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3 黑手高悬霸主鞭 23 旗饷
9月8日旗饷
紫禁城里,一片愁云惨淡。
黄梅战役大胜转进的消息在五天前就有四百里加急送来了,随后,发匪攻占江宁的急报也送到了。道光苦思,却对前线情形一团迷雾,便召集御前问对。
现在处在殿中的,除了道光皇帝,一共有十二个人。
道光的第四子奕詝和第六子奕?并排坐在道光的左下方。道光自感身体欠佳,但还没有下决心选定储君。现在奕詝和奕?都已经懂事,满朝上下都已明白皇位非他二人莫属。这一段时间以来,道光让这两个孩子随殿听讲,熟悉政务。
再往下,是道光的亲信太监曹蕉。
今天,六位军机大臣都到了:
年龄最大的领班军机大臣,大学士,吏部尚书,潘世恩。
军机大臣,兼领八旗神机军全国总领袖,穆彰阿。
军机上行走,工部尚书,何汝霖。
军机上行走,刑部尚书,祁俞藻。
军机上学习行走,总理万国事务衙门总办大臣,耆英。
军机上学习行走,兵部尚书,八旗神机军副总指挥,塞尚阿。
奕詝的老师,礼部尚书杜授田,和奕?的老师,户部尚书卓秉恬虽然不是军机大臣,但作为朝廷重臣也在列。
神机军正黄旗地区领袖,怡亲王载垣,作为神机军的实际指挥者,也是在场唯一对军事情况有所了解的人,也被道光叫了来。
道光早发了话,但没人接腔,谁也不想触这个霉头。
“平时就看你们左一张表,右一本奏,不亦乐乎。现在怎么都不说话了?穆彰阿,你先说说,肃顺在湖北到底打的怎么样?”
“回皇上,”穆彰阿出列,“肃顺军在湖北江西,追着发匪打,眼看就要把发匪剿灭了,皇上早就知道的,可万没想到楚逆会在这时候落井下石。匪共以十八个步兵营、四个炮兵营、一个骑兵营18000余众、火炮72门来犯。我军止12000余,火炮才36门,且与发匪酣战数月,马不停蹄,疲惫异常。我军仍旧顽强奋战,毙匪伪平东将军翟逆晓琳以下数千,缴获无算。无奈匪共人数太多,肃顺不得不转进河南,缴获也都丢光了。”
“楚逆在广东,三年前就造了反,神机军就没一点防备?”祁俞藻质问。
这时候,就见怡亲王载垣站出来说道:“楚逆精通兵事,李贼擅长货殖,广东反贼军备精良,粮草充实。就说一个吧,人家匪共训练,枪打坏了立刻换新的,每个兵的开枪飞快,都是子弹喂出来的。可我们神机军呢,每人就一杆枪,平时就不敢多用,怕把枪膛磨坏了,没地换去。”
“小王爷,你这话说得就不讲良心。”名义上负责神机军供给的塞尚阿急了,“神机军每个旗,每月耗银十万两,每年接近千万两,就砸在神机军身上,可你们每次还向我哭穷,要枪要炮,要钱要粮。朝廷不仅要负担神机军,连兵丁的家属,都要担负起来。那开销能不大吗?”
“谁叫咱们是八旗呢。”怡亲王载垣的先祖是康熙的十三子,雍正即位有拥立之功。对于塞尚阿这个蒙古上官,他可一点不放在眼里,“神机军成军的时候,招了不少绿营和外间的汉兵,他们入了神机军,就是抬籍入旗了,铁杆庄稼,也有他们一份。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
载垣先把祖宗抬出来,压住塞尚阿的气势,接着说:“再说了,神机军将士在前面流血流汗,他们的家人却衣食无着,这像话吗?”
载垣越说越激动:“我看呐,朝廷虚耗军饷,倒是不假,不过虚耗的,另有其人。本朝铁杆庄稼,供养着百万旗人,神机军却只能拿出不到五万人来。”
啪,一声脆响,却是道光将案上的镇纸摔了下来:“载垣,你好大胆!”
载垣当即跪下,他豁出去了:“皇爷爷,有件事我早就想跟您提了。”他按辈分是道光的侄孙。
“说!”
“楚剑功当年在京城时,献了一策‘旗饷入营’。现在虽然楚剑功反了,可这法子却是不错。以后,咱们的铁杆庄稼,不再养吃闲饭的了,只有在神机军里当差,家里才能领铁杆庄稼。”
“大胆,来呀,把这孽障拖出去。”道光大怒,“孽障,这百万旗人,是咱们大清的根本。”
卓秉恬悄悄抬头,看见自己的学生奕?跃跃欲试,正望着自己。卓秉恬便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做了个下跪的手势。
奕?会意,从座位上冲下来,高叫着:“皇阿玛息怒,皇阿玛息怒。”他和载垣跪倒一起,“怡亲王一心指望着咱们大清好,又素来和孩儿们极熟识的,没有什么忌讳,这才口无遮拦。”
道光看见心爱的小儿子,脸一板,口气却缓和下来:“你瞎搅和什么,回位子上坐好。”
穆彰阿在一旁劝导:“小王爷,你米粉吃多了糊了心吧。那楚剑功是个反贼,他的献策,能安什么好心。”
“这话倒是不确。”杜授田站出来说,“是李颖修造反,把楚剑功拉下了水。而李颖修,又是被徐一帆逼反的。我看楚李二人未必真心想造反。他们二人起事之后,饶去了数万旗人的性命,又不称皇帝……”
“杜大人,你是说楚剑功还可以招安?”穆彰阿嘲讽的问。
“覆水难收,招什么安?”载垣跪在地上,气势一点不输。
“混账,出去,好生反省。这军机会议,你本来就没有资格来。”道光训斥道。
太监曹蕉走下来,搀起载垣:“怡亲王,您就别在这惹皇上生气啦。”
载垣站直了身子,一把推开曹蕉,掸了掸袍子,冲道光行了个礼,大步走出宫去。
怡亲王载垣从皇宫里慢慢走出来,他今天没带仪仗,一个家人牵着马,侯在宫门口。
载垣跳上马,任由家人牵着马,往家去,他自己心不在焉的想事情。走了一路,载垣突然开口问他的家人:“福来,什么叫忠诚?”
“主子,您问我?”家人吓了一跳,“我哪知道啊。关二爷那样的,就是忠臣吧。”
“关二爷那叫忠义。忠臣就是……,算了,你也不懂。”
“对,主子,我就是不懂。您还是去问文大人,文大人懂得多。”他说的文大人,就是正红旗地区领袖文祥。
“好了,把马缰给我。”载垣一带马头,打马便走。
“主子,您去哪啊?”
载垣的马已经到了三丈之外,就听见他叫道:“去保定大营巡视!”
“那您今天还赶得回来吗?府里要给您备饭吗?”家人说完自己摇摇头,“文大人会管饭的。”
载垣已经一骑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