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玥哭的累了,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康熙把曹玥小心放平,替她盖好薄被,脚步轻盈的出去, 见梁九功在殿外候着, 问道:“魏珠在哪儿?”
梁九功忙道:“回皇上的话, 魏珠此刻正在乾清宫候着,等候您的召见。”
方才皇上在里面安慰昭妃娘娘时,魏珠已经遣人来告诉过他了。
康熙听罢,扭头吩咐同样候在一旁的安凝:“照顾好你家娘娘, 朕晚上再来。”
安凝低头屈膝:“是。”
回到乾清宫, 康熙才得空喝上一口浓茶提提神,缓解一下疲惫。
殿里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地面上的大理石地砖干净的可以当成镜子用。
康熙没有开口问话,魏珠只得老老实实的跪在坚硬的地上,时间一长,膝盖上就开始有隐隐的刺痛感。
魏珠一动也不敢动, 就连眼珠子都不敢乱转。
一盏茶后,康熙手肘支着面前的御案, 手指按着太阳穴道:“说说吧, 昭妃的事,你都查到了什么, 昭妃又知道多少。”
魏珠先是从袖子里掏出小五和唆使九阿哥的太监两个人的口供, 并一张曹玥给的大额银票, 双手举过头顶。
待梁九功上前把这三样东西拿过递呈御前后,魏珠才一五一十的开始汇报这件事情的始末。
“冲撞昭妃娘娘的太监当场自尽, 奴才用了其他的法子,最终查到了端嫔娘娘, 只是似乎昭妃娘娘不信,之后宜妃娘娘因为十一阿哥的事去了趟景仁宫,昭妃娘娘又托宜妃娘娘的娘家查了小五的背景。”
康熙不置可否,莫说玥儿不信这事儿是端嫔干的,就是他也不信。
端嫔要是有这个脑子,当年也不至于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他把玩着桌面的镇纸,语气淡漠:“查到了什么?”
魏珠舔了舔干的起皮的唇,声音下意识的低了起来:“宜妃娘娘查到,小五的弟弟在去年入京时,曾受过皇贵妃娘娘的额娘,赫舍里福晋身边的贴身嬷嬷的恩惠。”
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清楚,只寥寥几句,该明白的就都明白了。
原来如此。
想起方才在景仁宫时,曹玥眼中的恨,以及她求他给她做主的模样,串联起魏珠的话,康熙就都清楚了。
康熙微微阖了眸子,眼眸深处的情绪是失落,她不信他,所以才会趁那个时候要他的承诺。
好一会儿,康熙翻着面前的口供,捏着那张银票问道:“这银票又是怎么回事?”
魏珠又把银票是怎么来的给讲了一遍:“后来奴才拿着这银票和您给奴才的令牌去了一趟钱庄,查到了这银票上面的编号,登记的人家正是佟家。”
康熙忽的就笑了:“这么说,就连十一阿哥险些夭折,也是出自赫舍里福晋的手?”
魏珠吓的脸都白了,支支吾吾不敢应声。
康熙没空搭理他,指尖轻点着桌面,眼眸微眯,一个妇人罢了,若是无人在她背后支招,她岂敢有胆子一下子动连着九阿哥在内的三个皇子阿哥?
看来这些年,他给佟家的荣耀和体面,已经让他们忘了自己该守的本分了。
“梁九功,去长春宫传朕旨意,褫夺董氏封号,贬为答应,叫她搬去冷宫,和乌雅氏作伴吧。”
对佟家和赫舍里氏的处置他得好好儿想想,可是对董氏,康熙处置的毫不犹豫,也没有一丝怜惜董氏的意思,唯有那仅剩的答应位份,是他对董氏仅有的仁慈。
因为但凡被废为庶人贬入冷宫,死后也不过是草席一卷,扔进乱葬岗,连埋都不会有人埋。可若是还有位份,哪怕进了冷宫,日后身死,也有资格进妃陵。
康熙回宫后天色还没暗下来,就雷厉风行的处置了端嫔,不清楚内情的人知道后,难免唏嘘。
董答应在接了圣旨后,提着的一颗心却终于落地了,日后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夜半被噩梦惊醒了。
她流着泪笑道:“梁公公,我知道我做错了事,所以我想见昭妃娘娘一面,亲自和昭妃娘娘认错,不知公公可愿帮我?”
董答应一遍说着,一边拉过梁九功的手,褪下了手腕上成色不错的玉镯塞进他手中。
梁九功不动声色的捏了捏那镯子,叹了口气:“杂家只能帮小主带句话,至于昭妃娘娘见不见小主,那就不是杂家能做得了主的。”
董答应激动的连连点头:“我知道的,多谢梁公公,多谢。”
景仁宫,曹玥得知康熙对董答应的处置后,以为这便是康熙给她的交代,正在生闷气呢,梁九功就到了,见安凝和安顺气氛低迷的守在外面,不由得收了笑,也没急着说明来意,只同安凝道:“姑娘怎么没在里面伺候娘娘?”
安凝鼓了鼓脸颊,看向梁九功的眼神没了之前的亲近,而是带着疏离:“娘娘正在休息,不需要奴婢伺候。梁公公不是去长春宫传旨了吗,来景仁宫做什么?”
她的语气有些冲,梁九功这人长了一千八百个心眼子,当即就察觉到这中间怕是有什么事。
又听安凝提及长春宫,联想到此前在乾清宫时听魏珠说的情况,梁九功紧了紧手中的拂尘,笑道:“杂家是去长春宫了,只是董答应想求见昭妃娘娘,所以请杂家来传个话……”
梁九功话还没说完,安凝就挤兑道:“梁公公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一个因为害了娘娘被皇上贬入冷宫的答应,谁知道她有没有安好心,万一又要害娘娘,出了什么事,这个责任谁来负?梁公公你吗?”
安顺站在一旁,见梁九功脸色微白,立时替安凝描补:“梁公公别介怀,安凝姑娘也是太担心娘娘和小主子的安危了,毕竟娘娘如今还胎气不稳,见了董答应,保不齐要动气的,这对皇嗣可不好。”
在这大热的天儿里,梁九功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脸色异常难看,要不是还有人在,他多少也得照自己脸上扇一巴掌。
是他糊涂了。
梁九功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干笑道:“是杂家考虑不周了,杂家来过的事儿,就不必告诉昭妃娘娘了,杂家这就告辞。”
他暗自摸了摸袖子里的玉镯,一阵嫌恶,董答应给的东西,他还是消受不起啊。
梁九功刚转过身,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梁九功下意识的止步回头,便见曹玥一身月牙白的大袖外衫和百褶裙,披散着一头乌发现在殿门正中的位置。
在宫里敢明目张胆的穿汉装的嫔妃,也就昭妃娘娘一人了。不过还别说,汉装比旗装更能衬托出昭妃娘娘的美,更是仙气儿十足。
梁九功正想着,行礼的动作慢了半拍,曹玥的话就抢在了他行礼之前:“梁公公方才的话,本宫听到了,梁公公把董答应带过来吧,本宫正好有话想问她。”
“这……”要是没有刚才安凝和安顺的话,梁九功巴不得曹玥肯见,一定利索的应下,可现在,他担不起这个责任,也赌不起这个万一,不然真出了事儿,皇上一定会扒了他的皮。
曹玥冷笑道:“无妨,梁公公不必担心皇上会因此责怪你,因为在本宫看来,梁公公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胜过本宫和本宫腹中的孩子许多。”
安平的担忧果然成了真,皇上如此迅速的处置了董答应,却丝毫不提真正的真凶,可见皇上有心包庇。
但她也绝不会就这么认了,她总会有自己的法子,逼着皇上如她所愿的。
梁九功的心被曹玥的话狠狠揪了一下,吓的浑身都在抖:“娘娘说这话可就折煞奴才了,奴才卑贱之身,怎配和娘娘皇嗣相比?”
曹玥唇边含了一缕浅淡的讽刺:“配不配的,不是梁公公说了算,也不是本宫说了算,而是在皇上的心。就好比在皇上心里,本宫永远都比不过皇贵妃,自然也比不过皇贵妃的额娘。”
话落,曹玥毫不犹豫的转身,还不忘交代梁九功:“记得带董答应来见本宫。”
安凝跟在曹玥身后进去,扶着曹玥坐下,担忧道:“您那样说,皇上会不会动怒?”
曹玥拿起桌上触手生凉的象牙柄双面绣团扇,仔细的欣赏着上面精致的刺绣,漫不经心道:“或许会,也或许不会。不过不管皇上会不会,至少当着本宫的面儿,皇上只会忍着怒气。”
她笑的眉眼弯弯,比起仅仅是得宠,这便是有孩子的好处了。
梁九功从景仁宫出去后,总觉得今儿自从自己来景仁宫后,见到的人都不大对劲儿,先是往常景仁宫来回走动的奴才少了不少,又是安凝阴阳怪气,后来昭妃娘娘也尽是说一些诛心的话,这不明摆着昭妃娘娘心气儿不顺么。
左思右想,梁九功往长春宫的脚步一转,回了乾清宫,把在景仁宫的所见所闻汇报给自己的主子。
康熙趁着梁九功离开的这段时间,抽空批了几本重要的折子,听到梁九功的回禀,捏着湖笔的手指微微用力:“昭妃当真这么说?”
梁九功苦着脸:“奴才不敢妄言,奴才瞧着,昭妃娘娘像是很生气的样子,脸色也不大好,就是不知身子有恙没有。”
虽然那会儿昭妃没给他留面子,但他心里明白,昭妃的那股子邪火并不是冲他发的,而是故意说给皇上听的,他只是受了牵连而已。
所以他禀报给皇上知道,看皇上的态度如何。皇上对昭妃的态度,也就是他对昭妃的态度。