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总是代表着希望。

房子建了,媳妇娶了,现在还有了孩子,都是人生的大事,陈安怎么不高兴。

不仅仅是他,陈子谦和耿玉莲也高兴。

吃过面条以后,无论冯丽荣怎么说,一家子都让陈安陪着到公社卫生所去一趟。

最终犟不过,冯丽荣也只能点头。

两人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一路上不紧不慢地前往公社。

陈安那一路小心翼翼的模样,引得冯丽荣都笑了起来:“安哥,小心成这种样子,弄得我浑身不自在!你看看别人家,就即使挺着个大肚子,不也照样挑水做饭干家务,一样的上山砍柴,下地干活。她们行,我也行!”

“那是条件不允许,你以为她们想那样蛮?”

陈安一句话反驳:“如果家里不缺吃喝,不缺钱用,哪用过得那么辛苦。要是我早点晓得,这段时间我都不会让你跟着上山干活。

等哈找医生看过,如果确定了,你就老实在家里面待着,不要再想着跟我去山上采药,更不要想着跟我去撵山,要相信我撒,我还是有能力养家糊口的。

你晓不晓得,干这些重体力活计,在山上跑跑跳跳,动作稍微大点,都容易出事。”

冯丽荣笑着说道:“说得你好像很懂一样!”

“那是……算起来,出现孕吐,差不多要三四十天的样子,这是结了婚那几天就成了。

这事情弄得挺玄,天天跟我在山里面瞎逛,尤其是抓山羊那两天,这几天跟我刨葛根、蕨根,每天抡着榔头敲打这些东西,还有一起跟我推石磨磨青杠籽……”

陈安想着这段时间做的事情,越想越是心惊,高强度的活计,那是真没少干。

“还好意思说,一晚上两三回……就没得点节制。”

“这话说的,睡着睡着就爬上来的也不晓得是哪个,还有一大清早……”

小两口的话题,越说越偏,变成了相互之间的太极。

一路到了公社卫生所,两人进去的时候,运气很好地看到了上班的医生是孔祥明,这可是号脉的老手。

陈安说明来意,孔祥明招呼着冯丽荣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拿出手枕让冯丽荣伸出左手放上去。

他三指搭在冯丽荣的寸关尺上,没一会儿就放开了,笑着冲陈安说道:“恭喜哈,是喜脉,在家里面要好生养起,不能干重活,也不要过度劳累!”

果然!

事情确定,陈安打心底里高兴。

在这年头,没有动不动就要进行检查的b超之类,更没有那些繁复的流程,有经验的医生,简单的一搭脉就知道情况了。

这一点,别说是能在诊所问诊的医生,就连村里的草医,不少人都是经过培训的赤脚医生,对这些事情也能轻松搞定。

陈安细细询问了一些注意事项,包括饮食、心情之类,问得很是细致。

冯丽荣在一旁看着陈安如此细心体贴,怀了孩子,她心里难免会有的紧张也渐渐消除,变得踏实,只觉得自己没有跟错人。

一分钱没花,两人高兴地走出诊所。

陈安倒是想在里面买一些叶酸之类的东西,但一问之下,发现这年头根本就没有这些东西,只能作罢。

他特意找人换了些票证,到供销社买了些需要的东西,然后到公社食堂简单吃了顿饭,才一起返回。

“看看,我说得没错撒,以后家里的重活,不准再做,交给我和妈老汉就行了,伱只要负责吃好喝好休息好就可以了。”

“医生也说了,要吃清淡点,也要有适当的运动,做饭做菜、喂寒号鸟、喂鸡,这些事情都是能做的。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娇气撒。”

“医生还说了,得注意**,以后不要动不动就往我身上爬……以后都没得办法一起研究昆字的结构了!”

“那你啷个办?”

“还能啷個办……我有五姑娘撒!”

小两口压低声音说说笑笑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喊声:“陈安!”

陈安回头看去,见顺着公社唯一的街道一路走来的是杜春明和韩学恒两人。

陈安回头笑着打招呼:“社长,书记……”

“你们小两口这是到公社干啥子?”杜春明扫视着两人,问道。

“媳妇身体不舒服,陪她到卫生所来看看……你们这是准备外出?”

家里的喜事,陈安还不想告知不相关的人。

“本来是想到你们石河子村去一趟,了解点情况,既然你也在镇上,就想找你先问一下!”杜春明神色变得严肃。

陈安见他这样,心里也泛起了嘀咕,细细一想,也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但还是装作不知,问道:“想了解啥子情况,只要是我晓得的,一定如实报告。”

杜春明微微点点头,转而看向韩学恒。

韩学恒冲着陈安笑笑:“倒也不是啥子大事,只是最近有人举报,说你老汉身为队长,却不领着社员抓生产,而是鼓励大家漫山遍野地挖啥子蕨根、葛根,捡毛栗子、打青杠籽、山核桃,歪风邪气……”

“是哪个举报的哦?”

陈安愣了一下,没想到被挂这么个名头,他微微皱了下眉头,本能地问道。

“这你就不用晓得了撒,你只要告诉我们有没有这种事?”韩学恒口风很紧。

陈安很清楚,石河子村几十户人家,漫山遍野地搞这些事情,可谓是大张旗鼓,不仅仅整个村的人知道,就连周边的村子,那也是早就知道的了。

很显然,韩学恒和杜春明,那心里边是也相当清楚的。

当下他也不隐瞒,直接说道:“是有这个事情,是我给我老汉的建议。”

既然是有人举报,那肯定免不了问责,事情是陈安撺掇起来的,他自然要顶上去,不能真让自家老汉来扛。

“你建议的?”

杜春明看着陈安,脸色变得越发严肃。

“你是啷个想的?”韩学恒问道。

“想得很简单,山里面生活艰难,缺衣少食的,不少人家辛苦一年,到头来还要欠队上的红帐,靠来年顶账,日子都不好过。

你们也晓得,山里那么多蕨根、葛根和山野货,都是能用来吃的。现在抢收已经结束,麦子已经种下,轮茬的闲地已经翻耕出来,在全力抓积肥这个事情。

但是,现在正是那些山野货最好的采挖时机,而积肥的事情,可以随时进行,民以食为天,我觉得那些山野货烂在山里面也是种浪费,还不如让大家伙趁现在积攒一些,为来年省下些口粮,日子过得不那么拮据。

所以我就给我老汉提了这么一个建议。

他自己也觉得,身为队长,不但要完成公社交下来的任务,还要带领大家伙吃饱穿暖,也赞同这个想法,于是跟队上讨论了,就做出了这个决定。”

陈安一口气,说了前因后果,顿了一下,补充道:“你们也晓得,我老汉当队长这一年的时间里,生产任务那也是一直按质按量完成的,这些事情,都是在不影响农事生产的前提下进行的。如果说你们觉得我老汉做错了,你们莫怪他,这个责任在我。”

生产队的主旋律是生产,岁月一日一日重复着,生活在悄无声息、按部就班中进行。

生产队队长、副队长、妇女队长、会计、保管员组成生产队队委会,他们是队里的决策者,队里的大小事由他们来商定。

队里的农活由队长统筹安排,然后队委会其他成员分头领着社员们到各个地片进行劳作,一年四季,天天如此。

现在生产队里的计分标准是:一个男整劳力按十分,抢种抢收农忙时,加班加点计十二、三分。

一个女正劳力一般按七、八分。

有时还要看活的轻重和量的大小来计,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事情。

平时在生产队场里干活的妇女们按零工来计分。

活不管轻与累,记工分多少,只要有活干能挣上工分就行,这就是社员们当时的追求。

但奈何,一年破事儿不少,还加上不少修路、修堤坝之类的义务工,忙得紧密锣鼓的,结果到年底,扣除生产队分的粮食、肉、油等种种开销,大部分家里,也就百多块钱,再考虑到其它方面,到头来,这点钱也剩不了什么。

日子苦巴巴的,能好起来才怪。

不管是啥,就一句话,支援建设,都发送出去了,山里人的好处可不见轮到什么。

陈安是真想不出,到底是谁会因为这种事情去举报陈子谦。

估计多少都是有些仇气才会这样。

如果是石河子村的人,他能想到的,只有两家人,原保管员赵昌富家和黑老鸹杨连德家。

但也不一定,可能是其它生产队的人也不一定。

山里各种不方便,除了农事生产,其余钱的来路,只有靠平时抽空采药、打猎弄来的一点山货和家养的鸡鸭来赚点小钱补贴家用,分红只有挑选出的那些外出跑江湖(打工的)赚回来的钱。

至于其它的副业作坊,能干些啥?

就石河子村那些东西,弄出来也没销路啊,明明满山是宝,却没什么发挥余地,这年头可不像后世那么方便,关键是各种限制挺多。

“老陈的生产工作,和别的生产队相比,已经做得算是非常优秀的了,也确实没影响到农事生产。”

听陈安说完,两人想了一会儿,杜春明说道。

韩学恒也点点头:“出发点是好的,目的是为了大家伙吃饱穿暖,这也是好的觉悟,我觉得没得问题。”

杜春明随后问道:“那还去不去?”

不待韩学恒说话,陈安抢先说道:“欢迎两位领导到石河子村视察走访,总要去看看、问问才知道究竟是啷个回事,也不能只听我一个人说的撒。”

陈安对于这件事情,身正不怕影子歪,也是真希望两人能去看看,事情做在明处,好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闭嘴。

歪风邪气,这事可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