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你干了什么?”
拿着供状弗里兹只觉得神清气爽,之前还有些头疼的人如今可以在手心里随意揉搓,这懦弱的糊涂蛋成了告密者,以后除了跟紧自己怕是没有其他选择。
“小人……老爷但有什么吩咐,小人不敢不从!”
锡匠的额头爬满了汗水,他此时回过味来了,比白皮老爷会说官话更可怕的是自己做了什么,虽然和其他同胞相识时间不长,但在举目无亲的海外,身边看到的人不是黑就是白,说着乡音的同胞是多么珍贵,可是自己把他们私下交谈的秘密告发给了白人老爷,不知他们会被怎样,会不会被抓去喂那些吃生肉的生番。
在船上自己亲眼看见,那几个也是黄皮肤却容貌奇异身材矮小的人,一手抓起绿呼呼血淋淋的龟肉就塞进嘴里大嚼,汪明远不由自主地战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白人老爷看着年岁不大,手下却有一百多凶巴巴的汉子,连珠江口的海主带着三四百人见他都客客气气,汪明远只怕他变了脸色一招手就有几条一身杀气的汉子把自己拖出去。
“你能写会画,我倒是想重用你,就怕你不听话啊!”
弗里兹的舌头现在灵便多了,旁边也没有其他人,干脆就说起“官话”来。
“老爷说什么是什么,小人今后定尽心尽力,万死不辞!”
“我要你死做什么,只要你尽心为我做事,我从不吝惜奖赏得力手下之人,你是不是尽心帮我做事,我一看便知。
等下我让人送一盎司白银给你,你给我把它做成一条粗细一样的银线,越长越好,你可做得到?”
“小人当照办,老爷放心!”
一盎司银接近老秤的一两半,比一块柱洋的含银量多,当然也比最早比照柱洋来定币值的美元多十分之一左右,现在对弗里兹这点硬通货已不算什么。
自从宾州铅矿的采掘量扩大以来,市面上流通的四分之一元银币数量多了许多,商人们总算能收到现钱啦,那些曾经被打孔或是剪开的银元不久会退出流通。
弗里兹估算了一下,过去这一年多里光是白银就采掘出近三百万美元的量来,更别提还有大量的铅,现在费城的码头上除了粮食,铅也是重要的出口货物,难怪斯塔克斯那边虽然累也不愿意放手。
不知道这样的盛况能持续多久,靠近地面的矿石开采光之后,深入地下的矿洞需要经验丰富的采矿工程师指导,安装轨道精心地组织运输,简言之许多行业都从这个矿山的需要上面赚到了钱,相当于一场小型的淘金盛会。
阿德里安手里那个方铅矿弗里兹后来见到让.布吕埃斯时问过细节,矿脉在地面上的露头很少,前面容易开采的挖完之后,就需要深入地下采掘,开采成本挺大,到时候火药厂应该会收到不少订单,暂且不去管它。
虽然日后历史书不会把凤凰城矿山吞噬过多少生命统计在显眼的地方,估计只关注于这个矿山的白银给美国经济带来了多少活力,弗里兹还是不想被记在那些冰冷的数字旁边,即使这是那些人冥冥中的宿命也不愿意。
“你把银线做好就绕在木块上泡进这瓶酒里边,然后跟着兰姆学一学他的活儿,”弗里兹给汪明远布置好活儿就忙起小潘泰克斯的事情来,瓦伦堡离开的日子这些活就该自己担起来,等他回来自己才能离开,制镜厂和硫酸厂一直找不到放心的人来管理,这也是一块心病。
整理着账目看到温斯罗普糖厂去年又只赚到八千美元,弗里兹也很无奈,糖厂生意有些过气了。越来越多的美国船远洋到中国,现金收入比较多的商人通常会留下一半银元,只用一半来购货,除了茶叶那里还有便宜的砂糖,这两样都能把船舱塞满,这还没等到加勒比蔗糖登陆美国呢,市场上中国砂糖数量还是少,并且英国商人会尽量的收购便宜的中国砂糖,他们买多少糖也不够,蔗糖的冲击还很小,主要原因估计还是麦芽糖产量太多导致中南部市场已经饱和。
现在格林已经不能再找弗里兹麻烦了,可是他也决不会乐意与弗里兹平起平坐,谁让弗里兹也是个臭脾气呢。美国的“贵族”们偶尔也会接纳一个出身不好的‘自己人’,比如比贵族还像贵族的汉密尔顿出身就不高,但他很会来事,众议院的联邦党都是他哥们儿。
想修补与格林的关系,发现都无从谈起,当初只是为了多坑点钱,连交情都没有,也许是那个时候背着其股东坑钱的做法让他打心底看不起自己,也罢都过去了,坑钱的事他也有份,拿出来说只会丢他自己的脸。
反正糖厂只要还没亏钱,就继续开下去吧。
弗里兹这一等就等了半个月,自己给瓦伦堡去费城的任务好像太多些,造纸之外还要去帮奥利弗寻处合适的店面、发广告招募店员,去雪松溪送信,缺少另一个可靠的帮手就是这样。可惜格雷格成长起来少说还要七八年才能给自己分忧,卢伯特又留在澳门盯着卖毛皮的美国船,美第奇和尤金靠不住,没有足够的管理人才,自己只能尽量跟别人合作新生意,无法开辟新产业。
这天瓦伦堡满脸喜色的回来,看起来他在费城的事不只是顺利而已。
“费城果然才是最适合开银行的地方,贵格们把家底都掏出来投到我们的费城分行里边,放贷的本金一下子增加了二十万。
对了,我还遇到一个很好的投资机会,罗伯特.莫里斯先生的北美土地公司发行了三万股股票,每股一百美元每年百分之六的股息,这对您的财产是一个很好的长期稳定投资!”
“等等,你说莫里斯?”
“没错,那位赫赫有名的大亨,他购买了大量的土地,进行投资,土地才是财富的源泉,不是吗。”
“你已经把钱投资进去了吗?”
弗里兹焦急地问道,要是瓦伦堡买了也没辙,以后只能看债务清偿的时候拿下哪些地比较有价值吧。
“怎么会呢,如果您没回来我会代您做决定,现在您在家当然会问过您再说。”
瓦伦堡沉稳地问答道,他不知道弗里兹这会儿已经转过了几个念头。
“做的好,先不要买,我听说他们的土地投资遇到了麻烦,先观望好一点。”
“没错,我也是这么听说的,不过他们确实拥有不少土地,现在的股票购买者收不到利息,正在廉价抛售,还有一些人正在抛售与他们相关的债务,折扣也非常大!”
弗里兹有点晕,瓦伦堡的稳定投资是什么意思来着。
“你让我糊涂了,他们不是还不起钱了吗,现在买他们的股票那风险有多大呀!”
“所以这是个好机会,那些债务票据我们可以再压一压,反正那些主人已经不指望能拿回来多少钱了,而您正好有许多资金闲置在那里,并不急着用,即使放贷也不可能都一下子放出去。
您知道国债危机的事吧,当时就有人提前得到消息知道政府将会偿付,从持有人手中以非常低的价格收购了这些国债,后来他们获得的利润都是几倍。”
国债的事弗里兹当然清楚,这就是麦迪逊当时反对的原因嘛,这个偿付方案喂肥了金融投机者,最后还是被华盛顿特区设在弗吉尼亚州这个让步收买了。
前一个,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不会血本无归呢!
“我知道您担心的是什么,北美土地公司虽然付不起股东的股息了,但他们还有充足的抵押品,他们有几百万英亩的土地啊,有了这些土地他们的股票和债务就不是一钱不值!”
“可是那些土地不是因为过于贫瘠而无人购买的吗?我就算拿到了土地也许在账目上看起来没有吃亏,但不毛之地我拿来有什么用处呢!”
“如果是别人拿到手里可能真的是毫无价值的贫瘠之地,您手里不是还有一个能点石成金的伙伴吗,只要这些土地上能发现有吸引力的矿产,您就可以直接转卖出去,那怎么还会是不毛之地呢!”
“你说美第奇?他上次在宾州串通地主演戏卖地,我担心已经没有人再相信他了。
不过你知道北美土地公司的土地究竟在什么地方吗?”
“我不是很清楚,他们的地图只对客户开放,大部分都是很偏僻的地方,南方六个州各有一部分,宾州阿勒格尼地区也有一部分。”
听说有宾州的土地,弗里兹一下子来了精神,宾州的土地那可是矿藏丰富啊,沿着阿拉巴契亚山脉一不小心就能找到个让人成为百万富翁的矿产,远期的有页岩气,近期的有煤、铁、铅、银,不远不近的有石油,世界上第一口油井就是在宾州的阿勒格尼地区打出来的。
阿拉巴契亚山脉下面有盐矿,盐矿下面有石油,一些地方的泉水里边还会不时地冒出一股油花,这些产油的迹象早已经被移民和印第安人发现,不过他们只是简单地把石油收集起来,作为‘药油’出售,当年易洛魁联盟中的塞内卡人还用这种油和商人进行贸易。
1783年的时候本杰明.林肯帅军路过一处这样的油泉,他的士兵大量收集这种药油用于涂抹关节,‘许多人的风湿病立刻就消失了’,并且士兵们还喝了不少这种‘矿泉’,‘它们的作用就像是一种温和的泻药’。
一块下面盐矿埋藏不深的土地,说它贫瘠或者是不毛之地似乎描述的都很正确,不但石油是钱,矿盐也是值得开采的资源,以美国人现在的医学水平,直接把石油装小瓶子里当药卖都赚钱。(一个叫塞缪尔.M.基尔的人就这么把‘药油’一瓶一美元,卖出去超过二十五万瓶)
只要能解决怎么把油运出来,石油比起土地来说值钱多了,不但宾州有石油,肯塔基的盐矿下面也有石油,如果是长期投资的话倒是不妨考虑,眼下的美国还没有破产的说法,成为莫里斯的债主应该有希望拿到一些廉价土地。
“现在莫里斯大亨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吧,我们可以再等等,但是你的想法很不错,我很喜欢!”
弗里兹的秘密只好烂在肚子里,回头安排几个人,陪着在深山里开采石榴石的美第奇去北美土地公司装作要买地,去那些‘贫瘠’的土地上看一看,选定好范围。
接下来就可以着手收购债务票据和股票了,即使债务票据不能用土地抵偿,那也没关系,大亨的房产和船队股份都是有价的,连他豪宅里的大理石挖起来卖掉都值不少钱呢,拍卖后赔回来的绝对比收买来时三瓜两枣的价钱要高,赔不了本。
弗里兹发现瓦伦堡在这个投机项目上找到了乐趣,平时不苟言笑的他谈起这事就像连喝下去几杯巧克力似的笑语连天。
也许瓦伦堡的内心里就是个做投机的金融客吧,像那巧克力一样是黑的,他并非看重能从里边赚到多少钱,他就是喜欢那种低买高卖成功的刺激感觉。
“弗里兹先生,我觉得自己该搬去费城专门掌握这件事的进展,这样我才能在最合适的时候出手买下那些股票和票据。”
“等等,瑞奇,美第奇现在大概刚收到信,才上路吧,还没有去勘探过那些贫瘠的土地,要是那些地方真的是贫瘠,除了破石头就没有矿藏呢,我可不想这样接手下来。”
“我只是这么想,等您从哈里斯堡返回来之后我再动身也不迟。
对了,哈里斯先生的信使送来了什么消息,我看您兴致不高的样子?”
“没什么大事,他拐跑了一位法官的女儿,然后两人私奔到他的驻地去结婚,后来他的岳父总算原谅了他。
对了,瑞奇,你要是打算在费城多待些日子,可要找好接手的人,我现在是真一天也离开你!”
“您要是向一位女士表达,她也会愿意和您私奔的,您的称赞让我心里也暖了起来。
银行那里我已经物色了一位副手,他应该可以称职。
制镜厂这里,我推荐一位可靠的先生来负责账目,对您的工厂其实我也不懂,平时多亏了梅森先生。”
弗里兹点点头,对瓦伦堡的安排表示满意。
他心里的五味陈杂话无法向对面的人说出来!
哈里斯拐跑爱人之后面对岳父追上门质问:他将如何支持起一个家庭?哈里斯斩钉截铁地表示:用我的剑和我的右手。
他本来是靠着这样的男子汉表现获得岳父谅解,可是新来的信里边,哈里斯的回答是:“我有一万两千美元的投资收入,我能让安娜幸福!”
这历史发展可千万别变得糟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