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顺遂,在临近天黑的时候,抵达桃源镇。
叫上司机一起,在镇上吃了顿饭,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结过车钱后,三人领着猎狗返回石河子村。
都离家十一天了,各自都牵挂家里边的情况,在经过岔往盘龙湾的岔路口时,陈安和宏山、甄应全打了招呼,带上猎枪,领着猎狗,先一步回家。
这让甄应全不得不感叹:“离镇上近点就是好啊,我少说还有四里地才到大村子。”
宏山笑笑:“我也快到了,要不要到我家坐哈?”
甄应全无奈地吐出一个字:“滚!”
“那你慢慢滚哈!”宏山话一出口,背着背篼就往前跑,然后拐上麻柳坡的小院。
陈安走得紧,很快进了木竹林,能看到对面屋里红光闪动,陈安知道,那是家里的壁炉燃烧正旺。
已经是深秋了,夜里能感受到明显的冷意,一路走来,路边的草叶上渐渐有了寒露,到第二天早上,会有清霜。
一路回村,能看到路边的一些红苕地里,已经有人家开始采挖红苕。
陈安寻思着,家里的也可以采挖了。
许久未归家的几条猎狗,似乎也怀念它们的狗窝,一路朝着院门口狂冲,冲着院里吠叫着。
招财则是安静地跟在陈安旁边,长久练习下来,它之前三条腿走路那一窜一窜的动作,变得更加协调,速度也有了很大提升,从侧面看的话,感觉跟腿没残之前差不多。
听到狗叫声,有人打开屋门,拿着手电筒朝着竹林扫射了两下,然后迎到院门口,将先一步抵达的进宝它们给放了进去。
陈安临近院门口的时候,看到出来开门的是陈子谦,他笑着唤了一声:“老汉儿……”
陈子谦拿着手电朝着陈安上下扫视一遍,见陈安完好无损,背着的背篼却只有那一床被褥,随口问道:“不是去撵山嘛,这次不顺利?”
“一进山就是连日的阴雨,啥子都干不了,在山上就是整天吃了睡,睡了吃!”陈安笑道。
“那还混到现在才回来,丽荣早在几天前就开始念叨了,说这种阴雨天,你们在山上遭罪!”
“也不是全无收获,在山上找到点金香玉,顺便去汉中卖了,今天才赶回来!”
“你明明就是专门去找金香玉嘞!”
“啥子都瞒不过你!”
“跟你师傅去卖一趟金香玉,回来你那么高兴,一看就晓得你在打啥子主意。”
“这次还不错,弄到百多斤,比我师傅卖的那些还好!”
尽管陈子谦从不细问,也不过问陈安究竟赚了多少,但陈安还是会告诉他一个大概,让他心有底,主要是想告诉他,这个家他能养活,并且养得很好。
陈子谦愣了一下,略微一估量,就知道又是一笔大钱,但他很快将心里的震惊压下,微微点了点头,接着问道:“啷个又带一把枪回来?”
“我在汉中文体店看到后买的,口径小,子弹也小,用来打小动物不错,给丽荣买嘞,比火枪好使,还轻便,你晓得她向来不安分,以后有机会跟我上山,她也用得上……家里边都好撒?”
“都好,还不就是田间地头和那些牲口的事情,这两天你妈在忙着收苕藤,要准备刨红苕咯,外面凉,赶紧回屋头烤火。”
爷俩一前一后地往屋里走,陈安看到院里的柴垛、院墙上,山石树木上,到处晾晒着收回来的苕藤,就连他栽着的那些崖柏上都铺了一些。
苞谷收完,那些捆扎后攒放在地里风干的苞谷草,也已经被拉了回来,在圈房边堆了高高的两个草垛。
两条十多天未见的川东猎犬跑过来,冲着陈安扑腾。
陈安伸手揉了揉它们的脑袋,看向在屋檐下牵着孩子等待的冯丽荣。
看到陈安,陈澈忙着往冯丽荣面前躲。
冯丽荣蹲下来,冲着他说道:“躲啥子哦,那是爸爸撒,是爸爸回来咯!”
“扯扯,过来,爸爸抱!”
陈安蹲下身,冲着陈澈张开双臂。
小家伙回头看着陈安,似乎终于记起了这熟悉的声音,朝着陈安跑了过来,被陈安一把搂着直接来了个举高高,然后抱到怀里,额头,下巴,鼻子,两边脸颊都亲了一下:“扯扯,都会跑咯!”
小家伙被他的胡茬戳得咯咯直笑,不停地在怀里挣扎。
冯丽荣在一旁看着,笑道:“扯扯,亲一哈你老汉儿撒!”
小家伙听了,很认真地抬起双手,捧着陈安的脸,也吧唧了一下。
那肉肉软软的感觉,是真的舒坦。
背篼随手放在屋檐下,他将那把新买的坤枪交给冯丽荣:“给你买嘞!”
冯丽荣接过去,挺着个肚子,在门前端起来朝着夜空瞄来瞄去,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提前警告哈,等娃儿生了,身体恢复,能进山了再用!”
看着她这兴奋模样,陈安不得不出声警告。
要是不说这话,他毫不怀疑挺着个肚子的冯丽荣,明天天一亮就可能抬着这新得的双管猎枪,到屋后的林子里转悠。
冯丽荣瘪了瘪嘴,将枪放了下来,顺带将陈安的那把也接过来,送到楼上。
陈安抱着孩子进了屋子,见耿玉莲不在,问道:“我老妈嘞?”
“你妈在你嫂子家……你哥在茶厂,还没有回来,他家两个幺儿都在读书,前天你嫂子下地的时候,家里被人撬了,藏在**草席下的钱被偷了,你妈过去陪她住两天!”
陈子谦说这事儿的时候,微微叹了口气。
陈安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晓不晓得是哪个偷嘞?偷了好多?”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多种可能。
陈平搬到青沟以后,最开始,喜欢光顾他那里的,就苏同远一个,后来他去茶厂上班,也少跟苏同远往来。
苏同远这货也是一个花钱没谱,却没什么正经挣钱门路却不太安分守己的人,这家伙有可能。
再有就是村里小偷小摸惯了的毛学富,也不知道上次因为养葫芦蜂被收拾以后,有没有收敛,他也有可能。
最让陈安怀疑的,则是李豆花的孙子李宗贵,那天夜里回来,在竹林里看到,总觉得他鬼祟,加之从李豆花那里听说的一些事情……
所以,陈安接着问道:“苏同远、毛学富和李宗贵,他们中的哪一个?”
他不相信这种事情,陈子谦没有查过。
“偷得倒也不算多,百多块钱的样子,一部分是你哥送回来交给他保管的工资,另一部分是她家里边卖了一头猪的钱……”
陈子谦说这话的时候,有些犹豫。
却是被楼上的冯丽荣给听到了。
她挂好枪顺着楼梯下来:“是李宗贵……我领着旺旺和娇娇去找过,顺着留下的痕迹,兜了一个大圈子,然后去李大爷茅草屋那边去了。老汉那天在青沟背面的山沟里放羊,还看到过他,躲躲藏藏嘞。”
陈子谦微微点了点头:“没有现场逮到,不好说话,再说了,是李豆花的孙子,也不好说啥子。”
老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陈子谦这是看在李豆花的面子上,觉得不太好说这事儿。
“我就晓得这龟儿没安啥子好心……这个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明天我去找师傅说哈!”
这种事情,对于一个能把准备用来盖房的钱都拿出去耍了的人,那花钱的欲望不知道有多大,怕是手里边一有钱,心里就痒,偷过一次,就很有可能会想着偷第二次。
先把招呼给打了,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才好收拾。
确实得给李豆花留面子。
“我也觉得该去说哈,师傅归师傅,理归理!”
冯丽荣很是不忿地说道:“明明晓得你跟李大爷是师徒关系,而且关系一直很好,他还那么搞,更是不给李大爷脸面,有啥子不能说的嘛。我要不是怀着娃儿,又是在那山沟沟里边,哪天我就直接找上门去咯。”
“还算有点分寸!”
陈安看了一眼冯丽荣,微微笑道:“明天我休息一天,弄点好吃嘞,我带着过去一趟,顺便跟师傅喝顿酒!”
冯丽荣点点头:“安哥,你晚饭还没有吃嘛,想吃点啥子?我去给你弄。”
“不要麻烦了,坐车到镇上的时候,我们仨叫上司机,在馆子里吃过饭了!”
“那我去烧水给你洗澡!”
冯丽荣体贴得不得了。
陈子谦听说陈安要洗澡,他到门外坐着抽了锅旱烟,然后回房间睡觉去了。
陈安则是到厨房帮忙,到外面接山泉水挑回来往锅里添加,准备洗澡的大木桶。
在等待水热的时间里,跟冯丽荣简单说了这趟的经历。
听陈安说一下子赚了那么多钱,冯丽荣也被吓了一跳,好一会儿心情平复了,这才说道:“县城里的馆子,已经打理得差不多了,我老汉儿来电报,说置办好锅碗瓢盆,找好帮忙的人手,就可以开业了,他请人算了一下,冬月初八是个好日子。”
陈安去看了下黄历,回到厨房说道:“还有半个月,正好,把家里边的红苕挖了,把准备的火锅底料送过去,倒也不耽搁,希望生意兴隆。”
他还是很期待,这火锅店的发展,毕竟是他自己的产业。
冯丽荣将孩子哄睡,水烧好后,在陈安洗澡的时候帮着搓背,澡洗好后,等着陈安在壁炉前烤干头发,两口子也早早睡下。
既然是休息,陈安第二天早上睡了个自然醒,等起床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
冯丽荣在厨房里煮腊肉,挑选了最好的肘子煮出来,另外又准备了几样野味,黄焖的兔肉,爆炒的豪猪肉,外加一碗花生,一叠酸腌开胃的水萝卜,整备好后,找来提篮,用碗扣着,一样样放在里面。
陈安洗漱完毕,在院里转着看了一圈后,倒了些泡酒,提着冯丽荣准备好的东西,领着招财前往李豆花的茅草屋。
没想到,刚从大路旁的小道,顺着山脊爬到半腰,他就忽然注意到李豆花所在的山沟里,浓烟滚滚。
这把陈安吓了一跳,顺着小道往横里跑去,果然看到茅草屋起火了。
招财也在这时看着对面的山坡,呜呜凶叫起来。
陈安定睛看去,见山坡的小道上,一个人正惶急火燎地跑着,那身影,正是李宗贵,很快翻过山脊不见了踪影。
看着越烧越旺的茅草屋,陈安不敢多耽搁,救火要紧。
他发足狂奔,冲到李豆花那小院里,见被三间茅草屋顶上的茅草都被点燃了,想要从沟里提水将火浇灭,很难办到。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墙上挂着的梯子取下来,准备用根木棒,将茅屋顶上的茅草给掀掉。
结果,就在他刚把梯子搭上,提着木棍准备爬上去的时候,一旁的林木间,李豆花领着巴豆出来,叫道:“狗娃子,莫弄了,烧了就烧了,有这么个败家玩意儿,有再多,也是卵的!”
“师傅,啷个回事哦?”陈安不解地问道。
李豆花苦笑一声:“你刚才应该看到了撒,这火是李宗贵那背时鬼放嘞。”
“到底是为哪样?”
“还不是钱惹的祸,卖金香玉得了那几千块钱,我送了五千去给他妈老汉盖房子,那哈儿应该是看到我还有余钱,这就开始动心眼了。
我早上出门去看下在山里的套子,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房门大开,这龟儿在满屋子的翻找,我就在旁边林子里看着,他把我用油纸包着藏在罐罐里的钱找到了,估计是想让我以为钱被火烧了,顺便放了把火,把屋子点着就跑。”
李豆花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凄然,像是一下子老了很多。
上辈子,他一个人孤独终老,这辈子,关系有所缓和,陈安还为此高兴,觉得他总算能老有所依了。
却没想到,上辈子老实本分和李豆花一直保持着往来的李宗贵,在这辈子跟着他学撵山、采药之后,来钱变得容易后,会变成这样,反倒成了李豆花最头疼的人。
“他拿那么多钱,到底是去干啥子?”
陈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李豆花微微摇了摇头。
陈安叹了口气:“我去把人弄回来,这么大一笔钱,不能就这么放他拿去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