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虽然活着,但他其实已经算死的了。

**某人紧闭的双眼根本不愿睁开。

——就让我长眠于此吧……

呜呜呜,为什么?

为什么世上要有酒这种东西存在?既然有了酒,又为什么世上还有“一杯倒”这种体质存在?既然秒醉都秒醉了,为什么还能爬起来开口说胡话?

救救救!

闭上眼睛的时候,昨晚令人窒息、不敢细想的社死场面就不受控制的在脑中回放。

某人把被子往上一拉,蒙头盖住自己,只露出铺散在枕上的银白长卷发。

门外的动静时不时响起。

“嘎吱——”隔壁房门打开的声音。

“哒、哒、哒……”上楼梯的声音。

“今天怎么起来这么早?”花满楼的声音。

“昨晚睡得好。”陆小凤的声音。

“果然,陆小凤一日酒都无不得。”花满楼带着笑意的声音。

“也许还与一夜好梦有关,昨晚那个段子……”陆小凤的声音越说越小。

**的被子猛地被掀开,顶着乱蓬蓬毛发的某人坐起身来,盯着房门上镂空处糊的那层透光的薄纸。

听不清他俩到底说了什么。

某人小心翼翼下了床,猫着腰,蹑手蹑脚挪到门边,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

门外只有两道平静的呼吸声。

突然一个声音说:“今天茶馆开张吗?”

另一个声音回:“开张的吧。”

糟了,再不出去,今天上班迟到了怎么办?不会扣我绩效、扣我工资吧?

迟早总要面对的,暴风雨来吧!

陆炤心中一凛,“唰”一下,大开房门,怀着一腔“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赴死悲壮感,一脚跨出房门。

然后就对上两张满溢戏谑笑意的面容。

陆炤木着脑子,僵着四肢,机械地迈出丧尸般的步子走到桌边,头几乎要低到胸腔里去,嘴唇颤抖了一下,心一横,眼一闭,大(小)声说道:“对不起!我不该……”

陆小凤:“不该什么?不该一杯倒吗?不对,那真的算得上‘一杯’吗?一口倒?哈哈哈哈哈!”

陆炤酝酿到位的愧疚情绪被笑得去了一半。

花满楼宽容地招呼他坐下:“好了,我们原谅你了。其实你讲的故事情节还挺特别,挺有意思的。”

陆炤顺从地坐下。双手老老实实放置在跟前。

花满楼推过去一碗粟米粥、一碟小汤包:“先吃早点吧,吃完还要赶去茶馆吧?”

陆炤开始狼吞虎咽。

陆小凤用帕子一抹嘴,道:“虽然事情发展有点出人意料,但是细想倒也还在情理之中。你的故事虽有点离谱,不过对我与花满楼的了解倒还挺透彻的。”

陆炤噎住,被花满楼关怀拍背,痛饮几大口粥,缓过劲来继续快速进食。

等他好像吃得差不多了,陆小凤起身,去拿了挂在墙上的红披风,展开一抖,甩上后背,系上带子:“今天正好起得早,我们今天就一块儿去茶馆吧。”

陆炤看到他的动作,匆匆擦拭了嘴巴,冲回房内去找自己的大斗篷。

差点忘了这个!

“上班”途中,又路过那座小桥。

忽然见桥下伸出一双手,把一只虽旧却干净的破碗搁在岸上,接着自桥洞里探出一颗令人眼熟的脑袋。

这颗脑袋的主人刚从底下爬出来,一边锤腰,一边随意四望,忽的就对上了桥上的三人。

“俺老天哎——”脑袋大嘴一张,烂牙相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嚎叫。

花满楼耳聪,不太受得住这样突然的刺激,没几天的时间内,却第二次碰上这样的折磨了。

陆小凤不禁迈出一步,似乎是想解释什么。

这一动弹,把那位“桥洞住户”惊了一下,用仅剩的微末理智控制四肢转身逃跑了——跑路时还没忘记把他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宝贝家当——那个破碗捞走。

陆小凤抬着试图挽留的手:?

这是什么情况?

陆小凤询问的眼神投向陆炤。

陆炤淡定,古井无波,拂了拂大斗篷下摆不存在的灰尘:“不用去管他,被我吓到的普通人多了去了。”

习惯就好。

指不定那人吓着吓着,哪天突然也就脱敏了。就如先前的张掌柜那样。

银铃般的笑声忽的响起。

循声望去,不远处一个苗服小姑娘看向这边笑个不行,浑身大大小小的银饰“玲玲”作响,手里捧着的、咬了一口的烧饼里的馅料都快掉出来了。

陆小凤朝她挥挥手,觉得那小姑娘看上去真是活泼灵动,笑起来时,弯月牙似的眉眼,鲜嫩唇瓣后面露出的一点点小虎牙,都显得可爱极了。

“走了么?”花满楼提醒道。

走走走,时间是真的不算早了。

陆小凤一把揽住陆炤肩膀,没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那停留原处的苗疆小姑娘。

陆炤当即警惕起来:“陆小凤,那女孩年岁也太小了吧?你不会……至少不应当?”

陆小凤哽住,锤他一拳头。

花满楼在旁侧负手而行,忍俊不禁:“听声音,确实是小了。不过倘若陆小凤一直关注那样一位小姑娘,也可能是因为好奇。”

陆小凤道:“还是花满楼真心了解我。我哪可能那么禽兽?我只是没怎么见识过中原之外的风光,好奇罢了!”

陆炤秒速认错,一回生,二回熟:“对不起。”又问道:“陆小凤不是最擅长交朋友吗?三教九流,都有朋友。你难道没有苗族的朋友?”

“我在你心里,居然如此神通广大!不过老实说,确实没有,中原之外的朋友,几乎没有。”陆小凤发现了自己的“新目标”,“迟早有一天,我陆小凤要见识世间最奇妙的风物,结交世间各式各样的朋友!南至苗疆,北至草原!”

陆炤替他补全:“东至瀛洲,西至诸国。下至力夫乞儿,上至达官显贵。

陆小凤捻了捻嘴上的小胡子,笑道:“你又懂我了。”

到了茶馆,张掌柜正背对着门口,举着鸡毛掸子在柜台里侧掸架子,一边嘴上还在唠叨,念着一些“辛辛苦苦”、“为你好”、“要勤快”、“大娘只你了”,还叹说什么“要是闺女还在”之类的话。

闻者很容易就能听出,那些话透露出一些他俩的旧事,与张大娘对二子的期盼。

边上的茶馆伙计林二子正卖力擦桌摆椅,很是孝顺的对张掌柜的念叨一一应答。

林二子一抬头,就看见门口进来的几人,老老实实地问了好,又眼睛亮闪闪地冲陆炤露齿笑。

张掌柜知晓门口有人来了,就搁置了手头上的活计,转身前来热情招呼。

两方相互简单介绍了一下身份姓名,就见张掌柜与林二子目光炯炯地盯着陆小凤,眼神在他的脸上与后背的红披风上打转。

林二子兴奋:“果然,我就说陆先生肯定很厉害!”陆先生讲的那些江湖故事一定都是真的,他都认识“四条眉毛”陆小凤!

张掌柜也眉开眼笑,高兴地奉承了几句。

想不到花公子竟也是“四条眉毛”陆小凤的友人。这么说来,岂不是花公子与陆炤陆先生可能也都是在江湖中有名号的人物?

又或许,陆小凤是个近来风头不小的江湖新秀,而他俩也是,只不过名头还没传到这里来?

“陆先生,那肯定真才实学,真材实料!”

未见其人,但闻其声,舒先生才从外面跨进门来,打眼瞧见陆炤就在当场,殷勤凑过来问安,没寒暄两句,就挤开陆小凤,几乎贴上陆炤,怀抱期待问道:“陆先生,今日可有新的‘逸闻’么?”

陆炤偷瞄花满楼与陆小凤:“有、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