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四年十二月十六日,由傅友德率领的明军主力部队趁大雾一路疾行,打了个以为长途奔袭而来的明军会整顿休息的梁王部队一个措手不及。
梁王所派防御大将达里麻率元军十万精兵并三万土族士兵,本是以逸待劳,加上有防守之利,本不至于溃散得那么快,然而这支驻扎在云南的元兵部队早就不是百余年前叱咤大半个欧亚大陆的蒙古铁骑了。
他们的兵甲锐利如初,但意志力和战斗意识却早就被奢靡舒适的贵族生活腐朽了,更不必提武人的体魄和胆气。
因此,当他们在浓雾稍霁时见到突然出现并且已经在做渡江准备的明军时简直吓破了胆。
慌乱之下,元军立刻调集所有兵力据守白石江南岸,试图阻止明军渡江,不想明军的目的并非渡江,借着大雾的掩护,副将沐英早已带着一队擅游水的奇兵携工具自下游越过白石江绕行至元军后侧。
待到元军生乱之时,这支不过二十人的小队在元军背后大声鼓噪,人人摇旗晃树,吹号击鼓,掀起灰尘做出大军在后,元军已被围攻的迹象。
这样的把戏若是对上军纪严明的部队几乎不会起效,但对于元军来说却足够了,三万来凑数的土族部队见势不妙立刻就逃,他们的情绪带动了元军正规军,很快,慌乱的十万元军乱了阵乱,自再无力阻挡明军过河。
狭路相逢勇者胜,一方气势如虹,一方兵荒马乱,战争还没开始,天平就已倾斜。
此战,除却被俘虏的2万余人,梁王军队几乎被全歼,大明以绝对强势的姿态占领昆明的东南咽喉之地——曲靖。
周围的土族闻风而降,并且送上米粮马匹表达自己的忠诚,大明遂投桃报李,以将俘虏就地放归的行为以示友好。
十二月十八日,傅友德军兵分两路,由蓝玉、沐英两位征南副将军带兵西进,剑指昆明,傅友德则领兵北上,与南下的郭英所率奇兵南北夹击,三日后乌撒克。
自此,昆明以东元军据点全部失守,元梁王获悉曲靖、乌撒双双失守,携家眷西逃,过滇池退无可退,将妻子推入滇池后随即举刀自刎,与左丞相及心腹官员以死谢国。
五日后,蓝玉、沐英率军逼近昆明,元右丞相携众臣子与梁王金印出昆明城外三十里向明军投降。
十二月二十四日,大军实际占领昆明。
自九月初一大军出征至残元势力投降,不过三月。
大明征南军在昆明过了一个人生中最暖和的新年后,没有停下他们一路西行的脚步。
云南盘踞着三股势力,一股是已经被消灭的残元势力,一股是自秦汉起至今一直存在的本地土族,还有一股便是大理国后裔段氏。
段氏总管段明见明军攻破昆明后对大理虎视眈眈后便递交了书信,提议自己愿意像前朝一样向大明称臣,成为大明的藩属国,被拒后气怒交加,加上此时天气转暖,大理境内百花盛开一派春色。
许是仰仗着天时渐渐偏向于自己,想着这渐渐变暖的气候和重新茂密起来的丛林以及开始形成的瘴气能够让明军和他们的老前辈“红巾军”一样无功而返,这位第十二代大理总管怒下战书,言辞间颇有仗着大理气候环境之变睥睨天下的意思。
甚至连宁作中原鬼,莫作边地魂的警告都说了出来,此猖獗之语自是激怒了征南大军。
不过想来想去大家都觉得这世上应当不会有人这么想不开,会不会是计谋?
因为这个考量,明军按捺住了情绪,派出斥候好生收集了一番信息,这才在二月拔营。
二十三天后,大理城破。
不过这一切段明并未看到,在发出挑衅的文书后没过多久,他便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由于两个孩子年岁尚小,如今的大理由他的叔父段世代为管理。
和兄长不同,段世算是个主和派,但是历史没有给他更多的发挥时间。
梁王家属三百一十八人和段世以及段明的两个儿子以战败者家属的身份先后被送去了南京等候朱元璋发落,留在云南的明军也没有闲着,他们需要抓紧时间整理和考察当地情况。
元政府的管理手段过于粗放,即便是其首府所在的昆明内部事务也是一塌糊涂,官官相护已经是轻的了,豪强霸占、皇亲揽权,也是寻常,就连一个普通乡县都能出三四伙势力,甚至还有勾结土族、勾结外国等等等等。
就单昆明这么一亩三分地的田契户籍都乱七八糟,不必提全省了。
傅友德此前将梁王势力全数拔出送到南京也有这个因素,梁王的家眷如同茂盛的水草一般遮在滇池之上,不将他们清除,水下是鱼龙混杂还是蛇鼠一窝看都看不清楚。
至于这么几百口人一起送去南京,当皇帝的会不会头疼……咳,那和老傅有什么关系。
老傅从没有像现在这样那么头大过。
如果可以,他真的好想把云南大半个行政中心的人全部都换掉,这些人不说人话也就算了,不干人事他也暂且忍了,但问题是还没有人脑子。
就连牲口都知道什么叫审时度势,什么叫欺软怕硬,但这些人投降时候投得飞快,现在搞事时候也飞快。
一个个仰仗着明军对当地的局势不清楚又有语言障碍,都想着趁机忽悠他们。
老子刚吃了两天素,刀上的血都没洗干净就当老夫是和尚啦?
对于天天火冒三丈摔桌子丢茶杯的上峰,傅友德的属下们也有话要说。
辣个,吏部派来接替他们的人什么时候能到?他们宁可跟着蓝、沐两位将军一起去爬山清缴不愿意投降的蛮族,也不想再算这些完全理不干净的账了。
“你们好歹还有薪酬拿呢,义务劳动的我说啥了吗!”将批满红字的账册往边上一丢,被抓壮丁的木小白一头栽倒在小桌子上,将算盘砸的哐哐作响。
木白甩着自己酸痛的右手,感觉自己已经是一条风干的咸鱼了,他不想再拨拉算盘做计算了。
他承认,这个叫做“算盘”的工具比起算筹来说要好用许多,一开始上手的时候,他也曾经兴致勃勃,但是这份兴趣早已经在连绵不断算也算不清的账山簿海中消磨掉了。
他宝贵的手应该是用来挥舞兵器的,而不是用来拨弄算盘珠子的。
比起算这些永远都平不了的账,“我宁可去背书!”木白咬牙切齿地想。
那么问题来了,是什么让木小白这个本应该在芒布路秀芒村背书的小少年出现在昆明呢?
——当然是因为有肉的**啊!
蒙古是游牧民族,即便在农耕之地安定了下来,其主食仍是肉类和奶制品,因此,在元庭近百年的统治之下,云南本地的饮食和物产结构也不可避免吗地发生了一定的变化。
最明显的便是随着牛羊饲养渐多,本地人主要的肉食从猪肉、鱼肉转为了猪肉、羊肉、鱼肉。
为了慰藉思乡之情,居住于云南的蒙古贵族们在此前还花了大力气引进北方的山羊。俗话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则为枳,山羊也一样。
北地的山羊和云南本地的山羊**后产下的新品种云南黑山羊极擅攀爬,由于本地物产资源丰富且几乎不存在冰封期的缘故,云南黑山羊可以终生以鲜草为食,生长速度快之余膻味极小,这种脂肪少、瘦肉多的羊非常适合清炖。
加上本地山羊在放养期间可以随意取食山涧药草,吃百草饮泉水长百味,在北元朝廷统治的时候,云南的黑山羊就因为滋味绝美成了本地的贡品。
待到北元朝廷覆灭,本地所产的黑山羊不需进贡后才渐渐流入市场上了普通老百姓的餐桌。不过,木白此前所在的芒布路距离黑山羊的主要饲养地距离较远,即便偶尔有商户带来贩售,价格也极为昂贵。
对于挣扎在贫困线的木家兄弟来说,虽不至于说可望而不可及,但也算是小奢侈了。
咳咳,不过木小白当然不是因为羊肉汤来到这里的,在此之前他还不知道会有这个待遇,他其实是被之前吃到的金华火腿钓过来的。
木白第一次吃到火腿时那可简直是惊为天人,没少为吃肉卖艺,因此在大军拔营时,木白最依恋的就是这一口香喷喷的肉。
感动于小伙子的捧场,伙夫大手一挥,表示要将制作火腿的技术传授给木小白。
其实,火腿的制作工艺相当简单,并不是什么不传之秘,在大明,几乎所有的富户农庄都会自己腌制肉类以备不时之需。
但就像同一品种的山羊养在蒙古和养在云南味道会有差异一样,哪怕是同样的技术,不同的环境、不同的猪种、不同的盐乃至于不同的气候环境下也会导致火腿的味道千差万别。
有些火腿与咸肉无异,有些火腿却愈久愈鲜,油润肥美。
而将木小郎君魂都勾走的火腿便是出自于宁越府的金华县,伙夫信誓旦旦地拍胸脯说,他们老家的火腿在这世间敢称第二,就绝对没有别人家的火腿敢说第一。
天下第一腿说的就是他们老家。
而做出这样的火腿根本就没有什么特殊技巧,一定要说,只能说金华县就是得了天地灵气,天注定的这儿的火腿就是不一样。
天注定这个东西,谁能偷得走?
所以,传授技术怕什么?金华县的前人从来没藏过工艺,他们甚至把火腿制造工艺教授给了夷人,但时至今日,依然还是那一句——天下火腿,产金华者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