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春雨贵如油,可蒋子澄看着窗外的雨却只觉得心烦意乱。

来接蒋子澄的是一个最近在追求她的富二代,电话也确实是她刚刚坐在长椅上打的,因为那时她多少有些自怜自艾,一时自私,便想着叫来喜欢自己的人,找找心理安慰。然而此时坐在车中的蒋子澄却是浑身不自在,不仅因为她与富二代话不投机,更因为她担心张骏会傻乎乎地站在街上淋雨。

她担心他。

是了,她担心他,她喜欢他,可她为什么就是迈不过去心里那道坎呢?

蒋子澄突然开口问道:“如果一个人年轻不懂事的时候,天天去夜店找不同的男人睡觉作践自己,你会愿意和她在一起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富二代看了蒋子澄一眼,说,“那要看我有多爱她。”

“也是。”蒋子澄笑了笑,“不过大概率是不会,对吗?”

“谈恋爱可以。”富二代不置可否,“你这话问得不详细。既然是‘年轻不懂事’,又哪至于‘故意作践’。”

“你还挺细心。”蒋子澄笑了笑,“随口问的,没考虑那么多。”

富二代也没有深究:“想吃什么?”

“……先送我回酒店,我换身衣服。”

“人总是要吃饭的,你告诉我想吃什么,我趁你换衣服的时候安排。”

蒋子澄原想推辞,但又觉得把富二代当免费滴滴司机太不礼貌,只好说:“中餐就好,什么菜系都行。”

——*——

万俟月大摇大摆、一走了之的行为留下一片狼藉,自不必说媒体发到网上之后的腥风血雨,单是婚礼现场就已是暗流涌动。作为伴娘之一的楚瑜不仅要面对来自男方亲友的敌视,还要面对媒体和宾客的探究,实在是身心俱疲;关键是楚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万俟月究竟在卖什么药,所以她不知道作何反应才最有利于万俟月。

好在没过太久徐木源便找了借口带楚瑜离开,楚瑜心里想着万俟月的事,一时间没有说话。

“下雨了。”徐木源说。

“老天都为万俟今天这出哭笑不得。”

“别担心,”徐木源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握住楚瑜的手,说,“万俟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个赵氏的小姐……”楚瑜指的是今天一直围着韩新宇转的名媛。

“对韩新宇有意思很久了,万俟月早知道她,要闹也不会今天闹。”徐木源打断,道,“据我所知,韩总明确拒绝过她,但今天还能容许她在身边这般,看来最近韩新宇和万俟月有些不愉快。”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八卦呢?”

“这些人的感情生活也是商业资源,我当然要了解。”

“那你知不知道万俟为什么要悔婚?”

“别对我要求太高。”徐木源笑了笑,说,“韩新宇都不知道的事儿,我怎么可能知道。”

“我当你无所不能。”

“大多数情况我都‘不能’。”

“什么情况‘能’?”

“和你有关的事情。”

“唉。”楚瑜舒了口气,拍拍徐木源的手,道,“你就会哄我开心。”

车在十字路口停下,楚瑜跟着不远处的红灯倒计时计数,在红灯变绿的同一秒,楚瑜拿出手机又给万俟月打了过去——不出所料,还是没人接。

徐木源看着楚瑜的动作未作评价,只是说:“放心吧,万俟月不是那种做傻事的人。”

“你不知道她有多重视这场婚礼,现在就这么砸在她自己手里,万俟不定有多难过。”楚瑜说着,又气道,“都怪你,她走的时候我跟她一起走不就得了,你非拦我。”

“这种决定不容易做,她需要一个人静静。”徐木源顿了顿,又说,“你不是对她和韩总的感情很有信心吗?别想太多,他俩自己会解决的。”

“当众被人退婚,别说韩新宇那种心高气傲的男人,换谁谁能不生气,还解决问题,不火上浇油就不错了。”

“这种事情都需要时间。他们两个之间积攒的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问题自然也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的。”徐木源未置可否,“他们是聪明人,聪明人做事儿心里都有数,不用你瞎操心。”

“感情这个东西,管你聪不聪明,不都是当局者迷?”

徐木源挑了挑眉,道:“也是。”

说服了徐木源,楚瑜自己倒是不再执着,只是眉头才舒展片刻,就又皱了起来:“今天子澄和张骏的状态也不对,你说他俩不是过年都一起回家了嘛,怎么又闹起来了?”

“我看你就该去那种爱情调解栏目做调解员,一天到晚管那么多。”

“徐木源!你嫌我烦了是不是?”

“我是觉得你不如想想现在我们俩去做什么。咱们也算是白赚了半天休息,不能浪费不是?”徐木源看着前视镜朝楚瑜笑,“上天眷顾有情人,不管是韩新宇和万俟月,还是张骏和蒋子澄,问题早晚都会解决的。”

——*——

蒋子澄接到张骏电话的时候正在酒店修图,打工人嘛,谁不是该干活干活,心里因为感情纠葛的矫情算个屁。手机响起的时候,蒋子澄正在修艺人手臂上的褶皱,也没看来电显示,拿起手机就是:“喂?”

“子澄……”语气是少有的黏腻。

蒋子澄没想到是张骏,被意外的声音和声线震了一下,将手机拿到眼前看来电显示确认了对面的身份,才开口说道:“怎么了吗?”

对面又不说话了。

“张骏?”大概是还没从张骏撒娇的语气回过神儿,蒋子澄的声音也很是温柔。

“昨天那个人是谁啊?”张骏讲话很少带语气词,此刻柔软的语气、加上延长声音的语气词,让张骏整个人显得很是纯良无害,“你为什么上他的车?”

“你喝醉了?”蒋子澄终于意识到张骏此时只怕甚至不太清醒,“你现在在哪儿,有没有人和你一起?”

“我没喝酒。”或许是真的不太清醒,张骏也没有坚持他的问题。

“你在哪儿?”蒋子澄又问了一遍。

对面没有答话。

“张骏,张骏?”

对面索性彻底像是突然回过神儿,说:“打错了,我挂了。”

“别,你等一下。”蒋子澄有些着急,“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张骏没有回答便挂断了电话。

蒋子澄笃定张骏现在神志不清,看看时间觉得下午四点总不至于还在酒局,便打算去张骏家看看,于是连忙拿起大衣就出门,走得匆忙,电脑都没来得及关。

蒋子澄站在酒店外等了一会儿滴滴才到,春日料峭的寒风吹得她脑子发嗡,坐上车都不见好。好不容易车开到张骏家小区,门口的保安又不让陌生车辆进,蒋子澄让滴滴离开,又和保安好说歹说来见张骏,可是保安没得到授意,根本不肯放人进去。最后实在没办法,蒋子澄又给张骏打电话,张骏这次倒没含糊,不仅让保安放人,顺便还把大门密码告诉了蒋子澄。

1117,蒋子澄默念了一遍这四个数字。这不是她的生日,也不是张骏的生日,蒋子澄不知道这个密码有什么含义。

站在张骏家门口敲了几下门,没人开,蒋子澄只好用张骏给她的密码开门进去。张骏没开灯,家里还拉着窗帘,进门的时候蒋子澄差点儿被门槛绊一跤。

“张骏?”蒋子澄喊了一声,但是没人应。

蒋子澄摸开了玄关的灯,房间里亮堂了一些。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张骏家,上一次还是去年被张骏骗来,给她过了一次生日。那天张骏亲手做了长寿面,味道不错,但蒋子澄没吃两口,说是碳水发胖,最后一碗面全进了张骏的肚子。

蒋子澄往里走,又喊了两声“张骏”,没得到回应。无奈,蒋子澄只好上楼。

张骏这套房子是个复式,楼下是客厅、厨房,楼上自然是私人领域,卧室、书房。蒋子澄上次来的时候参观过,所以知道张骏房间的位置,此时见楼下没人,张骏也不回应她,便直接朝张骏的卧室走去。

走到卧室门口,蒋子澄又喊了一声,这次她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嗯”。蒋子澄顿了一下,打开卧室的房门。

卧室里也拉着窗帘,但是床头灯开着。张骏躺在**,一只手放在被子里面、另一只手在外面压着被子,眼睛望着天花板、不时地眨两下。

“你怎么了?”蒋子澄走到张骏身侧,问道。

张骏略微停顿了一会儿才扭头看向蒋子澄,仿佛花了些时间确认面前的人是谁。

“你怎么了?”蒋子澄又问了一遍。

张骏还在眨眼睛,看上去是太累了,但就是撑着不肯睡过去。

“来了啊。”又过了一会儿,张骏才开口说道。

张骏的声音有些沙哑,加上凑这么近蒋子澄都没闻到酒气,心里觉得不妙,没多想就伸手覆上了张骏的额头,几乎是同时,蒋子澄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你有体温计吗?”

“不知道。”张骏又把头转了回来,还是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但这次没眨两下就闭上了。

蒋子澄叹了口气,先是去浴室拿湿毛巾放在张骏的额头上,又连忙下单买体温计和退烧药。做好这一切,蒋子澄搬了张凳子坐在张骏的床边守着他。

张骏的眼睛长得很好看,眼睫毛也长长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时候就像一只无辜的幼兽,所以刚开始蒋子澄总觉得这人是一只小奶狗;后来相处下来,蒋子澄又发现这人有些霸道、占有欲也挺强的,和他的外型并不相符,但奇怪的是她竟然也不讨厌。

蒋子澄托腮看着张骏,心里明白这人昨天被她晾在街上,怕是淋了半天的雨,回家也没想着冲个热水澡、换身干净的衣裳,身体没撑住喊了抗议,今天就发起了烧。蒋子澄想起坂元裕二那句“成年人的勾引要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狗狗”,心道她还真是见过猫、见过老虎,今天也算是见到了非自愿的淋雨狗狗。

蒋子澄帮张骏换额头上的毛巾的时候,张骏又醒了。

“上个月24号那天,你在哪儿?”张骏问。

将近一个月前的事情,蒋子澄记得才有鬼,所以她回答说:“不记得了。”

“哼。”张骏冷哼了一声。

蒋子澄觉得自己没必要和一个生病的人计较,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微信里尽是催图的消息。

蒋子澄一条也没有回复,刚锁上手机,就又听张骏开口问道:“昨天开车接你的人是谁?”

“一个朋友。”

“朋友,”张骏跟着重复了一遍,“选择还真多。”

正巧这时药送到了,蒋子澄起身去开门,只听张骏在身后说道:“你这朋友还真粘人。”

蒋子澄发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第一反应真的是丢下张骏转身离开,但继而想到张骏现在这样多少也是因为她,心便又软了下来,她拉开卧室门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问道:“11月17日是什么日子?”

“不重要。”

不知为何,蒋子澄心里“咯噔”了一下,继而说道:“那你还当家门密码。”

“快换了吧。”

张俊不说这话,蒋子澄觉得这日子不定是哪件不方便透漏的事;但张骏一这么说,蒋子澄反倒觉得这事情与她有关。蒋子澄苦思冥想了拿药的一路也没得出结论,再回到卧室打算一问究竟的时候,却发现张骏又睡了。

唉,生病的人真是让人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