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儿在离开特瑞纳前的那个午后,最后一次去拜访悬崖小屋。她提着那只白色行李箱,将她来到英国期间搜集到的文件和研究结果塞进箱子里。她想要再仔细读一读她的笔记,而小屋似乎是做这件事的最佳地点。至少,当她决定沿着陡峭的悬崖道路走上来时,她是这么告诉自己的。这当然不是真的,不完全是真的。尽管她想再读一次笔记,但这并不是她来小屋的真正原因。她来,是因为她无法骤然离开。

她打开门锁,将门推开。冬天的脚步近了,小屋里相当寒冷,浓厚的沉闷空气静静笼罩着走廊。奈儿将行李箱提到二楼的卧室。眺望银色海洋让她非常开心,而且上次她来这里时,注意到房间的角落里有一把弯木椅子,很合她的意。椅背上的木条已然松开了,但这并无大碍。奈儿将椅子搬到窗边,小心翼翼地坐下,然后打开白色行李箱。

她翻阅里面的文件:罗苹研究芒特榭家族的资料,她雇请侦探追查伊莱莎下落的细节,当地律师对她购买的悬崖小屋所作的调查和信函。奈儿发现了有关产权界线的那封信,将它翻过来,研究背面有土地测量地图。现在,她可以清楚看出,年轻的克里斯汀告诉她的那片地区是座花园。她想知道究竟是谁用砖块堵住了大门,以及他们这么做的原因。

在奈儿陷入沉思时,那张纸从她手中悄悄滑落,飘到地面上。她弯下腰将它捡起来,眼角余光注意到一样事物。潮湿的气候使得踢脚板变得弯曲,从墙壁上脱落下来。一张纸藏在后面。奈儿用手指头捏住纸角,将它取出来。

那是一张小卡片,长满了黄色霉斑,上面画着一张女人的脸庞,被荆棘拱门环绕着。奈儿马上认出她来,她在伦敦的画廊里见过她的肖像画,是伊莱莎·梅克皮斯。只是这幅素描有些不同。纳桑尼·沃克那张在伦敦的肖像画使得她显得遥不可及,这张素描显得更亲密。素描中的目光透露出这位艺术家比纳桑尼还要熟悉伊莱莎:大胆的线条,有把握的曲线,还有那个表情。她的眼神激起了奈儿的兴趣,正视着奈儿,似乎提出挑战。

奈儿抚平卡片表面。想想看,它静静躺在这里等了那么多年。她从行李箱中拿出童话故事书。她一直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将书带到小屋来,但把书带回家,带回伊莱莎·梅克皮斯写下故事的地方似乎是再恰当不过的事。毫无疑问,她这样做很愚蠢,令人尴尬的情绪化,但书终于在这儿了。奈儿很高兴她这么做了。她打开封面,将素描夹进书内。这样素描就安全地藏好了。

她靠坐在椅子上,手指轻抚过书的封面,皮革平滑,中间的插画凸起,画着女孩与一头小鹿。这是一本精美的书,就像任何通过奈儿的古董店转手的书一样精美。它保存得相当良好,几十年来在休的照顾下完美无缺。

奈儿想起她最早期的人生,但她发现自己的心思不断转回到休身上。特别是,他拿着童话故事书,为她读睡前故事的那些夜晚。莉儿曾经担心那些故事对小女孩来说太过可怕,但休了解它们的魔力。晚上,吃过晚饭后,当莉儿整理一天的杂务时,休会颓然倒进柳条椅中,奈儿则蜷缩在他膝头。她能感受到他的手臂环绕着她以抓住书边缘的愉悦重量,他衬衫上淡淡的烟草气味,他温暖的双颊上缠住她头发的蓬乱络腮胡。

奈儿平静地叹了口气。休对她很好,他和莉儿都是。尽管如此,她还是将他们的身影推出脑海,命令她的记忆回到更久以前。因为在休、在玛丽伯勒的航行之前有一段时光,一段充满布雷赫、悬崖小屋以及女作家的时光。

就在那里:一张白色花园藤椅,阳光灿烂,蝴蝶飞舞……奈儿轻轻闭上眼睛,抓住记忆的尾巴,放松地让它拖着她进入一个温暖夏日,一座花园在植物蔓生的草坪上洒下凉爽的树荫,空气中弥漫着阳光炙烤下的浓郁花香……

小女孩假装自己是只蝴蝶。她的头上戴着一顶花环,伸展双臂,绕着圆圈小跑步,拍动翅膀,在阳光晒得她的翅膀温热时俯冲而下。灿烂阳光将她的白色棉裙映照成银色时,她万分开心。

“艾弗瑞。”

刚开始,小女孩没有听到,因为蝴蝶不说人类的语言。它们以最甜美的声音唱着美丽的字句,而成人的耳朵听不见。它们发出叫声时,只有孩子会注意到。

“艾弗瑞,赶快过来。”

妈妈的声音现在变得焦急、严厉了,因此小女孩朝着白色花园椅子的方向振翅飞去,偶尔还假装从高处扑下。

“过来,过来。”妈妈伸出手臂,拼命挥动苍白的指尖。

她的肌肤下方涌起温暖的快乐,小女孩抬高双手。妈妈的手臂环抱住小女孩的腰际,冰凉的嘴唇紧贴在她耳朵下的皮肤上。

“我是只蝴蝶,”小女孩说,“这把椅子是我的茧……”

“嘘,现在安静。”母亲的脸庞仍然贴在她脸上,小女孩突然察觉她正在看远处的某样东西。小女孩转身看妈妈正在凝望着什么。

一位女士正朝她们走过来。小女孩在璀璨的阳光中眯起眼睛,想看清楚这个海市蜃楼。因为这位女士跟来拜访妈妈和外婆后留下来喝茶、玩桥牌的其他人非常不同。这位女士看起来像个有成年人身高的年轻女孩。她穿着白色棉裙,红发松散地随意绑着。

小女孩四处寻找载女士来的马车,但她遍寻不着。她似乎是借由魔法,从稀薄的空气中逐渐成形的。

然后小女孩懂了。她屏住呼吸,心中满是惊奇。那位女士不是从入口的方向走过来,她是从迷宫里出现的。

小女孩不准进入迷宫。那是最首要的严厉规矩之一。妈妈和外婆总是叨念,提醒她,迷宫里面路径黑暗,充满难以名状的危险。这道法令如此严格,甚至连通常可以指望的爸爸都不敢违背。

那位女士仍然直直地朝着她们走过来,她边走边跑,腋下夹着一个用棕色牛皮纸包的包裹。

妈妈环绕在小女孩腰际的手臂突然收紧,原先的欢愉转为不舒适。

女士在她们前面停下脚步。

“你好,萝丝。”

小女孩知道这是妈妈的名字,但妈妈没有回答。

“我知道我不该过来。”一个银铃般的悦耳声音说着,宛如蜘蛛编织的细线,小女孩想将它捏在手指间缠绕。

“那你为什么还要过来?”

女士伸手拿出她的包裹,但妈妈没有伸手接过来。她的拥抱再次收紧。“我不要你的东西。”

“我不是带来给你的。”女士将包裹放在座椅上,“它是给你的小女孩的。”

包裹里是一本童话故事书,奈儿现在想起来了。她的母亲和父亲稍后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争论:她坚持要将书丢弃,他最后同意,把书带走。但他没有将书丢掉。他把它放在他的画室里,摆在破烂的《白鲸记》旁边。当奈儿的母亲生病,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时,她会坐到父亲身边,听他读故事。

奈儿因回忆起这些而感到兴奋,她再次轻抚封面。这本书是伊莱莎送的礼物。她小心地打开书,翻到缎带书签躺了六十年的地方。书签是深紫色的,只有编织开始松散之处有些轻微破损,它标示的故事叫作《老婆婆的眼睛》。奈儿开始读这个故事,一位年轻公主不知道自己是公主,她航越广袤的海洋来到失物之地上,以带回老婆婆失去的眼睛。她对这故事有遥远的熟悉感,因为这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故事。奈儿将书签夹在新的地方,合上书,把书放回窗台上。

然后,她皱紧眉头,挨近细看。在书脊间,书签原本夹放的地方有个空隙。

奈儿再次打开书,书自动翻到《老婆婆的眼睛》那页。她的手指轻抚书脊内侧……

她发现有几页不见了。不多,只有五六页,几乎不会引人注意,但确实是不见了。书页被切除得干净利落,没留下凹凸不平的边缘,装订依旧紧密。也许是用小刀割的?奈儿检查页数。它们从54页跳到了61页。

两个故事间的完美空隙……

很久很久以前,寻找必有所获,有一个年轻女孩住在幅员辽阔、繁荣昌盛的王国边缘的一座小屋里。年轻女孩所求不多,她的小屋躲藏在黑暗森林的深处,因此,外人看不出来。很久以前,一些人知道这里有一栋带有石制壁炉的小屋,但这些人都过世了,而时间女神在小屋周围撒上忘却的薄纱。除了飞到窗台上高声唱歌的小鸟和前来寻求炉床温暖的森林动物外,女孩一直独自一人。但她从未感到寂寞或不快乐,因为女孩每天都很忙碌,没有时间哀叹她没有伴侣。

小屋深处,在一扇有闪闪发光的锁的特别的门背后,藏着一样非常珍贵的东西。传说,这颗金蛋的光芒无比灿烂,美丽非凡,看到它的人会立刻失明。金蛋存在已久,没有人知道它的确切年纪,在数不清的世代以来,女孩的家族身负着保护金蛋的重任。

女孩从未质疑过这份责任,她知道那是她的天职。金蛋必须藏好,放在安全之处,并妥善保存。最重要的是,金蛋的存在是个秘密。许多年前,王国刚成立不久,曾为金蛋爆发惨烈的战争,因为,据传金蛋拥有神奇的魔力,能实现拥有者的任何愿望。

因此,女孩彻夜不眠地守望。白天,她坐在窗边的小手纺车旁,跟着聚集到此看她工作的鸟儿们快乐地高歌。夜晚,她给动物朋友提供庇护之处,让它们睡在小屋里,金蛋的光芒会提供温暖。她一直记得保护金蛋这与生俱来的权利是最重要的事。

同时,在遥远的另一边,王国壮丽的城堡里住着一位年轻公主,她心地善良,美丽温柔,却非常不快乐。她身体羸弱,她的母亲,也就是皇后,在土地上遍寻各种魔法和药草,但就是找不到能让公主恢复健康的东西。人们偷偷低语,他们说公主还在襁褓中时,一个邪恶的药剂师诅咒她陷入永恒的衰弱,但没人敢大声说这句话。因为皇后是个残酷的统治者,她的子民非常恐惧她的愤怒。

皇后将女儿视为珍宝。每天早上,皇后都到公主床边去探望她,但是,唉,每天早上公主都一如以往:苍白、羸弱又疲惫。“我仅有的愿望是,母亲,”她低语道,“我能有体力走过城堡花园,在舞会上跳舞,在海水中游泳。我希望变得健康活泼。”

皇后有面魔镜,她从中了解到王国的动静,她每天问道:“魔镜,魔镜,我珍贵的朋友,我命令你给我看看能终结这个可怕情况的巫师。”

但是,魔镜每天都给她相同的答案:“我的皇后,在所有的土地上,没有人能用他的手让公主恢复健康。”

有一天,皇后过于忧虑女儿的病况,以致她忘记问魔镜她每天都会问的问题。她开始哭泣,哭喊着:“魔镜,魔镜,我如此欣赏的魔镜,我命令你告诉我如何实现我女儿衷心的愿望。”

魔镜沉默半晌,镜面中央一个影像开始成形,那是在深邃黑暗的森林中央的一座小屋,石制小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窗边坐着一个年轻女孩,她正旋转着纺轮,和伫立在窗台上的鸟儿一起高歌。

“你给我看的是什么?”皇后喘着气,“这个年轻女人是巫师吗?”

魔镜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在王国边缘的黑暗森林里有一座小屋,里面有个金蛋,它能实现拥有者所有的愿望。你看到的女孩是金蛋的守护者。”

“我要怎样才能从她那儿得到金蛋?”皇后问。

“她为王国守护那颗金蛋,”魔镜说,“她不会轻易同意。”

“那我该怎么做?”

但魔镜不再回答,小屋的影像逐渐消退,只剩下平滑的镜面。皇后抬高下巴,眼睛从长长的鼻子上往下看,定睛凝视着,直到唇边扬起一抹微弱的微笑。

第二天一早,皇后召唤公主最亲近的侍女前来。这个女孩在王国里住了一辈子,皇后知道,为了能让公主恢复健康和快乐,她会接下任何必要的任务。皇后指示侍女将金蛋拿来。

于是侍女出发了,她越过王国的土地,朝黑暗森林的方向前进。她往东走了三天三夜,在第三晚,当夜幕低垂时,她来到森林边缘。她走过倾塌的树枝,在纷纷落叶间走出一条小径,直到眼前出现了一片林间空地,那里矗立着一座小屋,烟囱里冒出气味甜美的炊烟。

侍女敲门等待。当门打开时,一个年轻女孩站在门内,她很惊讶看到有人来访,脸上立刻展露慷慨的微笑。她站在一旁,欢迎侍女迈过门槛。“你累坏了,”女孩说,“你旅程遥远。过来到炉火边暖暖身子。”

侍女跟着女孩进入屋内,坐在炉火旁的坐垫上。女孩端来一碗热腾腾的肉汤,当她客人用餐时,她安静地坐在一旁编织。火焰在壁炉内发出噼啪的爆裂声,房间里的温暖让侍女昏昏欲睡。她想要睡觉的欲望如此强烈,倘若女孩没有开口说话,她可能会忘记自己的任务。女孩说:“陌生人,我很欢迎你的来访,但请你原谅我的冒昧,我想问你来访的目的。”

“皇后派我前来此地,”侍女说,“为了治愈她的女儿,她必须寻求你的帮助。”

森林的鸟儿有时会高唱王国内的消息,因此,女孩听过住在城堡围墙里的那位美丽仁慈的公主的故事。“我会尽我所能,”女孩说,“但我不明白皇后为什么派你来找我,因为我不是巫师。”

“皇后派我来拿你在守护的某样东西,”侍女说,“那样东西能实现拥有者所有的愿望。”

女孩知道侍女指的是金蛋。她哀伤地摇摇头:“除了你要求的东西外,我愿意做任何事来帮助公主。保护金蛋是我与生俱来的权利,那是最重要的事。你今晚可以住在这里,在寒冷和孤独的森林里于此寻求庇护,但你明天必须返回王国,告诉皇后,我不能给她金蛋。”

第二天,侍女出发返回城堡。她走了三天三夜,最后终于抵达了城堡围墙,皇后正在等她。

“金蛋在哪儿?”皇后问,她盯着侍女空空如也的手。

“我的任务失败了,”侍女说,“因为,唉,小屋的那个女孩不肯放弃她与生俱来的权利。”

皇后挺直身体,脸涨得通红。“你必须回去,”她用细长的手指指着侍女,“你去告诉那个女孩,她的责任是为王国服务。如果她不肯,她会被化成石头,永远伫立在王国的庭院里!”

于是,侍女再次往东出发,又走了三天三夜,直到她再次站在那座隐秘小屋的门口。她轻轻敲门,女孩高兴地欢迎她,将她带入屋内,端来一碗肉汤给她喝。当侍女静静吃晚餐时,女孩坐着编织,最后她说道:“陌生人,我很欢迎你的来访,但你必须原谅我的冒昧,我想问你来访的目的。”

“皇后再次派我前来,”侍女说,“为了治愈她的女儿,她必须寻求你的帮助。你的责任是为王国服务。倘若你拒绝的话,皇后说你会变成石头,永远伫立在王国的庭院内。”

女孩悲伤地微笑着。“保护金蛋是我与生俱来的权利,”她说,“我不能将它交给你。”

“你希望变成石头吗?”

“我不希望,”女孩说,“我也不会。因为我守护金蛋时便是在为王国服务。”

侍女没有和女孩争辩,因为她清楚女孩说的是事实。第二天,侍女出发返回城堡,当她到达时,皇后再次在城堡围墙旁等她。

“金蛋在哪儿?”皇后问,她盯着侍女空空如也的手。

“我的任务再次失败了,”侍女说,“因为,唉,小屋的那个女孩不肯放弃她与生俱来的权利。”

“难道你没有告诉那个女孩,她的责任就是为王国服务?”

“我说了,皇后陛下,”侍女说,“但她说,她守护金蛋时便是在为王国服务。”

皇后怒目而视,脸色转为灰白。云朵聚集在天际,王国的乌鸦纷纷飞走,寻找安全之地。

皇后想起魔镜说的“她为王国守护金蛋”,嘴角扭曲成一个微笑。“你必须再次返回,”她对侍女说,“这次,你告诉那个女孩,倘若她不肯放弃金蛋,她必须承担起公主陷入永恒悲伤的责任,而王国将会永远被忧伤的冬季覆盖。”

于是,侍女第三次往东出发,走了三天三夜,最后再次抵达那座隐秘小屋的门口。她轻轻敲门,女孩高兴地欢迎她,将她带入屋内,端来一碗肉汤给她喝。侍女静静吃晚餐时,女孩坐着编织,最后她说道:“陌生人,我很欢迎你的来访,但请你原谅我的冒昧,我想问你来访的目的。”

“皇后再次派我前来,”侍女说,“为了治愈她的女儿,她必须寻求你的帮助。你的责任是为王国服务。倘若你拒绝放弃金蛋的话,皇后说你必须承担起公主陷入永恒悲伤的责任,而王国将会永远被忧伤的冬季覆盖。”

女孩呆坐片刻,沉默许久,然后她缓缓点头:“为了救公主和王国,我将放弃金蛋。”

当黑暗的森林变得安静,一道不详的风从门缝吹入,将壁炉中的火焰吹得噼啪作响,侍女不禁颤抖了一下。“但最重要的事是保护你与生俱来的权利,”她说,“这是你对王国的责任。”

女孩微笑:“倘若我的拒绝让王国陷入永恒的冬天,那这些责任有何用处?永恒的冬季将会冻结土地,不再有鸟儿、动物和庄稼。这都是因为我,因此,我现在要放弃金蛋。”

侍女哀伤地看着女孩:“但没有比保护你与生俱来的权利更重要的事。金蛋是你的一部分,它是你的,你得保护它。”

女孩已经从她的脖子上取下一把金制大钥匙,插进那扇特别的门的锁孔中。当她转动钥匙时,从小屋地板深处传来一声呻吟,壁炉石头一阵震动,天花板的椽木发出叹息。小屋内的烛光突然熄灭,从秘密房间里透出一道灿烂光芒。女孩消失在房间内,当她再次出现时,双手已经捧着一样东西,上面罩着一块布。它是如此珍贵,环绕它的空气似乎都在嗡嗡作响。

女孩陪侍女走出小屋,她们抵达林间空地的边缘时,女孩交出了她与生俱来的权利。当她转身朝小屋走去时,她发现它变得更加黑暗。光线消失了,突然间无法再次穿透周围的浓密森林。房间变得寒冷,因为不再有金蛋发出的光芒温暖小屋。

一段时日后,动物不再前来,鸟儿纷纷飞走,女孩发现她没有了人生目的。她忘记了如何纺织,她的声音逐渐变成微弱的呢喃,最后,她发现自己的四肢变得僵硬、沉重、无法动弹。直到某天,她才意识到一层尘土已经覆盖了小屋和她冻结的身体。她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坠入了寒冷和寂寥的深渊。

季节更迭,公主与侍女骑马来到黑暗森林的边缘。公主虽然曾经非常衰弱,但她奇迹般地恢复了健康,还和一位善良的王子结婚了。她过着完美、快乐的人生:她走路,她跳舞,她唱歌,尽情享受健康带来的丰饶。他们生了个可爱的女儿,小女孩深受宠爱,她吃着蜂蜜,喝着玫瑰花瓣间的朝露,美丽的蝴蝶是她的玩伴。

一天,当公主和她的侍女骑马经过黑暗森林时,公主突然有股奇怪的冲动,她想进入森林。她对侍女的警告充耳不闻,骑马越过边界,然后进入寒冷、幽暗的森林。森林里万籁俱寂,没有鸟儿,没有野兽,也没有能搅动沉闷、寒冷的空气的微风,马蹄声是唯一的声响。

不久以后,她们穿越一片林间空地,那里矗立着一座被落叶吞噬的小屋。“真是座可爱的小房子,”公主说,“不知道谁住在这里。”

侍女将脸转开,在林间空地古怪的寒冷中止不住地发抖。“没有人,我的公主。没有人再住在这儿。王国欣欣向荣,但黑暗森林里不再有生命。”

——伊莱莎·梅克皮斯《金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