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程的书稿送到林为民的手里还不到一个小时时间,下午下班前,林为民便将书稿给他送了回来,语气微妙,“这小说,从哪儿来的?”

“投稿来的呗。”老程起初并未在意,只说了一句。

林为民追问道:“作者信息有吗?以前公开发表过吗?”

“你可真有意思,这是青春布老虎的投稿,发表了还能投到我们这来吗?不过你要说起这作者的来历,还真有点说法。”

闻言,林为民立马道:“什么说法?”

“作者不是我们内地的。”

林为民听到这句话,脸上并无惊讶,问道:“湾岛的?”

老程点点头,林为民看过小说,从内容上不难判断出这一点,所以老程并不意外。

“这部小说真没发表过?”林为民又问了一遍。

老程皱着眉头,“你老纠结这事干什么?人家作者是博士高材生,偶然的机会看到了我们的‘青春布老虎’征文活动,心血**才写下了这篇小说,写完就寄给我们了。从湾岛寄一份手稿过来,费了不少功夫呢。”

见老程说的认真,林为民微微颔首。

老程问道:“小说看完了?觉得怎么样?”

林为民沉吟片刻,说道:“内容很不错,读起来含蓄隽永。虽然网络用语比较多,而且很多桥段戏谑、欢快,但底色却是纯洁的、真挚的。整体气质清新,不落俗套。”

老程听完他的评价,眼中露出几分失落,“你看到的都是小说的优点,我看到的却全是缺点。唉,真是老了,跟不上时代发展了。它这里面说的网友见面,我是一点共鸣都没有。”

林为民没有去安慰他,反而问道:“给你办公室配的电脑用没用?”

老程被他问的猝不及防,眼神闪躲,“用……用了。”

“你看看你这个做贼心虚的样子!还‘用了’,信不信我扣你工资?”林为民威胁道。

“那电脑全是英文字母,我哪看得懂?”老程狡辩道。

“编,你接着编!撒谎都撒不圆,电脑都没打开吧?还都是英文,哪来的英文?现在可都是汉化的系统,你那电脑系统还是win95的。”

谎话被林为民当场拆穿,老程恼羞成怒。

“我都六十岁的人了,拿了一辈子的笔杆子,从来没鼓捣过这东西,你这不是为难人吗?我现在虽然不是社长了,但好歹是总编……”

“你少给我耍无赖!”林为民用呵斥声打断了老程,“培训班没给你报吗?入门软件没给你买吗?办公室哪个小年轻不会用电脑?这么多人教不明白你了?”

“还社长?还总编?我看你现在就是不学无术!”

“六十怎么了?老周比你小?人家纸牌游戏玩的有模有样的。你再瞧瞧你,电脑放这落灰多长时间了?

软件加硬件,你这一台电脑至少两万块钱,整天就这么放着,白白打水漂,你不心疼我心疼!”

“还好意思让我看稿子。这电脑和上网你但凡能学一学,都用不着我替你看这份稿子。”

林为民将书稿重重的拍在办公桌上,盛气凌人。

刚才还佯装气愤的老程这会儿已经被他训的没电了,臊眉搭眼的坐在那里不吭声。

骂也骂的差不多了,林为民又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啊,不能总拿自己要退休了当借口。人嘛,得活到老学到老。老人家不是说了吗?学计算机,得从娃娃抓起。你当娃娃的时候没机会学,现在这是多难得的机会啊?不要有畏难情绪,谁刚学数学的时候不是从1+1开始的?”

见林为民的语气和缓,老程又道:“电脑跟我工作关系不大,整天看的都是手写的稿子,也用不上电脑。”

“怎么就用不上了?不少作家的稿子送手稿的时候,连同电子版都给咱们了。你别当我不知道,你看手稿就算了,有时候为了删批还专门让办公室的人给你拿电子版打印一份,先不说浪费资源的事,你要是直接在电脑上审稿、修改,简单明了,还更省时省力。”

老程把眼镜往桌上一摔,“我这眼睛看纸上的东西都费劲。”

“你这是老花镜。”林为民幽幽的说了一句。

老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这个理由没找好。

正在气氛尴尬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老周端着他那搪瓷茶缸悠闲的走了进来。

“我说你们俩也真是的,说就说,不能小点声,让人家听着笑话!”

林为民冷哼道:“他都不怕,我怕什么?”

老程看到老周那怡然自得,同时又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表情,心中很是不爽,刚才林为民可是拿他当正面例子教训自己,他阴阳怪气道:“怎么着?游戏玩完了?”

老周一脸义正言辞,“胡说八道!你以为我像你?为民说的对,你就是不学无术!”

“你……”

眼见话题就要被岔开,林为民立马打断了两人。

他又对老程说道:“你别总搞的像我为难你一样。从今天开始,我给你布置个任务,每天花两个小时,练习电脑使用方法和上网流程,就让老周监督你。”

听见这话,老程站起身,“我不同意。我是总编辑,谁也没规定当总编还得会电脑、会上网,你当初……”

他的抗议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再次被林为民打断。

“下个月我们国文社的官网就会正式上线,官网上有一个‘读者论坛’栏目,里面有个版块叫‘舞文弄墨’。等官网上线之后,社会要举办一次‘创作大赛’,所有的参赛作品都会放到‘舞文弄墨’版块供网友阅读,获奖作品不仅有奖金拿,还有机会发表和出版。

你也说了你是总编辑,创作大赛评委会主席这个职务非你莫属。到时候看稿子都得在电脑上看才行,你不会电脑、不会上网,能行吗?”

老程做梦也没想到社里会突然冒出个什么劳什子‘创作大赛’,这不是故意难为人吗?

他狡辩道:“什么创作大赛,我怎么不知道?”

“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林为民说了一句,问老周:“老周,举办这大赛你同意不?”

老周把茶缸往桌上一放,“同意!”

2:1,你看看!

林为民朝老程摊了摊手。

老程看着这俩人一唱一和,心中气不打一处来。

这可真是虎落平阳,想当年我在位的时候……

还没等他畅想完呢,林为民说道:“创作大赛这事就这么定下了,你想着张罗一下,过两天把章程拿到会上议一议。”

说完,他不理老程的反应便离开了。

老程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恼怒道:“这个兔崽子!”

老周将茶缸端起来,“老程,你这觉悟得跟上来啊!学习是为了什么?那是为了革命工作啊!可不能懈怠。”

听见他的风凉话,老程抄起桌上的烟灰缸,吓得老周当场鼠窜。

吓走了老周的老程心中犹不解气,一个劲儿的嘟囔道:“儿子教训老子,儿子教训老子……”

那模样,像极了吴妈的狂热追求者。

在国文社即将上线的官网上举办‘创作大赛’的事,确实是林为民临时起意的。

而促使他产生这个想法的,正是老程托他审的那部小说——《第一次的亲密接触》。

《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后世是一部连载于BBS上的小说,被公认为是“网络小说开山之作”。

作者痞子蔡原本是湾岛正在上大学的一名博士生,恰好那时候他们学校建立了BBS论坛,他看到很多人在网上用文字聊天开玩笑、记录心情,觉得非常有意思,由此开始了他的写作生涯。

这部小说本应该在98年才出现,没想到现在居然提前诞生了,不仅如此,痞子蔡竟然还把它投到了海峡对岸的国文社来。

林为民看到这部小说只惊讶了一瞬便淡然起来,这些年被他改变的时间线多了。

看着后世的网络小说开山鼻祖,又联想到国文社马上就要推出的官网,林为民心中便想到了搞个“创作大赛”的念头,这个活动正好可以给国文社的官方网站打响招牌。

有了活动,就得有组织人,这个任务舍老程其谁?

不会电脑?

那就学到会为止,单位花那么多钱给配的电脑,放在那里吃灰不是浪费纳税人缴的税吗?

老同志年纪越来越大,觉悟却越来越低。

不批评几句真不行!

有了林为民的交代,老周算是拿到了尚方宝剑,见天儿的跑到老程的办公室督促他学电脑、学上网,把老程折腾的心烦意乱。

骂又骂不走,学又学不废。

总之就是,很难,老程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退休之前还有这么一道坎儿。

在老程身处水深火热之时,新一批的青春布老虎丛书正式上市了。

布老虎丛书诞生至今已经有五个年头了,青春布老虎到现在也已经是第四年,丛书诞生至今行销超过8000万册,早已成为国内读者们最为熟知的丛书品牌,读者众多。

虽然现在受盗版丛书的影响,现在丛书销量有所下滑,但新一批丛书刚刚上市,读者们的购买热情还是非常高的,纷纷涌入书店选购。

这一批三部小说摆在书店书架最醒目的位置上,《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就在其中。

有迫不及待的读者甚至等不及买书,在书架上抓起一本书便读了起来。

“如果我有一千万,我就能买一栋房子。

我有一千万吗?没有。

所以我仍然没有房子。

如果我有翅膀,我就能飞。

我有翅膀吗?没有。

所以我也没办法飞。

如果把整个太平洋的水倒出,也浇不熄我对你爱情的火。

整个太平洋的水全部倒得出吗?不行。

所以我并不爱你。”

《第一次的亲密接触》不是那种一看便让文学青年惊艳的作品,但它的风格却是十分年轻和新潮的,一下子便抓住了众多前来买书的年轻读者的心。

除了新一批的青春布老虎丛书,《明天别再来敲门》也在这一天被摆到了国内众多书店的书架上。

这部小说发表之后便在全国范围内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小说中的“老石头”令无数读者潸然泪下,感(zhi)动(yu)了无数的读者。

同时这部小说也造就了国内文化界一个奇特的景象,作者挨骂,作品受捧。

这部小说的读者们充分体现了什么叫爱憎分明不忘本,立场坚定斗志强。

如今时隔半年,小说终于上市了,别看读者们骂的欢,可买起小说来却丝毫不手软。

小说上市不到一周时间,首印60万册便销售一空,展现了林为民在国内读者群体当中一如既往的号召力,不过那些买书的读者是坚决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书好,跟他林为民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