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距离安喜门不远,地面几乎是干的,头顶上依稀可看见薄薄云层下的星光。而鹰嘴潭上方仍然乌云低垂,暴雨之中闪电频飞,远远看来,像是浩瀚的星空忽然在鹰嘴潭上方被扯开了一个口子一般。

公蛎垂着脑袋,眼泪合着鼻涕长长地挂在衣襟上,擦也不擦一下。他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附近转悠,想寻找一处比较合适的墓穴。

但手脚酸软,连块石头也搬不动,更不用说徒手挖出一个墓坑来。刚捡了一些小碎石,用衣襟兜着,没走几步,却凭空摔了一跤,将石头尽数砸在自己的脚面上。

公蛎“嘤嘤”地哭了起来。忽听一个慢悠悠的声音道:“别哭啦。你刚吞了津还丹,抓紧时间调理内息。”

公蛎跳起来,看到毕岸活生生站在身后,抱着他又是一通摇晃,接着勃然大怒:“你刚才装什么死!害的老子好一通伤心!”拉过毕岸的衣服去擦脸上的眼泪鼻涕,发现是湿的,又一把甩开,一拳砸在他的肩上,又笑又骂。

毕岸忽然眼圈红了,一把抱住了他。公蛎“嘿嘿”傻笑,像胖头一样。

莫名其妙地,公蛎一直阴霾的心豁然开朗。

已经寅时,星光隐去,伸手不见五指。两人顾不上多说,毕岸打开火折,检查了一下二丫,见她并无大碍,朝着天空发出一声呼啸。

半盏茶工夫过去,一个猎人模样的男子提着灯笼急匆匆过来,看到毕岸略一施礼。毕岸将二丫递给他,那人二话不说,抱着二丫快步走了。

公蛎看着消失在黑暗之中的猎户,狐疑道:“你都安排好了?”一开口忽然觉得胸中气息翻滚,难受至极,不觉俯身干呕起来。

毕岸忽然跳起,抓着公蛎的背心将他提了起来,叫道:“这边!”朝着西边跑了过去。

公蛎被他拖得跌跌撞撞,难受得五脏六腑都移位了一样。

毕岸一路狂奔,足足跑了有一刻工夫,绕过一个小山坳,来到一堆乱石和荆棘丛中,终于停了下来。

公蛎跑岔了气,只觉得气流在肋间、小腹乱撞,痛得说不出话来。毕岸一把按他坐下,低声道:“你刚吞了津还丹,气流尚未调息,你静静坐下,先做周天,再做吐纳,不管听到什么,只在这里等我。”说着一跃而起,朝乱石下的空地奔去。

公蛎怒道:“津还丹……”他本来想问“津还丹是什么东西”,但胸部一阵刺痛,只好咽下,老老实实地按照毕岸说的做了一个大周天,做了一个小周天,又对着天空吐纳了一阵,终于觉得气息流畅了些,体力也有恢复。

这一调息,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星光隐去,东方微亮,已经卯时,仍不见毕岸回来。

公蛎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朝四周看去。

乱石和荆棘丛外,是一块庄稼地,旁边一块荒地,荒地正中,却是个隆起的土坟包。

公蛎忽然想起,这不是桂平的衣冠冢么。

墓前的木制牌子已经不见,只剩下一个隆起的黄土堆。这么些天过去,上面竟然没长出草来,光秃秃的十分难看。

公蛎对这个坟墓心有余悸,远远看了一眼,便兜去旁边寻找。

周围静悄悄的,并不见毕岸,而且也没有任何打斗、说话的声音。

这家伙,不会偷偷回城了吧。

公蛎咒骂了一句,顺着原路回去,打算自行回忘尘阁等候。但经过那个闷死王瓴瓦的坟墓时,心中忽然一动。迟疑了一下,还是伏下身来,贴着地面,拿出追踪猎物的本领,仔细分辨地面上残留的痕迹。

果不其然,毕岸的脚印消失在坟墓前。

公蛎几乎要哭出来,搓了一阵子手,先去敲打坟头上的石头,不见有回应;绕着坟墓走了两圈,依稀找到当时假公蛎打盗洞的位置,把心一横,伸手挖了起来。

盗墓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坟土松软,一刻工夫,便将墓道挖通了。

公蛎以为是原来的盗洞没有填实,却不知道他如今手如钢甲,锋利无比。

公蛎小心翼翼地顺着盗洞滑了下去,紧张得身上肌肉紧绷,汗毛竖起,但下到墓室里面,一眼看到毕岸坐在墓室正中的地上,盘腿闭眼,竟然在打坐。那具棺材已经散了架,只剩下几块破碎的板子,露出白森森的木茬子。

公蛎气急,伸手去扯他的耳朵:“哪个地方不好躲,偏要躲在这里?”

毕岸眼睛抬了一下,看到公蛎,眉头露出一丝笑意:“我知道巫琇躲在哪里了。”

[1]故事详见本系列第二部《玲珑心》之“避水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