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议员,肃静,肃静!”韦坤用小锤梆梆的翘着桌子上的响板,同时对台下的黑人兄弟喊道。为了与民朝的人大相区别,东非采用了议会与议员的称呼。
议员们好歹也算是村里与部落里头的头面人物,议会主席这么一嚷嚷,他们倒也暂时肯闭上嘴,跟菜市场般的议会很快就恢复到正常的安静状态。韦坤接着喊“你们马上分组,对你们怎么买卖东西做个记录。你们还要为怎么买卖东西更方便做个评论。”
七天之后,韦坤终于抵达了南瞻市。韦坤在船头眺望这里,觉得南瞻市和他离开的时候不太一样。那些举着测量标杆的黑人,那些在甘蔗地里面开始劳动的黑人,让这座城市看上去满是让人有些不够安心的活力。
还是在那个很不宽敞的房间,韦坤再次见到了东非行政区的头头王明山。王明山笑道:“韦坤,你来晚了。”
“是。我和当地的黑人兄弟讨论了关于货币的问题。”韦坤带了点得意,正色说道。
“呵呵。辛苦你了。”王明山笑道,稍微想想就能理解韦坤面对的困难。
“在苏丹那边,币值低,纸面大的货币比较能让黑人兄弟接受。另外,他们对于铸造精美的金属货币有额外的喜好,就跟我还是小孩子时候,喜欢用一支钱袋装好多铜质硬币,用手摇着哗哗作响一样……”韦坤向王明山讲述着他的努力结果,倒也有些眉飞色舞的样子。
王明山听了一阵,随口问道:“也就是说,你希望的东非货币只有两种面值?”
见王明山如此能抓住要点,韦坤很是佩服的点点头,“是的。现阶段先只有三种面值吧。那帮黑人兄弟们大多数没有十进制的概念,让他们养成十进制的概念需要不少时间。过于复杂的币值只会闹出事情,而不是解决问题。让他们一张一张的慢慢数钱,反倒不容易出事。”
说到这里,韦坤忍不住笑了。王明山不解的问道:“有什么好笑的?”
韦坤带着笑意答道:“王书记,你没看到那些黑人兄弟拿着一叠装作是钞票的纸,数钱的那个样子。我反正不指望他们在现阶段能用好钞票。他们既然千百年来都没有用货币的传统,自然也没有用货币的理念。反正在苏丹的农村,大部分交易完全是易物贸易,价值多少看他们当时的需求,靠他们当时的心情。反正是别指望他们对金钱有一种细致与明确的看法。”
韦坤的描述并不细致,看来他也没有用那些滑稽的犹如猴戏的现场来嘲笑人的打算。不过王明山却被韦坤的话给打动了,一句“别指望他们对金钱有一种细致与明确的看法”让王明山对过去二十年来民朝对货币的看法有了一种共鸣感。
刚解放的时候,中国人民对货币的看法也是农业国水平,大家认为货币本身就是财富。对于货币的使用是锱铢必纠,对于劳动力的态度则是铺张浪费。二十年来,王明山感觉到‘劳动力’在民朝终于被当成交易的对象,也就是说被有些人称为‘礼崩乐坏’的商品交易时代终于降临在神州大地上。
不管别人有什么看法,至少在王明山认为在这个‘人心不古’的时代,公有制下为整个社会成员提供基本公共服务以及基本社会保障的制度,算是坚持住了民朝的基本道德。这个基本道德是通过‘货币与生产力的交易’才得以维持。
在韦泽都督开创的这个新时代里,王明山能够看到的越多,就越觉得有趣。看到韦坤这样能够逐渐看到世界变化的年轻人,王明山觉得格外有趣。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咱们国内的货币可是分四个币值,你这么搞的话,最低的币值相当于哪一种?”王明山问道。
见到王明山支持自己的看法,韦坤欣喜的说道:“我看现在用几分钱的人越来越少,大概以后基本单位会变成一毛钱。所以咱们就把最低币值变成角,按照10:1的比例,正好是一块钱。这第一批的非洲货币就用10块和一块作单位吧。”
两人商量完之后,韦坤觉得自己又有些犯了过于粗暴的错误,他连忙问道:“王书记,这还需要东非行政区的同志们讨论通过。”
王明山听了这话之后有些不怀好意的冷笑起来,“呵呵。这个么,已经不需要太多人讨论。或者说新一批的年轻同志抵达东非前,很多讨论大概凑不齐人数呢。”
看着韦坤那讶异的表情,王明山笑道:“你不知道么,很多同志选择离开东非了。”
“为何?”韦坤能理解同志们要回家的冲动,就如他本人其实也忍不住开始想家了。不过韦坤当然能理解,大规模的官员逃脱,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具体出了什么大事,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能确定的是,原本的东非分钱模式好像崩溃了。那些同志们觉得继续留在东非没啥前途,而且也担心被查,所以回国去了。”王明山的脸上露出了很是不怀好意的痛快表情,“韦坤同志,对于这样的变化,你怎么考虑?”
即便是知道自己的侄女大概是会遭到很大的影响,韦坤却也没有感觉
到什么难过。他只是为‘大哥’韦昌荣觉得遗憾,韦昌荣这一生英明大概是要受到韦文睿的牵连。即便是韦坤的老爹韦泽护着韦昌荣,也不可能让韦昌荣毫发无伤。
韦坤并没有提及韦昌荣或者韦文睿,他对王明山说道:“王书记,中央怎么命令,我们就怎么服从。咱们自己把工作干好,别出事就行。”
上下打量了一下韦坤,王明山试图从韦坤的话里面品出些味道来。他的亲朋故旧遍布中央,各种人脉虽然比不了韦昌荣显赫,却也不至于差到天差地别的程度。所以肃反委员会出手,韦文睿偷偷告发王明山,这些事情他也都清楚。所以韦坤的话触及了王明山的痛处,他的意大利情人格蕾丝就是王明山的一处伤,中央是可以随时用这个理由来整顿王明山的。
不过王明山也没有因为有丝毫的不安,这等事情到了面前再说。倒是韦坤对非洲的看法让王明山很是有兴趣,跟着韦泽都督向上爬是很辛苦的事情,韦泽都督能够看到的风景,王明山限于能力不足,可就看不到。不过在非洲这种地方,王明山就觉得自己跟上帝一样明察秋毫,知晓万事。和韦坤在一起创造一个新的国家,让王明山感觉到一种如愿以偿的快感。
韦坤也有和王明山差不多的感觉,创造一个新的国家是很有乐趣的事情。即便是环境艰苦,即便是黑叔叔看上去很容易让人产生不安全的感觉,但是这种创造的事业很容易让男性们沉溺其中。更何况韦坤的老爹韦泽就是一个无与伦比的创造者,韦坤是真心希望自己能够像老爹韦泽那样创造出国家级别的宏大功业。
一讨论,大家的看法其实挺一致,其实就是复制中国的工业化进程。韦坤很有信心的说道:“如果东非行政区能够成为一个工业国,这个工业国大概就能征服整个非洲。欧洲就算是出兵干涉,大概也是没有能力坚持到底。我这一生若是能办到这样的事情,也就心满意足了。”
王明山对统帅黑人兄弟没什么兴趣,不过这样的一个事情本身挺有趣的。更何况非洲不是本土,若是能经营的好,王明山的家族自然而然就能成为巨富。民朝从中拿大头,在人类历史上留一笔王明山的大名,王明山的家族也能从这个事业里面得到报偿。这种国家、集体、个人都有好处的事情,王明山也希望能够尝试看看。
两人讨论了几十句,确定了各自的想法之后,就向着很现实的问题前进。英国在埃及的部队不敢直接对上苏丹郡发动进攻,不过英国陆军正在对南非的德兰士瓦共和国以及祖鲁王国发动进攻。祖鲁王国的地图上大部分是山区,英国人对山区并无兴趣。他们正在向祖鲁王国占领的平原地区发动进攻,大有一举消灭平原地区所有布尔人与祖鲁人的打算。
“国内说已经征集了大概一万名左右的人员,支援东非。加上银行还有那些企业的人员,总人数能达到五万人。不过这些人不太可能派到前线和英国人打仗,而且光等这些人抵达非洲,就需要最少半年。我很担心到时候祖鲁人扛不住。”王明山对黑人并没信心。
韦坤笑着摇摇头,“王书记,我不但心这个。那是英国人要担心的事情,假如他们真的消灭了布尔人和祖鲁人,他们就要和我们中国直接面对。那时候英国人准备如何与我们谈兰德金矿的问题?就我知道的消息,咱们可是已经占据了那几道大矿脉中大部分的开采权。你真的认为英国人会在打了那么多的仗之后把金矿开采权拱手相送不成?”
身为央行书记,王明山很清楚韦泽都督对兰德金矿的重视。所以王明山其实不太理解英国展开布尔战争的理由,不管英国与布尔人的战争是胜是败,只要中国解决了美国,几十万经历过战争考验的精锐部队很快就能杀进南非。只要英国人没能耐在一两年内把兰德金矿的矿脉全部开采出来运去英国,到时候别说是兰德金矿,包括金伯利的钻石矿,乃至整个南非的殖民地,中国夺取过来也不过是分分钟钟的事情。
所以王明山不同意韦坤的想法,先讲述了自己的看法之后,王明山继续说道:“英国人的选择其实很简单,他们真的只能把金矿开采权拱手相送。因为英国人很清楚,我们中国是不可能让英国人吃下兰德金矿的。”
韦坤原本没想到这么深,听到这更合情合理的解释,韦坤的脸一红,“王书记,我其实是觉得就这么一两年,我大概就能在东非组织总数超过十万的部队。到时候有咱们的炮兵助阵,和英国人掰掰腕子并不困难。到时候甚至能全面打垮英国在南非的部队。”
“哈哈,韦坤,你还是年轻啊。”王明山笑道。
“为啥?”韦坤很是不解。
王明山看着这个有些地方倒是很有想法,而有些地方完全是一厢情愿的年轻人,他强忍住笑意,不然韦坤觉得被嘲笑,接着说道:“你这是倒果为因,因为你现在手里没有这十万人,所以就觉得你有了十万人之后自然能正确到一些能争取认同的任务。其实呢,你能组织起一万人,中央就会给你安排一万人的任务,你能组织起十万人,中央自认会给你安
排十万人的任务。韦坤,中央从来不会对有能力的同志视而不见。我可以负责任的说,只有能力不足的同志,而没有能力不被承认的同志。你真以为我们这些老家伙们都是睁眼瞎么?”
对于王明山这么自信的说法,韦坤是将信将疑。出于年轻人否定一切的本能冲动,韦坤立刻就想起了一件大概能证明老家伙们识人不明的例证。不久前刚发生的韦文睿夺权的事情,难道不就是老家伙们没有判断力的表现么?不过韦坤也知道不要去一味否定别人,所以他就什么也没说。
此时韦坤的侄女韦文睿正躺在病**,她的脸色惨白如同白纸,嘴唇和盖在身上的白色被子颜色相差无几。挂在她身边的点滴瓶里面,殷虹色的**正在一滴滴落下。除了这点动静之外,韦文睿身边的一切都仿佛静止了。
韦昌荣就呆呆的坐在自己的女儿身边,他的脸色同样白的吓人,只是比韦文睿稍微多了一点血色而已。看着躺在病**的女儿,韦昌荣脸上没有愤怒,没有埋怨,更没有不满。他只是和那些步入老年的父亲一样,无能为力的呆呆的看着病中的女儿。除了凝视之外,这位开国功臣也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
就在此时,一名大夫和两名护士走进了病房。韦昌荣的眼睛算是活动了几下,等大夫检查了韦文睿的身体,韦昌荣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放松。如果大夫发现出了什么事情,或者发现病情恶化,他是不会露出那样安然的神色的。
来巡视的大夫完成了工作,转而对韦昌荣说道:“韦部长,您抽了那么多的血,先去休息一下吧。”
韦昌荣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摇了摇头。大夫看着韦昌荣的脸色,看着年老父亲的绝望神色,心里面也是大大的不忍,他说道:“韦部长,这个病房能放下两张床。我现在就让人给您支张床。请您先休息一阵。若是您闺女醒来之后看到您病倒了,她得多伤心啊!”
这样符合人之常情的话并没有让韦昌荣放松下来,一种深切的痛苦表情浮现在韦昌荣的脸上。因为激动,片刻之后韦昌荣的脸上甚至飞起了一些红晕,那是负面情绪激发出来的血色。就在片刻之后,这些血色就消散了,韦昌荣的脸看起来比之前更加苍白。
大夫知道自己和韦昌荣之间的身份差距,他并没有强求。只是微微叹口气就离开了房间,没过多久,护工人员就抗进了一张简易床,再不发出什么过份动静的情况下支好,并且铺好了被褥。韦昌荣对这一切都仿佛没有看到,他只是呆呆的坐着,目光略显空洞的看着女儿。
又过了一阵,门口再次出现了动静。几个训练有素的警卫人员把守住了门口,接着韦泽走了进来。看着韦昌荣的模样,韦泽长长叹了口气。他招招手,就和警卫人员一起搀扶起韦昌荣。韦昌荣倒是尝试着挣扎一下,不过他的力气很微弱,韦泽和警卫人员很快就把他给扶到了简易**。
韦泽给韦昌荣脱了鞋,又给他盖上被子。让警卫员去要一双医院用的脱鞋,韦泽转过头对韦昌荣说道:“昌荣,你心里面不痛快,人啊,一不痛快就喜欢伤害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我倒是觉得这个能理解,可是你伤害了你自己的身体,我看着心疼啊。”
韦昌荣知道韦泽所做的都是出于好意,所以他没有玩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他只是流下了眼泪。因为对自己的软弱很是不满,韦昌荣迅速擦掉了眼泪,用很想高亢却因为本能的担心惊扰到女儿,所以又压低的声音说道:“四叔,我没想到我居然养出这么一个女儿来。我……我对不起你。”
“就算是有谁对不起,也是文睿对不起你。可没有对不起她的道理。”韦泽安慰着韦昌荣,“而且大家都承认,文睿这孩子像你。不仅长相像你,那种要强的性子也像你。就因为这些,她才能让有今天的成就。”
如果几天前说起韦文睿的成就,韦昌荣就会和之前三十几年一样,为自己女儿的深深骄傲。不过现在的韦昌荣即便知道韦泽不是要嘲讽他,却对成就这个词感到非常不满意。是的,韦文睿的确有成就,拉帮结派,私募资金。通风报信,攻击重要干部,试图操纵在东非的政治格局。
如果韦文睿的努力能够如愿以偿的话,此时的她大概就已经是东非行政区政府人员的幕后老板,插手操纵大概千万平方公里几千万人口的广大地区的营运。
但是韦昌荣很清楚,这种想法是错误的。韦文睿身边的重要亲人都是权力核心的人物,所以韦文睿这个错误才错的离谱。她能够拉帮结派,她能够私募资金,她能够通过资金对东非行政区的众多官员实施有效的控制和影响。这些并非是她韦文睿本人得到了授权,而是上层出于各种目的睁只眼闭只眼。
韦文睿把权力核心与掌握核心权力给搞混了。所以她就主动攻击了一位政治局成员,这种攻击带来的结果就是被反击。当政治局成员们确定这种攻击并非是韦泽授意的时候,或者说当韦泽把他儿子韦坤派去东非之后。官僚系统就对很多事情有了明确的判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