙,几次回家上坟,都简单、利索,从来没有怎么隆重过。现在见西河的父母官们热情到了点子上,心里一热,就问“包相爷”怎么办?包发虎没有深究左竹勇为什么突然叫他“包相爷”是什么意思,忙帮父母官们说话:“主任,这叫恭敬不如从命!”

左竹勇这才对父母官们说:“那好吧,谢谢你们!只是,越简单越好。”父母官们说:“就三只活羊、几十个烙锅盔,就吃手抓、喝羊汤。……噢,还有两箱我们西河的酒,除此之外,再啥也没有!”

左竹勇说了声“好”,就让司机进城去接母亲。父母官们说:“老母亲和你弟弟一家已经接来了!”话音未落,左竹勇真的就看到颤颤巍巍的老母亲和弟弟弟媳妇了。他对包发虎说了声“让梁西娟也马上过来”,就迈开大步迎接老母亲去了……

这天晚上,他们喝了不少酒,全都喝得有点高了。回到家左竹勇和老母亲说了阵话又把她安顿睡下后,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三点钟了。之后,他拽起包发虎下楼、上车,他们要到包发虎西河发虎集团承包经营的“西河文学馆”大厦去住。到“西河文学馆”大厦标价3000元的总统套间后,他们分别冲了个淋浴后就躺在了一张**。

左竹勇往下推包发虎:“大哥,你去你的房间里去!我要睡觉了!”包发虎哈哈一笑说:“我去了你又得跟过来,我还是等你问完梁西娟的情况后再去睡吧。噢,主任,你昨天为什么叫我‘包相爷’?你得给我说清楚!”

左竹勇一下子坐了起来,弄得席梦思直打颤:“大哥,你知道‘包相爷’是谁吗?……知道就好!我叫你这个熊疙瘩‘包相爷’,就是尊重你!……别人想让我叫,我还不叫呢!”包发虎也呼地坐了起来,那床几乎蹦起来了:“我是说,我怎么可以和包相爷相提并论呢?”

左竹勇反问:“怎么就不能相提并论呢?包文正一心一意为老百姓,你也一样啊!这些年来,你花在老百姓身上的钱都好几个亿了!包文正刚正不阿,秉公执法!你做得比他差吗?你这个熊疙瘩!”

包发虎急了:“别这么说,第一条,我也承认!可这第二条,我做得就差了!他刚正不阿,而我走的是中庸之道。说穿了,就是稀泥抹光墙!”

左竹勇嗬嗬嗬笑着说:“中庸之道好啊!稀泥抹光墙也好啊!这就叫和谐!和谐懂吗?你个熊疙瘩,构建和谐社会是我党的中心工作,你懂吗?这说明,你这个熊疙瘩比包相爷那个熊疙瘩强!他只知道刚正不阿,不知道刚柔相济!而你这个‘包相爷’就了不得!就比他强!因为你知道‘和谐’!知道中庸之道!知道稀泥抹光墙!……不行!从今往后,你包大哥这个熊疙瘩,就是我左竹勇的‘包相爷’!就是我新区管委会的‘包相爷’!就这么定了!……别给我犟了!从今天起,你就是‘包相爷’!”

包发虎说不过左竹勇:“好好好!包相爷就包相爷,我也不和你争了!说梁西娟吧,她怎么回事?”左竹勇这才冷静下来了:“梁西娟这个熊疙瘩,她去北京开会了。哼!猪八戒坐轿子——不识人抬举!她说什么,她不想离开西河!这个熊疙瘩,不识人抬举!连我老左的面子都不给!太、太过分了吧?”

包发虎又冷静地问:“为什么非要调她来兰河?”

左竹勇又动了一下,那席梦思也跟着晃**:“包相爷,你明察秋毫,我调她绝不是因为她那个熊疙瘩长得在‘四朵金花’中最漂亮!也、也绝没有和她‘好’、想占她便宜的意思!你、你知道,我这个人在感情上太、太那个,一个王一丹,就把我老左给弄了个驴死鞍子烂!要再弄上一个梁西娟,我还活不活了?”

包发虎拍拍他肩膀说:“我相信你,主任!这个,我知道了。你说个非调她不可的理由,我听听!”

左竹勇又一下子躺下说:“实话实话,这个熊疙瘩太有才了!她来兰河新区,我这块的文学、文化就上去了!而我兰河新区管委会现在缺的就是文化!这是调她来的第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是,我想让这个熊疙瘩做我兰河新区管委会的形象大使,在中国,让一个作家做广告,我这里是第一个!”

包发虎笑了:“主任,这样吧。你一心为兰河新区管委会,我非常感动!这调梁西娟的事儿,就交给我‘包相爷’去办吧?”

“好极了!”左竹勇哈哈大笑:“你终于承认‘包相爷’了吧!哈哈!……也好,梁西娟就交给你‘包相爷’了!……哎,她可答应坐今早上的飞机飞回来呢!”

包相爷哈哈一笑说:“看到了吧?她还是特别尊重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