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得挺热闹。
让陈安刮目相看的是陈平,居然开始控制酒量了,只下二两,绝不多喝,按他自己的说法,万一喝醉了,怕胡言乱语。
这也是好事!
大家在等做饭和喝酒的时候聊了不少,更多的时候是在猜测公社究竟会怎样处理今天发生的事情。
其实,一个个心里还是都有些忐忑。
所能做的,只是等,等最后的结果。
一顿酒菜吃罢,天也已经黑了,各自家里都还有事,宏山一家和甄应全都一起回去了。
陈安再次躺回**,睡过一阵,此时睡意全无。
对今天发生的事情,他倒是不担心,关键是想多了也没用,他更担心的是自己的两条狗崽。
谁会想到,年三十去找李豆花一起敬山,他才叮嘱过要小心鞭炮,到头来却一语成谶。
真不知道,受此影响,招财和进宝,会出现什么状况。
“最好的猎犬不单单靠鼻子打猎,它们必须熟知地形,懂得配合撵山人一起寻找猎物所在的地方;它们得穿过荆棘聆听山里发出的各种响动;它们得懂得配合缠斗猎物;它们得懂得保护主人。
当你和好的猎犬相处了够长的时间,你会发现它们不仅拥有迅捷的速度和敏锐的感官,还天生谨慎精干,忠实可靠。
当你和好的猎狗相处了够长的时间,你会发现它们会随着你的喜怒哀乐,也会跟着欢叫或是呜呜的悲鸣,甚至掉眼泪。
它们能给你在山林里最好的陪伴,也能不要命地为护伱周全而拼命……它们是你撵山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不要将猎犬当成工具,在它们眼里,你才是它们的全部!陪伴才是最好的驯养,相处的久了,很多东西,它们自然就会懂了。”
陈安回想着李豆花曾经教授过的驯养猎犬的法子,出现最多的字眼是:陪伴!
没有比这更重要的。
而这也是陈安在选择撵山这条路子的时候,哪怕急需猎狗,也没有去找寻那种已经驯养出来的成年猎狗,而是狗崽,打的就是从小陪伴的主意。
都还没有分田到户呢,他还有足够的时间。
这身上的伤,估计又得好好养一段时间了。
无论如何,还是得多抽点时间,领着两只狗崽多溜达溜达。
嗯……今天设下的几个小吊套,也不知道明天有没有收获。
伤号最大的特权,大概就是懒床了没人说。
陈安其实醒得很早,直到憋不住尿了才起床。
一改往日阴霾,今天居然晴空万里。
站在自家屋子前看着大村子,昨天那么大的事儿,并没有丝毫影响到过年的氛围,反而炮仗的爆炸声变得更热烈了。
吃饭放鞭炮的时候,陈安没有进屋,就在不远处看着云梅挑着竹竿上挂着的炮仗,等着陈平用火柴点火。
云兰在一旁,早早地捂住耳朵,小脸皱成一团,明明怕得要死,却偏偏不肯避过,非要看。
而招财、进宝则是蹲在陈安身旁,也在看着准备燃放鞭炮的三人。
两只狗显得有些慌乱,见陈平擦燃火柴,忙着往陈安双腿间钻。
在没被赵中玉用鞭炮炸的时候,它们都还不是这样的,走远一些,能很镇定地看着。
今天这样,明显是被吓到了,转回来寻求陈安的庇护。
陈安所能做的,只是将两条狗崽,一手搂着一個,陪着它们一起面对。
炮仗引线被点燃,紧跟着噼里啪啦的爆炸声响起,有着浓重火药味的火烟也跟着升腾。
两只狗子都蹿了几下,想要远远避开,却没能犟脱,只能是抖着身体,呜呜哼叫。
鞭炮炸完,陈安连忙抚摸着两只狗崽的,从头到尾,接连几次,它们颤抖的身体,终于平静下来,各自舔了陈安的手背几下,尾巴也扬了起来。
他正准备进屋吃饭,两条狗子忽然跑到路口处,冲着下边吠叫起来。
陈安走过去看了一眼,很意外地看到冯学恩背着背篼顺路上来。
遗憾的是,冯丽荣那妹儿这次没有跟着过来。
他连忙笑着招呼:“冯叔,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进屋头吃饭……”
“我就是卡着点过来的!”冯学恩笑呵呵地走了上来。
一家人见到冯学恩的到来,也挺意外,连忙热情地招呼他入座。
冯学恩将背篼靠一边板壁放下,在长凳上靠着陈安坐下。
陈子谦已经准备了碗筷,提来白酒,给冯学恩倒上,在一小浅碗的时候,他连忙示意:“够了,够了……”
“再来点……”
“等哈还要走山路,不敢喝多了!”
“还要走山路啊!”
陈子谦也不押酒,给酒壶盖上盖子,放在一旁,招呼道:“山里确实要小心些……拿起筷子,吃菜,山里人条件不好,随意吃点,莫嫌弃。”
“说的哪里话,山里好东西多着哩,你看我这又找上门来了,好多东西,县城里可不容易见到!”
冯学恩端起酒碗:“年初三登门,空手白脚嘞,啥子都没带,实属有些冒昧,就借这酒,喧宾夺主,给你们拜个稍微晚了点的年,祝你们阖家欢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陈子谦笑道:“也祝你心想事成,红红火火!”
一家人,除了耿玉莲、瞿冬萍和两个娃儿不喝酒,陈安他们爷仨都端起酒碗,稍微示意,喝了口酒。
“筷子莫停撒,吃菜!”
陈子谦招呼了一句,自己夹了块扣肉吃着:“兄弟是从哪里来?”
冯学恩笑道:“陪婆娘到山来给老丈人拜个年,顺便也收点野味。我是从岩房坪专门过来的……我可是又有事情要请你们帮忙咯!”
“啥子事情?是收野味蛮?”
陈子谦愣了一下,说道:“我家幺儿这段时间受伤,一直没上过山。昨天又把好不容易刚好起点来的伤口崩裂了,怕是有一段日子上不了山了。”
“又崩裂了……难怪我看着他脸色寡白寡白的,啷个回事哦?恁个不小心!”
冯学恩看向陈安,问道。
陈子谦也不隐瞒,一边招呼冯学恩吃菜喝酒,一边将昨天收拾赵昌富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得冯学恩都咒骂不已,连说:“没弄死狗日勒算便宜他们了……那个公社书记姓唐是不是?”
“对头……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
陈子谦一脸苦笑,摇着脑袋:“来,喝酒!”
“这个事情,等我回城,正好有朋友能帮忙说上些话,我去找他帮帮忙,保证不会有人找你们麻烦!”
“那……谢谢咯!”
陈子谦一脸惊喜,连声感谢,顿了一下,才又突然问道:“你刚才说有啥子事情要找我们帮忙,只要能办到的,一定给你办好。”
“倒也不是啥子大事……就是我有几个朋友,吃过熊掌,就盯着我问熊皮,吃过豹肉,就问我豹皮……他们啊,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想着打整出来拿去送人,还有那熊胆,也想着收藏起来,想着万一用得到,他们想买。我就是过来问问,这些东西还在不在。”
听到这话,陈安心里一喜,他没想到,这么快就等来了。
陈子谦看向陈安,见陈安微微点头,他立刻笑着说道:“在哩在哩,都还在,只是都还没有干!”
“在就好,没得事,我带去给他们自己处理!”
“吃菜喝酒,等吃饱喝足再去看!”
“要得!”
本着大人说话娃娃不插嘴的想法,陈安全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问起一些事情的时候做着简单的应答,总不能啥子事情抢着来,会扫了自家老汉的颜面。
陈平、耿玉莲和瞿冬萍也一样说话不多,更多的时候是在客气地招呼冯学恩。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酒足饭饱后,冯学恩急着赶回去,陈子谦和陈平上楼,将两张大皮和熊胆都取了下来。
冯学恩打量着两张皮毛,赞叹:“都是好皮子,完整度这么好的皮子,可不多见……呀,大金胆,好东西!”
他顿了一下:“我来之前呢,也到收购站里探过下情况,这样,这张熊皮一百二十块钱,豹皮两百八十块钱,另外就是这个大金胆,现在还没有干透,我估计下大小,给六百八十块钱,你们觉得啷个些?”
熊皮皮张皮毛比较粗糙,远没有豹皮来得细腻柔滑,收购站开出的价格,大概情况他是知道的,冯学恩给出价格少说一样也超出十多二十块钱,算是给的高价了,至于熊胆,虽然没有称重,但冯学恩眼睛很毒,从干燥程度上已经大概估计出干透后的大小、重量,给的价格比陈安预期的,也高着不少。
这还有什么好迟疑的。
见陈子谦又朝着自己看来,估计是有些拿不准,陈安当即点头:“冯叔说是啷个就是啷个!”
“痛快!”冯学恩笑道:“以后再有这些好东西,记得跟我说!”
“一定!”陈安点点头。
冯学默默算了一下:“一共一千零八十块钱,对不对!”
“对哩!”陈安点头。
冯学恩当场数钱,很快朝陈安递来厚厚一叠大团结:“你数哈!”
陈安接过后,转手就递给耿玉莲:“这还有啥子好数嘞,难不成还信不过冯叔蛮!”
看着一张一张数的,废那事干啥,反倒显得小家子气。
“行了,那我就不耽搁了,赶着回去,明天还要回县城。”
一家子帮忙将东西折叠起来装袋,放在冯学恩背篼里给他背起来以后,一家子送着出门。
“慢走哈冯叔,得空再来!”
“肯定还会再来,赶紧回去,好好养伤,等伤好了,我还指着从你这里买山货哩!”
冯学恩笑着应了一声,小心地下了坡路,然后快步离开。
一家子返回屋里,在火塘边坐下烤火,耿玉莲看了看手头的一千多块钱,还在觉得满脸不可思议:“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多钱,加上卖豹骨豹肉的三百五,还有狗娃子之前交给我保管的那些,已经有一千四百多块钱了,一家子几年都挣不到那么多!”
陈平和瞿冬萍也在看着那些钱,满脸火热,只是,他们脸上,神色更为复杂些。
陈安大概猜出他们在想些什么,笑着说道:“盖房子的钱够了……”
想了想,他又接着说道:“大哥,我想了一下,你就不要想着盖吊脚楼了,我给你出个主意,跟我一样,盖成石头房子。比起木房子,石头房子更经久耐用,同样也能盖得很好看,不像吊脚楼,山里潮湿,保管不好,不要多少年,就朽了。
看看我们这老房子,那些梁柱、椽子,都修补过不少次了。何况,在青沟和盘龙湾,石头都不少,完全可以就地取材,省得麻烦。”
陈平想了想,点头道:“老弟,听你勒!”
“那接下来,趁着雪还没化,抓紧时间去砍树了,冬季的树在睡觉,这个时候砍树最合适,比其它时候砍的好。还有就是修路的事情……也得抓紧时间忙一下,不然等开春上工,可就没有多少时间咯!”
陈安大概说了自己的想法。
陈子谦在一旁听着,也是微微点点头:“是得抓紧时间,等到初六,我请先生去看看地方,定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